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始終看不清她的樣子。

    秦勛你知道嗎，我喜歡你，一直很喜歡你呢，我在最痛苦的時候遇上你，三生有幸。她在他面前輕輕呢喃這句話，明明是繾綣的情話，聽著卻總有分別的悲涼。

    他心生動容，問她，丫頭你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一次她沉默的時間更久。

    久到他以為她是消失在黑暗里了，她才開口，卻是說，秦勛，再見了……

    再見？

    秦勛急急喚道：挽安時！

    這么一叫倒是把自己給叫醒了，眼睛一睜，才反應(yīng)過來剛剛又是在做夢。相比夢見沈序，挽安時的這場夢境似乎更加真實，好像她真的來過似的，為了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離別。

    這個念頭閃過腦中時秦勛心里咯噔一下，真正意義上的離別？他為什么會這么想？還是說他潛意識里已經(jīng)認(rèn)定了這輩子再也不可能跟她有交集了？

    室內(nèi)很暗，秦勛腦回路這么一折騰視線也就適應(yīng)了光線，這才發(fā)現(xiàn)身前不遠(yuǎn)處站了一人，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定睛一看才看清楚，是岑詞。

    她什么時候醒的他竟然不知道，站在那，像是在觀察他。

    這種感覺教秦勛既尷尬又不舒服，他從沙發(fā)上坐起來，問她，醒了多久了？

    岑詞說剛醒沒多久，見你還睡著就沒開窗簾。然后又道，秦勛你知道嗎，你睡著的樣子挺可愛的呢。這話說完她就進(jìn)了洗手間去洗漱了，留下秦勛獨(dú)個兒坐在那發(fā)呆。

    岑詞剛剛說了什么？

    她說，秦勛你知道嗎……

    跟夢里挽安時的語氣一樣。

    秦勛心頭升起異樣，但很快也就閃過去了。站起身抻了個懶腰，卻抻到一半的時候停住，不對啊，挽安時并不知道他叫秦勛，怎么在夢里叫他名字了？一直以來他們都是網(wǎng)絡(luò)聯(lián)系，正如他只知道她的網(wǎng)名叫挽安時一樣。

    打開窗簾，窗外陽光不明，看了一眼時間，竟快中午了。悶悶的天色，許是又在憋著一場雪，南城今年的雪可真多。手上只覺干澀，秦勛低頭一看，手指頭上沾了白色粉末的東西，掌心也隱約可見，嵌在掌紋里。

    什么東西？

    不是睡著覺嗎？聞了聞，沒什么味道。

    秦勛去洗漱的時候，岑詞正好洗完臉，臉上掛著水珠，閉著眼伸手往上抓。秦勛順著她手的方向替她扯了塊洗臉巾下來塞她手里，她道了謝，仍舊閉著眼打濕了洗臉巾，“一次性牙刷都在鏡柜里啊，你自己拿?！?/br>
    她家備了不少一次性牙刷，因為懶得去記著三個月一換牙刷的事。

    秦勛倒是輕車熟路的，他洗漱快，完事之后岑詞也在臉上打完按摩膏，擦第二遍臉的時候，秦勛說，“等等?！比缓蠼舆^她手里的擦臉巾，替她擦凈了耳根后的按摩膏，動作輕柔。

    外面沒什么光亮，洗手間里的光線也不透亮，暗暗沉沉的就跟還擋著窗簾的亮度，可就是這份不通透，襯得彼此眉眼都婉約朦朧，倒是平添了一份恬靜安逸、歲月靜好之感。

    岑詞覺得耳根有點(diǎn)癢，抬眼跟他說，“還真是你啊，我以為是我做夢呢?！?/br>
    “做什么夢？”秦勛輕笑問。

    岑詞輕聲說，“夢見我挺渴，你幫我倒了挺多水?！?/br>
    秦勛笑出聲。

    睡飽了自然就得沖著填飽肚子去了，秦勛原想著直接帶她去餐廳吃，一開手機(jī)，數(shù)通未接電話和未讀信息就過來了。岑詞經(jīng)過他身邊的時候驚訝，“你關(guān)機(jī)了？”

