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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后我?guī)头蚓鸢耦}名 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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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從衙門趕來的縣令面?上一陣青白交錯,半晌一揮袖子:“夠了!還不?快快帶本官去地里?看看!”

    殊不?知?,這等愿意去地里?考察的已經(jīng)是難得的“好官”了,更多縣令選擇了將求助的百姓全趕了回去,又派衙吏把守村口,欲將村中災(zāi)情壓下,屆時命鎮(zhèn)上富商補齊糧稅,這一年也?就糊弄過去了。

    至于被困在村子里?,一沒有糧二不?能出的百姓如何,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緘默。

    七月底,松溪郡氣溫越發(fā)高了起來,整個郡內(nèi)冰盆有價無市,截至此時,已有整整四個月不?見雨水。

    陸尚的山間農(nóng)場到底還是出了岔子。

    他買的那塊山頭有陰面?陽面?之分,陽面?種地陰面?養(yǎng)殖,往年夏日里?,陰面?也?不?會太過炎熱,山上的上千只禽畜悠閑地漫步在山間,因是散養(yǎng),rou質(zhì)比圈養(yǎng)的更鮮嫩多汁。

    可到了今年,饒是陸尚緊急叫人打了庇蔭的棚舍,又將所有禽畜限制在棚舍中,一天十幾次的水沖著喂著,這些禽畜還是出現(xiàn)了蔫弱之狀,一開始只是雞鴨沒了精神,到后面?連牛羊都趴在地上不?動了。

    陸尚一接到消息,趕忙把葛浩南找了來,同他一齊住在陰面?的房舍里?,跟著負責(zé)照顧禽畜的工人一起,日夜不?間斷地在棚舍中巡邏,但凡發(fā)現(xiàn)有精神狀態(tài)不?好的,第一時間提溜出來。

    陸尚雖對動物?的疾病不?甚了解,可看著那些暈倒過去的禽畜,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xiàn)的——

    熱射病。

    在得了葛浩南明確的答復(fù)后,所有被分出來的中暑禽畜都轉(zhuǎn)移去屋內(nèi),再統(tǒng)一降溫診治,只是因為缺少?降溫的冰塊和足夠的藥材,救回來的十不?足一,而中暑之癥看似不?嚴重,實際從好到壞,左右不?過兩三日。

    若只是禽畜大面?積中暑死亡還好,但受災(zāi)動物?太多,農(nóng)場里?的人手不?足,病死的動物?沒來得及處理,等再發(fā)現(xiàn)時,尸首都腐爛了,這無疑加劇了瘟病的蔓延。

    這日陸尚正在跟葛浩南討論救治之法,卻見手下人慌張來報:“老板不?好了!東三的鴨舍里?出了大問?題,絕大多數(shù)的鴨子都病倒了!”

    陸尚大驚,猛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來不?及多問?,只能帶上葛浩南趕緊過去查看,然兩人一進去里?面?,就聞到了一股沖天的腐臭味,待葛浩南將手邊的鴨子一一查看后,他面?色極是難堪:“是鴨瘟?!?/br>
    陸尚眼前不?覺一黑,聲?音干澀:“召集所有人,立刻檢查所有棚舍!”

    一時間,整個山間農(nóng)場上百工人都掉來了后山,陸尚又去塘鎮(zhèn)喊了一些物?流隊的長工來幫忙,前前后后忙了兩個日夜,幾乎每個棚舍都有三五人盯著。

    饒是如此,半月后,整個牧場還是爆發(fā)了大面?積的畜瘟,大批大批的雞鴨牛羊死去,焚燒埋葬的速度根本趕不?上死亡的速度,便是下山去買藥的人都空手而歸。

    “老板買不?來了,鎮(zhèn)上的醫(yī)館都空了,一些私人醫(yī)館藥價抬得抬高,比正常價格好了三倍不?止!”

    陸尚錯愕良久,最后只能忍痛擺手:“罷了。”

    就這么一個月時間,山間農(nóng)場損失高達上千兩。

    隨著氣溫的持續(xù)升高,鎮(zhèn)縣等城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糧食藥草漲價哄搶的情況。

    藥材在沒有瘟病傳播的情況下缺失情況還不?算眼中,可米糧的價格,半天就能到一個新高度。

    尚有幾分良心的縣令會派人嚴查此狀,可那些商家明面?上應(yīng)了,轉(zhuǎn)頭就跟百姓說普通稻谷都賣完了,只剩下價格略高一籌的精細稻米,偏偏等他們拿出來一看,跟之前的糧食并無什么兩樣?。

    而掌柜還大言不?慚道:“咱家的精米數(shù)量稀少?,一斤八十文?!?/br>
    “八十文?”前來夠糧的百姓倒吸一口冷氣,“這不?就是最此等的粗稻嗎?之前不?都是八文錢一斤?”

