姜婉寧當(dāng)然記得昨晚清洗過，也記得在浴桶中又發(fā)生?了什么荒唐事。

    至于她哪里不舒服——

    姜婉寧盡量耐著性子：“夫君從我眼前離開，便是最舒服的了?！?/br>
    “……”陸尚從善如流，“那對不起了，我許是還要叫你?不舒服好?久?！?/br>
    趁著姜婉寧自我開解的時候，陸尚又去門口拿了濕帕子來，替她簡單凈了臉手，再半扶半抱地把她帶下?床，蹲下?換好?鞋襪，想了想又問一句：“院里應(yīng)是沒有旁人了，我抱阿寧出?去可好?？”

    對此，姜婉寧只撐著床頭站起來，身子前后晃了晃，半天才穩(wěn)住身形，無聲表示了抗拒。

    見狀，陸尚也不再堅持，只管護(hù)在她左右，陪她出?了房門。

    主院不算太大，出?門就能看見院里的所?有光景，自然也包括南邊的石桌石凳，以?及上面拜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某允场?/br>
    陸尚討好?道：“阿寧一定是餓了吧？飯菜都是才端來的，現(xiàn)下?應(yīng)是還熱著，快快來吃一點(diǎn)。”

    見了這一桌的吃食，姜婉寧便知道都是出?自誰之手。

    只她心里憋著氣，才拿起筷子，又不順地重重放下?去，忍不住刺了一句：“你?這個時候想起賠罪了，昨晚叫你?停下?的時候怎么就能裝聽不見呢！”

    何止是裝聽不見。

    那時她哭得淚眼婆娑，細(xì)細(xì)喊出?的破碎話語不光沒能叫陸尚迷途知返，反更叫他更受蠱惑，掩耳盜鈴般擋住了對方紅唇，只顧在她耳后廝摩。

    一夜風(fēng)流后，如今他只得伏低做小，哄她喝了兩口山楂飲，趁她胃口好?一些?了，再添一筷子雞rou，添一筷子蝦仁，不言過程如何，最后這一桌也吃了七七八八了。

    一頓飯下?來，姜婉寧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她轉(zhuǎn)頭看到陸尚還蹲在旁邊，因蹲著的時間太長?，右腿不受控制地輕顫著，而這也沒能影響陸尚夾菜端飯的手，連面上的笑容都沒見改變分毫。

    姜婉寧微微斂目，終是輕嘆一聲：“夫君也吃點(diǎn)東西吧。”

    此話一出?，陸尚頓時明了，他也不扭捏，一屁股坐到緊挨她的石凳上：“我做飯時就吃過了，還不餓，阿寧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嗎？要是實(shí)在不好?，我們就去醫(yī)館?！?/br>
    姜婉寧搖頭：“沒什么大礙，過兩天就好?了，夫君不是說要回塘鎮(zhèn)一趟嗎？”

    “不是什么急事，不差這一天兩天，現(xiàn)在正是莓果桃子成熟的季節(jié)，我原是想帶你?去鄉(xiāng)間轉(zhuǎn)轉(zhuǎn)的，一不小心就耽擱了……我明兒?不去書院，阿寧要不也多歇一天？”

    姜婉寧撩起眼皮：“又逃學(xué)？”

    “不是逃學(xué)！”陸尚大聲否認(rèn)，“我這回可是正當(dāng)跟夫子請了假的，這還是因為我這次小考有了進(jìn)步，課上表現(xiàn)得也好?了一些?，才好?不容易磨得夫子給我假的。”

    “阿寧也多歇一天吧，我們下?午出?發(fā)，在塘鎮(zhèn)住一晚，等明天下?午再回來，好?不好?……”

    “阿寧還記不記得大寶家?的桃樹，他家?今年除了桃子，還種了草莓和枇杷，我們自己去摘，邊采邊吃，一定是最新鮮的，他家?的果子都是觀鶴樓專供，品質(zhì)皆是頂好?的……還有葛家?村的魚，聽說村里的養(yǎng)魚戶引進(jìn)了一種小銀魚，只手指大小，卻是爽脆可口，涼拌滋味尤佳……”

    姜婉寧被?他說得心動，不知不覺就點(diǎn)了頭，等再回神，已然是被?陸尚一把抱住，她眉間也染了笑。

    因著出?門時臨時起意，姜婉寧來不及告知私塾的學(xué)生?，只能跟龐亮說一聲，又給他們安排了功課，叫他們明日?自行溫習(xí)，待后日?下?午，她再將缺的課補(bǔ)上。