    是該驚訝，他平時都不關(guān)機(jī)，就怕公司一旦有什么事聯(lián)系不上他。但今早他關(guān)了，也不知道是怕吵著她還是單純的覺著自己挺累的，也想趁此好好休息一下。

    都是些項目進(jìn)程的匯報，秦勛簡單回了郵件，又給助理去了通電話安排了工作，然后就把手機(jī)扔茶幾上了。進(jìn)了廚房，見岑詞正掐腰站在cao作臺旁，他湊上前一看，吃驚，“行啊，我這才打了幾通電話，你都和好面了？”

    岑詞扭頭看他，一臉無辜，“不是你和的面嗎？”

    太高看她了，面食她只會吃，和面這么富有技術(shù)含量的活兒她哪會做？

    他和的面？

    秦勛皺眉淺思，冷不丁想起剛剛手上的白色粉末，面粉？他什么時候進(jìn)的廚房？岑詞不解地看他，“秦勛？”

    “可能是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和的面，想著你起來最好先吃口面，胃里還舒服些。”他給自己打了圓場，關(guān)鍵是他認(rèn)為岑詞的確是做不來這種事，而且臨睡前他也的確這么想的。

    睡得太迷糊了。

    岑詞哦了一聲，反身看著他，“那就面條唄，我喜歡吃?！?/br>
    秦勛也沒再去深想自己怎么就在迷迷糊糊當(dāng)中把面和了這件事，揚(yáng)唇淺笑，語氣愉悅，“好?！?/br>
    岑詞其實不愛吃面，但唯獨(dú)愛吃秦勛做的面。面里許是放了雞蛋的緣故，入口彈滑不說，火候恰到好處。以前她不愛吃面條的原因大抵都是要么煮太久，要么煮太輕，口感總是不好。但秦勛做出來的面條則軟硬適中，再配上澄黃泛著丁點(diǎn)油光的面湯，一口面條一口熱湯，這個冬季就成了人間美味。

    岑詞吃飯的時候很少說話，秦勛呢，又是個挺有餐桌禮儀的人，話題起了也就點(diǎn)到為止，不會喋喋不休，所以兩人之間安靜用餐的時候較多，但彼此也不尷尬，有時候吃著吃著，抬眼目光對上了就會相視一笑，然后秦勛會拿起公筷，給她夾上幾口小菜放碗里。

    岑詞喜歡這種感覺，不緊迫不擔(dān)憂，恬靜悠閑，從容有安全感，她思來想去，覺得能給她這種感覺的好像就只有秦勛，哪怕是湯圖，她最信任的好友，在一起也會因工作上的事鬧得不愉快。

    想來也是怪事，照理說秦勛是個商人，她該感到緊張和抵觸才對，可現(xiàn)在，雖說對他還心存疑慮，卻相處起來不唐突，這叫她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窗外又下雪了。

    像是應(yīng)了景似的。

    岑詞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窗子，雪簌簌而落，卻靜寂無聲，真好。

    可有句話總是忍不住要問，于是她就問了，“挽安時是誰？”

    第80章 南城舊事

    湯圖跟著裴陸回警局配合調(diào)查完，天也已經(jīng)大亮了。裴陸覺得挺對不住她，畢竟耽誤了她休息時間，湯圖性子爽朗，聞言后說自己早就習(xí)慣了，再說了她也沒岑詞完成個大的病案就得睡足睡飽的毛病，她沒覺得累。

    重要的是，湛小野的案子是門會所經(jīng)手的，雖說她不是湛小野的治療師吧，但一些基礎(chǔ)問題的配合上還是可以的，這也是她該做的工作。

    然后笑說，你如果覺得心里過意不去，那就請我吃早飯吧。

    裴陸其實沒有吃早飯的習(xí)慣，不是他不想吃，而是沒那功夫，有時候追案子一熬就能熬到后半夜，簡單瞇上一覺，洗個漱就得繼續(xù)盯案子，其他兩頓飯也都是匆匆吃過就罷，哪還說要坐下來慢慢吃的時候。