    掌柜面?色一變:“去去去,什么人也?敢來咱家門口亂說,什么粗稻,這就是精米!就是八十文,愛買不?買,不?買快走,下次來連這八十文一斤的米也?沒了!”

    家里?小有余錢的人家只能忍痛買下兩斤,卻不?知?那粗稻里?還混著石砂,到最后過濾完,只剩下一斤出頭,而更多普通農(nóng)家買不?起高價糧,只能空手來空手回,一路唉聲?嘆氣,回家還要?面?對妻兒?父母失望的眼神。

    陸尚在山上待了兩個月,期間未曾下山一次,直到八月底,山上的禽畜從上千只銳減到不?足二百只,其余患病的都焚燒掩埋,偌大的牧場里?全是焚燒后的煙熏氣。

    掩埋完最后一批動物?尸首,陸尚望著空蕩蕩的牧場,狠狠抹了一把臉。

    他調(diào)整了一番表情,轉(zhuǎn)頭面?對山上的長工時,已恢復(fù)了往日的冷靜:“這兩月辛苦大家了,如今山上需要?照顧的東西也?不?多了,就不?用留這么多人了。”

    此話一出,眾人面?色劇變。

    好在陸尚很快又說:“并非是要?解雇你們,只是今年大旱,連山上都出了這么多狀況,想必村里?鎮(zhèn)上情況也?不?容樂觀,隨后山上的管事會給你們做好排班,山上留下個二三十人就好,時時看著情況,再就是剩下的那些禽畜,也?盡量照顧著吧?!?/br>
    “沒排到班的就可以回家了,等到了工期再來,工錢就按照上工時長來算,至于何時恢復(fù)正常上工,且看這次天災(zāi)什么時候過去吧,好了,我?要?回府城了,大家也?散了吧?!?/br>
    為了感謝這些人近來的付出,陸尚又給他們包了賞錢,只是由于此番農(nóng)場損失慘重,賞錢數(shù)額不?大,每人也?就只有兩吊錢,再就是從山溪里?撈了些魚,一人兩條帶回家去。

    剩下的事自有管事處理,陸尚最后囑托兩句,便下山回家。

    下了山后,陸尚抬頭望著頭頂?shù)牧胰?,終于憶起時間的流逝,再一想,也?與姜婉寧分別兩月之久。

    他再不?遲疑,吩咐車夫直接回府城,可之后這一路,所見之景只叫他觸目驚心。

    大批大批的百姓躺在路邊,有些目光空洞麻木,有些胸口的起伏已經(jīng)細微,還有才出生?不?久的孩子趴在母親懷里?,咬著干癟的乳|頭,全然沒了哭嚎的力氣……

    這還是他未曾進到城中,只在外面?的小路上見到了。

    臨近府城,這種情景越發(fā)多了起來,到了府城城門處,卻見城門口立起了圍欄,大批官兵把守在圍欄后,每一個進城的人都需要?經(jīng)過層層盤問?檢查,稍有不?妥,便會被拒之門外,硬闖者可立地處決。

    陸尚穿過城外密密麻麻的災(zāi)民,依次回答了家中住址以及進出城原因,又給官兵看了戶籍,方才被放進城中去。

    本以為府城內(nèi)的情況怎么也?要?比城外好一些,誰知?城內(nèi)的情況亦是不?好,徘徊在城中的小商小販已經(jīng)不?見了,只剩下被堵得死死的糧店和醫(yī)館,民眾們的吵鬧和哭嚷聲?響徹云霄。

    這還是他第一次面?對古代天災(zāi)下的世道,從身到心皆受到莫大沖擊。

    陸尚不?忍再看,只能落下車簾,叫車夫速速回家里?去。

    中途馬車經(jīng)過私塾,陸尚探頭看了一眼,只見私塾已經(jīng)落了鎖,看門前灰塵,約莫是關(guān)了有一段時日了,見到此狀,他心下方稍安幾分。

    很快,馬車到了陸家門口。

    陸尚快步跳下馬車,又將車夫打發(fā)了去,三步并作兩步上了臺階,一推門才發(fā)現(xiàn)大門在里?面?反鎖上了。

    他用力敲打著大門,過了很久才聽里?面?傳來年邁的聲?音,其間不?乏警惕:“是誰來了?”

    “奶奶,是我?,陸尚!”

