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緩慢改變她神權(quán)，那么她還沒成為冥神前，就會先擁有巨大的力量，很可能提前覺醒神的記憶，然后立刻脫離人類的身體逃走。

    哈迪斯伸出溫?zé)岬氖终?，輕柔蓋住她的眼睛。

    ——不如直接改變她的力量，立刻成為冥神，徹底斷絕她回大地的念想。

    哈迪斯的眼眸黑不見底，低沉聲音卻帶著欺騙性的溫柔，“泊瑟芬，我剝下你沉重的活人軀體，讓病痛饑餓的凡人之苦永生離你而去?！?/br>
    冥府的神位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離開死亡軀殼的神魂將直接被他的力量拽住，成為黑暗的王者。

    那股能直接摧毀種子神職的危險力量，剛要出現(xiàn)在手里，強(qiáng)行按入她的頭顱內(nèi)時，一只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

    柔軟，微涼的觸感沒有任何攻擊力，只是單純搭在他的手骨上。

    哈迪斯所有動作都凝固住，連呼吸聲都消失在這一刻。

    泊瑟芬輕易將按著自己眼睛的手給扒拉下來，沉重的眼皮勉強(qiáng)撐起來，看到哈迪斯順口念叨了一句，“你的手太熱了?！?/br>
    燙得她以為火把不小心砸下來，火油落到她的皮膚上。

    不過哈迪斯為什么捂著她的眼？

    不解的泊瑟芬瞇著眼，發(fā)現(xiàn)火焰的光亮晃得有些厲害。

    難道是哈迪斯擔(dān)心光太亮影響她的睡眠質(zhì)量，才將手借給她當(dāng)眼罩？

    她沒看到床底下，墻角邊，壁畫上，無數(shù)詭異的黑霧都因?yàn)橹魅说陌l(fā)瘋而失控地扭動著，連帶松脂火把跟松油火盆都被攪得一塌糊涂。

    哈迪斯沒有吭聲，他像是若無其事，其實(shí)僵硬無比地將手強(qiáng)行移到散亂在床上的地圖上，然后低頭假裝自己在認(rèn)真學(xué)習(xí)，從沒有干過壞事一樣。

    泊瑟芬總覺得他有點(diǎn)不對勁，忍不住盯著他看了半天，發(fā)現(xiàn)對方一動不動看著地圖某個標(biāo)志，并沒有多余的動作。

    “你……”

    泊瑟芬剛開口，就看到哈迪斯猛然抬頭，濃黑的眼眸里不見一絲眼白，似乎被她嚇到。

    所有話都被他那雙鬼眼給哽到喉嚨里，泊瑟芬無語了半會，才小心翼翼問：“你不睡嗎？”

    哈迪斯態(tài)度自然地點(diǎn)頭，“快了?！?/br>
    泊瑟芬一言難盡看著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哈迪斯好像只有情緒異常失控，或者力量過盛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不見眼白的狀態(tài)。

    可是他看起來很冷靜，難道是太累了導(dǎo)致黑眼圈進(jìn)入眼里了？

    這個滑稽的想法讓泊瑟芬清醒了兩分，她遲疑幾秒，才將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扯出一半，放到哈迪斯那邊。

    然后她眼睛有些緊張地亂轉(zhuǎn)幾圈說：“那、那晚安?！?/br>
    這還是第一次她主動將被子分一半給他，這個動作帶著明顯的好感暗示。

    哈迪斯卻完全沒有看出來，他面無表情看著地圖，冷淡嗯了聲。

    心大如牛的泊瑟芬也沒有太失望，甚至因?yàn)樗麤]過多反應(yīng)而松一口氣，困意再次涌上來，她似睡非睡間聽到哈迪斯再次詢問，“你喜歡這個地方嗎？”

    泊瑟芬沒想到，他竟然還在鍥而不舍為地找她喜歡的地，她哭笑不得地說：“喜歡，你選的都行?！?/br>
    再拒絕他，搞不好他就杵在這里看一晚上地圖了。

    回應(yīng)了他的好意后，閉上眼的泊瑟芬終于感受到被子被人輕輕掀開的動作，她剛要露出笑容，卻突然想到什么說：“你洗腳了嗎？”