    所以湯圖的提議讓他遲疑了一下，想著湛昌還得抓緊時間審問……湯圖見他面露遲疑，忙道，“沒事沒事，你要忙的話就改天?！?/br>
    這么一說反倒讓裴陸不好意思了，心里暗罵自己矯情，還讓個姑娘家這么謙著讓著的。

    抄起外套一笑，“走著，想吃什么隨便點(diǎn)?！?/br>
    南城的早餐店不少，新式的老式的，天南地北的。湯圖平時早飯吃得不多，但總是要吃一些，大多數(shù)時間就是在家烤個面包喝杯咖啡之類的，但前提是別等到岑詞登門入室。

    岑詞是那種不會做飯還挺能吃的人，尤其是早餐，必須講求個吃飽，所以每次大早上的趕上岑詞敲門，湯圖就得默默地從冰箱里成倍地往外拿東西。

    但這陣子她的嘴明顯挑了，總嫌她這做的不好吃那做的不精致的，湯圖覺得她是被秦勛給慣的。

    裴陸帶著湯圖到的是家老店，藏在老城區(qū)的胡同里，倒是離他所在的警局不遠(yuǎn)，就是七拐八拐地難走。裴陸平時辦案快手快腳慣了，但跟湯圖吃過幾次飯走過幾次路也知道她步子跟不上，所以就總會提醒自己放慢腳步。

    是一家名叫“南城舊事”的店鋪，憑著這名字怎么都不會把店跟早餐甚至餐廳結(jié)合在一起，可這家店就是個地地道道做早餐的，而且只做早餐，以鍋貼和燒麥為主，綠豆粥、小米粥每天換樣，小涼菜較多，都是店家自己拌的。這家店從天不亮就開始營業(yè)，開到下午三點(diǎn)就關(guān)門，大鐵門旁掛著個銅牌匾，清清楚楚刻著營業(yè)時間。

    湯圖看見這家鋪?zhàn)拥恼信坪篌@訝極了，指著上頭的四個大字，“南城舊事？就是我小時候的那個南城舊事？”

    裴陸笑說，“這家鋪?zhàn)討?yīng)該比你年齡都大，至少我懂事的時候南城舊事就有了。”

    他比湯圖年長幾歲，照他這么一說，鋪?zhàn)拥拇_是比湯圖大。

    湯圖挺激動的，“我記得這家店后來因為拆遷就搬走了，之前就在我家樓下沒幾步，我爸媽經(jīng)常帶我去吃，后來就吃不到了，原來是換了地方繼續(xù)開著呢？對對對，這塊銅牌匾我還有印象呢，上頭可多銅斑了，還留著呢。門臉倒是換了，寬敞了，就是不知道味道跟從前的一不一樣了?！?/br>
    裴陸被她逗笑，一拍她的肩膀，“進(jìn)去嘗嘗不就知道了?！?/br>
    這手勁……

    湯圖覺得肩膀麻嗖嗖的，裴陸是絲毫沒察覺，推門就往里進(jìn)，湯圖忍不住笑，這大直男啊。

    店里算不上太大，但對于一個早餐鋪?zhàn)觼碚f這面積已經(jīng)算是豪華中配了，六七桌，都是那種大圓桌，拼桌能坐好幾撥客人。湯圖覺得眼前這幕挺熟悉，她小時候跟著爸媽到店里吃飯的時候就是需要跟旁人拼桌，大家還吃得熱火朝天的，因為都是鄰里鄰居的，所以時不時還能嘮上幾句。

    一看還是老傳統(tǒng)的。

    這個時間正好是上人，裴陸讓湯圖占著座，問她想吃什么。湯圖坐在那，抬頭就能看見斜上方的餐食燈牌，她記憶里的就是老三樣，燒麥、清粥加涼拌小菜，瞧這店里的架勢又增了不少餐點(diǎn)，便跟他說，你看著點(diǎn)吧，你點(diǎn)什么我吃什么。