    只聽門內(nèi)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大門應(yīng)聲?打開,露出陸奶奶稍顯驚恐的面?龐,她?趕緊把陸尚拽了進來,而后又麻利地將大門反鎖上,這才抓住陸尚的手,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一遍。

    陸奶奶面?上又是后怕又是責(zé)怪:“尚兒?怎這個時候回來了?”

    不?等陸尚回答,只見院里?傳來另一人的聲?音,姜婉寧從屋里?出來,驚喜望著他:“夫君……”

    陸尚聞聲?望去,第一眼見到的,卻是姜婉寧眼下的青黑,也?不?知?家里?發(fā)生?了什么,短短兩月時間,她?整個人瘦了一圈,精神也?不?似之前那樣?好了。

    第67章

    隨著陸尚回來, 家里總算有了個能主事震懾的人。

    姜婉寧繃了幾天的心弦一下子松懈下來,才被他碰到,便是雙腿一軟, 全靠陸尚撐著,方才站穩(wěn)住腳。

    陸尚當(dāng)即變了臉色:“這是怎么了?家里?發(fā)生了什么?我現(xiàn)在就去找大夫——”

    然不等他轉(zhuǎn)身, 姜婉寧反手將他拽住,苦笑兩聲:“不用喊大夫了, 沒?什么事,我就是好幾天?沒?睡好,精神有些不濟罷了, 既然夫君回來了, 我可算能好好歇兩天了?!?/br>
    陸尚面上閃過兩分迷茫, 張了張口, 卻不知說什么。

    正巧陸奶奶走?了過來, 老人家跟著擔(dān)驚受怕了兩個來月, 雖不比姜婉寧辛苦, 可她畢竟上了年紀,精力神氣都不比年輕人,如今便是擺擺手, 聲音越顯滄桑:“婉寧說的對, 尚兒既是回來了, 家里?也總算能安心了?!?/br>
    “想來你這一路也不好受,正好你陪婉寧回房歇歇吧,有什么事等晚上再說?!?/br>
    陸尚仍是稀里?糊涂,可看兩人皆是疲憊倦怠的模樣, 終究還是沒?有多問,他和姜婉寧一起把陸奶奶送回房間, 進了她的小院才看見,院里?的幾十?盆花草久無人打理,已?經(jīng)枯萎了大半。

    陸尚問:“家里?幫忙的下?人呢?”

    姜婉寧說:“兩個長工上月就讓我打發(fā)回去?了,只剩了柯婆婆和游婆婆,但如今世?道越來越亂,兩個婆婆也擔(dān)心著家里?,前幾天?晌午我也叫她們走?了,現(xiàn)下?家里?只我和奶奶兩人?!?/br>
    也幸好她和陸奶奶都能打理得了日常,無非是重新回到事事親為?的時候,也無甚好在意了。

    陸尚沉默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從陸奶奶房里?出?來后,兩人轉(zhuǎn)而往自己院里?去?,姜婉寧原是在桌上打瞌睡的,此時來來回回走?了兩圈,人也精神了許多,雖還是一身疲倦,但左右不過說幾句話的事,不差這一時半會。

    姜婉寧問:“夫君要燒水擦洗一番嗎?”

    陸尚搖頭:“不急,晚些吧,我自己去?燒水就好,別念著我了,反倒是你和奶奶……”

    姜婉寧長嘆一聲:“其實仔細說起來,我都不清楚是發(fā)生了什么,就是從半個月前,城外開始出?現(xiàn)災(zāi)民,衙門最開始還是愿意接濟的,誰知才過去?七八天?時間,整個府城都被災(zāi)民圍住了,城中百姓這才知道,原來圍在外面的災(zāi)民,不光只有松溪郡的,還有從臨郡來的,今夏大旱,波及甚廣?!?/br>
    “也是從那天?起,城內(nèi)的米面糧油等吃食被瘋搶,我還去?了糧鋪,欲囤幾斤糧食,誰知在糧鋪外站了不到一個時辰,就眼睜睜看著糧價從七八文?漲到三十?幾文?,最后直接過了百,而除了瘋漲的價格外,更難的是,糧鋪開門半天?,店內(nèi)的糧食就被搶購一空了。”

    說話間,兩人到了房門后,陸尚推門叫姜婉寧先走?了進去?。

    他不禁問一句:“那家里?可還有余糧?”