    聽說他們是要回塘鎮(zhèn)，項敏心念一動：“夫子，我能不能也回家?一趟呀?！?/br>
    她的請求也給其余幾?人提了醒，除了龐亮外，大寶和林中旺也說想家?，再一想，他們上次回家?已經(jīng)是在三個月前了，也就陸啟偶爾來府城給陸尚匯報生?意時，能匆匆跟大寶見上一面。

    他們乘坐的馬車較大，多帶上幾?個孩子也是不礙的。

    姜婉寧又去問龐亮的意見，他卻仍是搖頭：“我就不回去了，等今秋鄉(xiāng)試之后我再回家?吧，謝謝老?師，謝謝師公??！?/br>
    姜婉寧看看他，又默默瞧了陸尚一眼——

    該說不說，人與人的差別，怎么就這么大呢？

    陸尚只當(dāng)看不懂她的目光，招呼其余三人趕快去收拾，等再過半個時辰馬車來了，他們就出?發(fā)。

    而陸奶奶忙著照顧她新買來的牡丹，多離一個時辰都是要擔(dān)心的，且陸家?村那一幫已沒什么叫她擔(dān)心的，回去不回去的，也是沒什么差別。

    最后，便只有姜婉寧夫妻倆和三個孩子一起上了車。

    說起這次去塘鎮(zhèn)，卻是陸尚差牙行幫忙留意的山有了著落，南星村有戶人家?急用錢，又不愿賣家?中田地，糾結(jié)好?久，才決定把祖?zhèn)鞯纳浇o賣了。

    說起野山，這又跟物流隊最開始的酒樓合作有些?關(guān)系。

    這幾?年物流隊涉獵的領(lǐng)域越來越多，常見的不常見的生?意中常會出?現(xiàn)陸氏物流的身影，但陸氏物流發(fā)家?的酒樓菜品采買，卻是始終不曾斷過，除了塘鎮(zhèn)的幾?家?酒樓餐館，還有臨鎮(zhèn)也跟他們簽了契書。

    這樣一來，僅靠塘鎮(zhèn)下?屬的村子就很難滿足貨物數(shù)量上的要求了。

    饒是陸尚隔三差五就去周圍考察，也發(fā)展了塘鎮(zhèn)之外的村落，但隨著合作的酒樓餐館越來越多，他還是覺出?幾?分力不從心，而要再往外圍發(fā)展，蔬菜rou類這些?不比其他，中間多耽擱一天，損耗也就越多，需要賠償?shù)慕痤~也就越大，運(yùn)輸途中的成本將升到一個難以?承受的范圍。

    陸尚琢磨了好?久，才想到或許可以?自己養(yǎng)豬養(yǎng)鴨，種菜種水果，從源頭解決問題。

    陸家?的那十幾?畝田地本就不多，如今又全是陸老?二在管著，陸尚也沒那個心思跟他爭搶，而百姓把田地看得跟命根子一般重要，若想買農(nóng)戶的田地，也很難大片采購。

    還是姜婉寧提醒了一句：“我記得塘鎮(zhèn)周圍的山村也不少，有些?不高的山都是百姓家?中私有的，好?好?打理一番，興許也是能做耕田的?！?/br>
    陸尚再一打聽，百姓家?里的山基本都是荒廢的，最大的用處就是種些?樹，一年四季有免費(fèi)的柴火。

    問及原因，則是因為山路多顛簸，山上也是上下?起伏不平，很難種莊稼，養(yǎng)家?畜也容易跑丟，實(shí)在無法，這才只能閑置荒廢。

    陸尚頓是大喜，尋常百姓不知如何在山上種果樹種莊稼，難道他還能不知道嗎？

    梯田呀！

    這不，他把想法跟姜婉寧說過后，兩人一商量，覺得其中大有可為，這才托牙人給留意些?，最好?是塘鎮(zhèn)周圍的山，出?了塘鎮(zhèn)范圍的就不考慮了。

    陸氏物流的根基都在塘鎮(zhèn)，一些?能主事的管事也都是塘鎮(zhèn)出?身，若把這山買在塘鎮(zhèn)周圍，一來是方便調(diào)動管事，二來也可以?招收管事的親戚家?人，免了進(jìn)一步篩選的功夫。