    剛才洗完澡的哈迪斯直接光腳踏地走。

    雖然知道這里的人赤腳走路是常事，但是上床睡腳必須洗干凈才行。

    這句話一問出來，身側(cè)的神明停頓下動作，似乎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接著就化為一團(tuán)黑霧消失在床上，洗腳去了。

    泊瑟芬忍不住嘀咕了句，“這么聽話嗎？”

    說完，她輕輕打了個哈欠，眼一閉再次睡著。

    不一會后，去而復(fù)返的哈迪斯又重回床榻之上。

    他看到泊瑟芬頭發(fā)上的麥芒再次生長到她的臉頰邊，刺痛她的皮膚。

    沒有過多猶豫，哈迪斯立刻伸手輕撫摩過那些麥子，讓它們的力量化為一根麥穗，別再她的耳邊的發(fā)絲上，看起來就如同他耳朵上的黃金耳飾般耀眼而不顯累贅。

    泊瑟芬沒有被打擾到，她因?yàn)槠v而保持著同一個入睡的姿勢，分出的半邊被單平整得像是一塊寫滿邀請語的泥板，安靜等待著他去拿起。

    哈迪斯盯著這半邊被單好一會，才伸手輕扶著額間，藏于陰影的臉出現(xiàn)一種他自己都陌生的表情。

    胸口內(nèi)在不明緣由地絞痛著。

    憤怒與殺意鑄造成倒刺向自己的刀，割開他傲慢冰冷的黑鐵心臟，出現(xiàn)了不曾見過的孱弱情緒。

    因?yàn)椴辉娺^這種感情，他甚至不明白這是什么。

    哈迪斯沉思許久，像是確認(rèn)了什么地拿起地圖，手里化出一支沾墨的硬筆，如同想了千萬次那般自然，在那片選好的空白之地，寫下新的名字。

    ——厄呂西翁。

    福佑之地，幸福歡樂如遠(yuǎn)在天上的奧林波斯之宴。

    這里將四季常青，麥子常年豐收，新鮮的果實(shí)永遠(yuǎn)掛在樹上。

    悲慘的勞作與亡靈的哀嚎將被隔離出這片土地，唯一存在的力量只有種子的生機(jī)。

    哈迪斯在厄呂西翁上蓋下自己的印章，徹底將它歸屬在泊瑟芬的神魂下，她擁有掌控厄呂西翁的所有權(quán)力，包括驅(qū)趕他。

    地圖與筆消失在手里，哈迪斯終于躺臥在沉睡的少女身邊，將安靜的她摟入自己懷里后，才放任自己的挫敗情緒出現(xiàn)。

    強(qiáng)者可以肆意控制，改變?nèi)跽叩囊磺惺虑椋@是他們奉行的神則。

    在這條規(guī)則下，吞噬，分尸自己的主神都是正常的事情。

    “可這是傷害你的事……”哈迪斯輕聲自語后，沉默將自己的臉埋入她滿是麥香的發(fā)絲里。

    像一朵依附在她生命上的大型食人花，收起所有獠牙與利爪，只想開在她的身體上。

    他無法保證自己永遠(yuǎn)不失去理智，特別是得不到她的愛情，或者再次看到她逃離的時候。

    如果、如果終將有那一天，他控制不住想傷害她，厄呂西翁就會是保護(hù)她的樂土。

    因?yàn)樗梢悦钏?，滾出去。

    第69章 愛慕

    痛苦， 很痛苦。

    死神一臉剛死全家的便秘表情，死瞪著眼前的始作俑者。那更加耀眼的神魂里，滿溢出來的生命光芒， 簡直在用實(shí)力爆錘他的神職。

    泊瑟芬被他盯到不好意思， 左右看了一下，才將手里沒有剝的豌豆莢遞出去，“你剝好了？這里還有。”