    裴陸笑著一點(diǎn)頭，扭頭點(diǎn)餐去了。

    坐在斜對面的大媽挺熱情，笑呵呵跟湯圖說，“丫頭有福氣啊，男朋友嗎？小伙子俊得呢?！?/br>
    湯圖聽了心里美滋滋的，雖然她還沒把他擒到手吧，但總有點(diǎn)虛榮心作祟。她轉(zhuǎn)頭瞅了一眼正在點(diǎn)餐的裴陸，他沒穿警服，雖是一身便裝也是挺拔俊朗的，幾個點(diǎn)餐人里，就屬他最惹眼。湯圖越看越喜歡，南城人爽朗，上了年齡的人更喜歡大聲說話，她不知道裴陸有沒有聽見剛剛的話，心想著，從認(rèn)識到現(xiàn)在接觸也算有段時間了，他對她是個什么感覺呢？

    能肯定一點(diǎn)的是不反感吧，否則這幾次出來吃飯他也不會同意。

    而且，這次湛昌的事他二話沒說就同意了……湯圖這點(diǎn)不敢多去奢望，畢竟他是個警察，對于跟犯罪掛鉤的事他是義不容辭。

    湯圖轉(zhuǎn)回視線。

    如果她直接跟他說我喜歡你，會怎樣？

    真是個挺難說出口的話啊。

    循序漸進(jìn)？

    得循到什么時候什么程度?。恳人鲃颖響B(tài)嗎？

    想到這兒，湯圖嘆了口氣。

    “一大早上的就有愁事了？”橫過來一只手，端了籠燒麥放在桌上，緊跟著又是一盤鍋貼，大概能有個七八只的樣子，“先趁熱吃了?！?/br>
    湯圖一抬頭，裴陸又轉(zhuǎn)身去端別的了。

    老店的風(fēng)格，從點(diǎn)餐到端餐再到拿筷子調(diào)料都需要自力更生，湯圖替他分擔(dān)，將消毒筷、勺子、碟盤又用熱水過了一遍消毒，裝蘸料的時候記得之前在一起吃飯他喜歡吃酸的，就多倒了些醋。

    裴陸點(diǎn)了不少。

    除了湯圖想吃的老三樣外，還有最先端上桌的鍋貼、鹵蛋、清蒸咸魚和豆腐湯，光是涼拌小菜就挨樣都夾了一碟，湯圖數(shù)了一下，10樣小菜……

    “這……能吃得完嗎？”她汗顏。

    “你得挨樣品挨個嘗，才能知道哪些是你小時候吃到的味道，哪些是他家改良后的味道?！迸彡懺谒磉呑聛?，接過她遞上來的筷子。

    先是夾了只醬小土豆放到她面前的小碟里，“他家這兩年小菜里的扛把子，你嘗嘗看?！?/br>
    湯圖的心臟在胸腔里撞了一下，點(diǎn)頭，夾起嘗了一口，腦子里想的還都是他剛剛給她夾菜的動作。這種餐廳椅子都是簡易的，所以彼此挨著都挺近，裴陸輕聲問她味道怎么樣，男人的氣息就裹著一并落下，燙了她的耳朵。

    呼吸有點(diǎn)急，湯圖哪還顧得上小土豆的味道如何，就一個勁點(diǎn)頭說，好吃、好吃。

    第81章 酸了心臟

    這頓飯吃得不著急，再加上東西多，其他拼桌的客人吃完都走了，就剩裴陸和湯圖兩個。湯圖吃得舒心，尤其是老三樣，她直呼還是老味道，一點(diǎn)都沒變，新出的鍋貼又香脆可口，更別提那一口蒸魚，rou質(zhì)鮮美，又有腌漬后的清甜。

    裴陸說，“原來你小時候住佳緣小區(qū)啊?！?/br>
    “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