    物流隊需要身強(qiáng)力壯的男人，種地養(yǎng)畜生?就沒那么多挑剔了。

    正相反，一些?上了年紀(jì)的老?人于種地一途更有經(jīng)驗，而婦人飼喂家?禽也更用心。

    去往塘鎮(zhèn)的路上，陸尚把野山的事跟姜婉寧說了說，距離最開始起意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一年多了，久到姜婉寧以?為這事要不了了之，原來是現(xiàn)在才尋到合適的山野。

    陸尚說：“今天我們現(xiàn)在塘鎮(zhèn)住，也好?跟牙人問問清楚，等明天去看山的時候，再順路去陸家?村和葛家?村走一趟，吃好?玩好?再出?發(fā)?！?/br>
    姜婉寧點(diǎn)了頭，又跟三個孩子說一聲：“我們明天許是會去摘果子撈小魚，你?們要一起嗎？”

    幾?人想了想，項敏和林中旺都拒絕了。

    只有大寶還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性子，素來喜好?玩鬧，當(dāng)即說：“我想去！老?師您明天是要來我家?嗎？我?guī)湍覂?采莓果，您帶我一塊去撈魚行嗎？”

    不等姜婉寧說話，陸尚先應(yīng)了：”不用我們，你?爹明天也跟著，叫你?爹把你?捎上?！?/br>
    “好?！”

    申時末，馬車抵達(dá)塘鎮(zhèn)。

    趕巧城門口龐大爺?shù)呐＼囘€沒走，陸尚趕緊下?車把人攔住，一番寒暄后，又把大寶和林中旺托付給他，辛苦龐大爺把兩個孩子給捎回去。

    而他們則要去無名巷子，就順帶把項敏送回去了。

    無名巷的宅子現(xiàn)在是陸顯一家?在住，他們占了陸奶奶原來的房間，另外三間閑置著，除了陸尚和姜婉寧的房間不許人進(jìn)，其余兩件也能做客房，有時陸光宗和陸耀祖來鎮(zhèn)上，便是住在這里。

    兩人到家?的時候，陸顯他們才吃完晚飯，看見兩人回來很是驚訝，趕忙張羅著給做些?吃的。

    陸尚擺手制止了他，趁著天色還沒徹底暗下?來，又去外面找了個小童，叫小童去牙行請牙人到觀鶴樓一敘，他和姜婉寧也一同把晚飯用了。

    傍晚時分，觀鶴樓正是生?意繁忙的時候。

    但這些?年里，陸尚常來觀鶴樓談生?意，又有馮賀的關(guān)系在，酒樓便專門給他留了一個雅間出?來。

    福掌柜迎他們進(jìn)來，又親自把他們送去雅間，無需問詢他們需要，已自行給安排了菜色，還有兩盞果酒，一涼飲一熱飲，搭著茶水一起上來。

    沒過多久，牙人趕了過來。

    福掌柜識趣地告了辭，把空間留給他們?nèi)恕?/br>
    只聽牙人說：“我給您找的這座山就在南星村邊上，下?山就是官道，通行是極方便的，這山也不算太高，從山腳到山頂只要一個半時辰就夠了，還有一條上山的小路，只下?雨時泥濘些?，平日?是全然沒有問題的！”

    “不過賣山的這家?人著急用錢，要價也高些?，依著牙行之前的價格，這山最多只要二百兩就能買下?，這家?卻是要二百二十兩，還只要現(xiàn)銀，要一次性支付清?！?/br>
    二十兩的溢價尚在陸尚接受范圍內(nèi)，他更關(guān)心：“那山上的草木如何？可有山溪山泉這些?？”

    “陸老?板放心，這山我是親自去看過的！山上的草木不比其他深山繁盛，但尋常草木也長?著，據(jù)說到秋天還會生?甜果兒?酸果兒?，尋常的皂角這些?也是常見的?！?/br>
    “山泉雖是沒有，但半山腰上有一條小溪，溪水澄清甘甜，從半山腰貫穿到山腳，下?游還有些?魚兒?呢！”

    這草木有了，山溪也有了，溪水中更是有魚，簡直是滿足了陸尚的所?有要求。

    他克制著表情，沒有露出?急切的意思，沉吟許久才說：“那等明天我們?nèi)タ纯窗桑窍虢裉烊サ?，不想回來的太晚了?，又怕路上不安全，索性等明日?了?！?/br>
    “好?好?好?，那明日?我再來，我?guī)ビH自看看！”