    “有的,除了之前剩下?的十?來斤,馮家又給送了些米面rou蛋來,還有一些旁的學(xué)生家里?,也零零散散接濟了東西來,如今家中囤的糧食,閉門吃上半年是全無問題的?!?/br>
    “那就好,那就好。”陸尚松了一口氣,“等此番大難過去?,我便到這些人家中登門拜謝?!?/br>
    說完家中余糧,陸尚還是對姜婉寧和陸奶奶的狀態(tài)感到不解。

    姜婉寧喝了一口涼茶,潤了潤有些干裂的唇角:“這事還要從兩個月前說起——”

    原來陸尚不在府城的這兩個月,歷來都是治安極好的府城也不安生。

    兩月前大旱才露端倪,陸家就遭了一回賊,只那時家里?還有長工在,來家里?偷東西的小賊還沒?逃出?去?就被長工逮住了,仔細盤問后才知這小賊乃是外地人,趁亂潛入城中,陰差陽錯才偷到陸家來,他也沒?拿什么之前的玩意兒,就是廚房里?的硬饃饃,往日都是掰碎了喂雞鴨的。

    聽起講明?前因后果,姜婉寧沉默良久,最后叫長工放了他,又賞了他一屜涼饅頭。

    但有了小賊的前例在,姜婉寧雖是心善,可也不能不顧自家安危,她只好叫長工一白天?一黑夜輪換著上值,就在這之后的半個月里?,家里?還真又逮了兩個賊子,偷吃食的就趕出?去?,偷銀錢的就扭送官府。

    姜婉寧停頓一瞬,眼中情緒復(fù)雜:“長工回來說,官府這些日子已?收押了上百賊人,這還是被逮了個正著的,更多的拼死逃了出?去?,可府城賊子泛濫已?是不爭的事實?!?/br>
    而私塾里?的學(xué)生家世?都是還算不錯的,早早得了消息,大半都被家里?召了回去?,最后整個私塾只剩下?不到一半人,女學(xué)生更是為?了安全起見全走?了。

    姜婉寧聽了眾人的憂慮后,當(dāng)機立斷放了假,至于何時復(fù)學(xué),且看老天?什么時候收了神通。

    私塾停課后,姜婉寧出?門的次數(shù)就減少了,往往兩三天?才出?門一趟,也不會走?遠,主要就是為?了打探打探城內(nèi)城外的情況,再就是夾縫插針地補給一些家用。

    隨著時間流逝,城內(nèi)賊子的數(shù)量不減反增,姜婉寧沒?法,找去?馮家求了個工匠來,叫他把院里?的假山給鑿穿,又連夜把家中余糧藏了進去?。

    一個月前長工被打發(fā)回家,卻是因為?姜婉寧和陸奶奶私下?討論?過,家中多是女眷,若那兩位長工生了歹心,只怕她們?nèi)珶o反抗之力,倒不如叫他們先回去?,家里?大門反鎖上,往后少出?入。

    姜婉寧又說:“長工走?了之后家里?又遭了兩回賊,皆是為?了求食的,廚房里?備著吃食,數(shù)量也不多,他們偷走?也就偷走?吧,只要不傷人就好。”

    陸尚未曾親身經(jīng)歷過賊子連連光顧的情況,可只是聽姜婉寧敘述,就能感受到她的懼意。

    他忍不住往她那邊靠了靠,牢牢抓住了她的手。

    這樣又過去?了半個月,因城外災(zāi)民聚集,郡守下?令封城,城中百姓雖不許亂傳謠言,但私底下?的猜測更易叫人惶恐,在有心之人和黑心商戶的引導(dǎo)下?,城內(nèi)物價飛漲,尤以糧價首當(dāng)其沖。

    姜婉寧再次感嘆:“還好馮家等諸多人家扶持了一把,不然你又不在家,我怕是也要慌亂了?!?/br>
    陸尚斂目:“塘鎮(zhèn)也出?現(xiàn)了物價飛漲的現(xiàn)象,但我以為?府城有朝廷的人管著,應(yīng)不會出?什么亂子,要是早知如此,當(dāng)初我寧愿不去?山間農(nóng)場,定?是要守著你和奶奶的?!?/br>
    姜婉寧笑了笑:“朝廷自然是管的,但眼下?的情況,災(zāi)民遍布,遠不是一二朝廷命官能控制得住的了?!?/br>
    半月前家里?的兩個婆子也被遣返回家,陸家就只剩下?姜婉寧和陸奶奶兩人。

    至此,姜婉寧再不輕易踏出?家門,便是門口有人敲門,只要不是熟悉的聲音,她不光不開門,連應(yīng)也不應(yīng)了,又為?了營造出?家中無人的假象,廚房都好些天?不開火,最多是在半夜蒸上兩鍋饅頭,一吃就是七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