    塔那都斯冷冷看她一眼，報復(fù)性地將她眼前那大筐的豌豆莢奪過來，然后兇狠地埋頭苦剝。

    跟她坐在一起，對塔那都斯來說簡直就是坐在火坑里，骨頭都要燒化了。

    泊瑟芬也難受，誰背后跟著個一臉兇殘， 滿身散發(fā)想砍死你的氣息的神會舒服。

    問題是每次哈迪斯外出，這家伙就跟吊在她身后的怨靈一樣，不離不棄地跟隨著。

    她都懷疑這個世界的人是不是普遍長壽，死神這么閑嗎？

    既然閑，那么就找點(diǎn)事干吧。

    勤勞的小蜜蜂泊瑟芬又收獲了幾大筐的豌豆莢， 那株豌豆苗已經(jīng)徹底長成豌豆樹， 張牙舞爪地栽種在最大的陶缸里， 放置在會議廳大門邊。

    豌豆葉跟豌豆藤在從馬鬃上割來的陽光下，茂密得占據(jù)了半個會議廳的天花板。

    將豌豆莢都給死神剝后， 泊瑟芬才有空摸一下自己耳邊的麥穗。

    這是豌豆后，她頭發(fā)上出現(xiàn)的第二種能吃的植物?？墒蔷静幌聛恚膊桓矣昧?， 擔(dān)心將它給揪斷掉， 就沒法拿下來種。

    更讓她覺得奇怪的是， 發(fā)絲變淺了很多。

    泊瑟芬抓著自己的頭發(fā)， 終于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它就是變得更黃。

    不過想到自己每天開花的頭，發(fā)色改變好像、大概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這些花花草草的根別扎到她頭皮里，剩下的發(fā)生什么異變，或者每天一個色不靈不靈地閃著也無所謂。

    塔那都斯看到她的動作眼神更冷，然后也沒有提醒她，轉(zhuǎn)身繼續(xù)兇殘地剝豌豆。

    麥種的力量都在這株麥穗里，需要泊瑟芬運(yùn)用一點(diǎn)神力，摘下來后揮灑向地面，就能長出一大片對冥府來說沒有任何用處的麥田。

    冥府到處都是花朵對死神來說已經(jīng)算是一種災(zāi)難。

    要是換成都是麥子，跟天天割下他的四肢浸冥河水有什么區(qū)別。

    泊瑟芬最好永遠(yuǎn)別記起來怎么使用這株麥子。

    死神面色陰寒地捏碎了豆子，他還在接受懲罰，哈迪斯讓他成為泊瑟芬的奴仆接受她的奴役。

    日期是：泊瑟芬說了算。

    泊瑟芬又覺得后背發(fā)寒，一看死神，果然他又在斜眼瞪她。她也不服輸?shù)貙W(xué)著他，眼珠子斜著，滿臉寫著「你瞅啥瞅，我就瞅」的表情。

    她都開始懷疑，死神這樣針對她會不會是因?yàn)閷纤沟母星樘睢?/br>
    所以看不慣哈迪斯被迫喜歡她，不然整天一副怨婦樣地跟著她干什么？

    不能打死她，就用迂回戰(zhàn)術(shù)想煩死她？

    一人一神眼都歪成斗雞眼，終于瞪到對方?jīng)]脾氣，再次休戰(zhàn)地低下頭整理筐里的豆子。

    修理好的廚房又恢復(fù)熱火朝天的熱鬧模樣，泊瑟芬跟死神提著豆子走進(jìn)來的時候，就看到負(fù)責(zé)烤rou的死魂廚師，正在用鹽跟香料在腌制鰻魚準(zhǔn)備火烤，他身邊的陶盆里還放著鹽漬金槍魚。

    除了豆子，依舊沒有看到別的蔬果。

    泊瑟芬也沒有覺得奇怪，畢竟她跟哈迪斯去一趟大地也就帶來一堆魚，那小籃子除了點(diǎn)干果真沒法裝下什么。

    穿越這段時間已經(jīng)足以讓她的味蕾喪失挑剔的功能，只要不是過于離譜的食物，她都能面帶微笑吃下去。

    暫時缺乏蔬菜的話，豌豆樹提供的大量豌豆苗夠她吃好一陣子。

    很好養(yǎng)活的泊瑟芬開始挑個大飽滿的豆子，打算自行摸索出制作豌豆糕的方法。

    要是成功還能讓喜歡吃蜂蜜餅跟芝麻糕的三頭犬換換口味。

    這里的食譜太單調(diào)了，來來去去就那兩樣。她自身的廚藝本來就不怎么樣，加上這里廚具的原始程度就比元謀人用火好一點(diǎn)，自創(chuàng)菜譜的難度出乎意料的難。

    她將挑好的豌豆放到干凈陶盆里用水泡著，死神被迫跟在她身后無所事事，他看到泡好豆子的泊瑟芬轉(zhuǎn)身就往儲藏室后走去。

    那里本來放著麥子跟麥粉，現(xiàn)在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