    “那感情好??！?/br>
    談過正事，剩下?的時間便是邊吃飯邊聊些?閑話了。

    牙人跟陸尚也算打過多次交道，就說陸氏物流的一應(yīng)長?工宿舍，無論租賃還是購買，基本都是由他經(jīng)手。

    吃飯時，牙人還不忘介紹他新的的幾?處宅子，除了能用做長?工宿舍的，另有一處出?了塘鎮(zhèn)的：“陸老?板有所?不知，這座宅院雖是偏僻了些?，可面積卻是極大的，里面布局裝點(diǎn)也是雅致，曾是一位致仕大官的故居，幾?年前大官去世?，家?中子弟又不?；貋恚@才決定掛賣出?售了去?！?/br>
    “我知陸老?板和夫人現(xiàn)在搬去了府城住，但府城那地方，比起塘鎮(zhèn)可謂是寸土寸金了，同樣的宅子挪去府城，那沒有兩千兩可是買不下?來的，咱們這只要一千四百兩！您要是買下?，再好?好?收拾一番，給夫人避暑也是好?的?！?/br>
    任憑他說的天花亂墜，這所?謂豪宅對于陸尚和姜婉寧皆是全無用處，陸尚或有一瞬的心動，可一看姜婉寧表情，那宅子對她還不如一塊辣炒小排來得有吸引力，頓時也興致全消。

    他敷衍地應(yīng)了兩句，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了話題：“說起來牙行可有出?售田地的？”

    “田地卻是沒有的，田地買賣那都是要去官府備案的，咱們可不敢沾手，不過陸老?板您要是需要，我也替您多留意著些?，等哪天有了風(fēng)聲，一早告知于您！”

    到后面牙人說累了，他也是餓了大半天，忙著吃飯?zhí)疃亲?，這才不再絮絮叨叨。

    等幾?人吃飽喝好?，太陽也徹底落了山。

    幾?年下?來，鎮(zhèn)上的商販還是一天黑就收攤，除了零散的幾?家?大酒樓和客棧會點(diǎn)燈迎客，其余地方全是黑漆漆一片。

    觀鶴樓的小二給準(zhǔn)備了照明用的燈籠，分別給了陸尚和牙人，福掌柜又出?來作送，眾人一一告別。

    回到無名巷子后，馬氏和孩子已經(jīng)睡了，只有陸顯還在門口等著，一見巷子口有了亮光，趕忙提著燈迎過來。

    陸顯跟陸尚已做了五年的工，從最開始賣力氣的長?工，也慢慢混成了一個小管事，現(xiàn)在負(fù)責(zé)無名巷這一片的送貨，手下?也拿著七八單合作，管著十來個工人。

    物流隊里長?工的工錢就不少，做了管事還會漲一漲，加上逢年過節(jié)還會有節(jié)禮紅封，三五年也能攢下?不少一筆錢。

    只是陸顯家?有個患有眼疾的女?兒?，這些?年為了給她治眼睛，銀兩就像入了無底洞，永遠(yuǎn)見不到底。

    陸尚只問了問最近的生?意，聽說一切如常，長?工短工也不曾和顧客鬧出?矛盾，便算放心了。

    之后便是姜婉寧問及他家?的女?兒?，陸顯的女?兒?今年已經(jīng)六歲了，叫陸明暇，因著眼疾的緣故，素日?鮮少出?門，便是這條巷子里的鄰居，也有好?多不知她存在的。

    姜婉寧沉默片刻，又說：“若還是不行，就帶明暇去府城看看吧，這也好?幾?年了，若鎮(zhèn)上的大夫管用，不說能治好?，好?歹也該見一點(diǎn)微光了?！?/br>
    陸顯不說話，好?半天才吭哧一聲：“再、再等等吧，我再攢攢錢……”他脊背微塌，明明比陸尚還要小幾?歲，可看面容，卻比他還顯滄桑，一雙大掌上全是厚繭。

    不一會兒?幾?人就到了家?中，陸顯提前燒了熱水，把水盆端來后就告辭回房了。

    陸尚和姜婉寧的房間因不許人進(jìn)，太久不住少不了落灰，而陸尚雖常在塘鎮(zhèn)和府城之間行走，但也很少會回這邊，大多時候就近找個農(nóng)家?，付點(diǎn)錢匆忙住上一夜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