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神 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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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禱富貴兒那只傻鳥機靈點,別把桑尋弄得精神錯亂了。 她離開了,就剩下桑尋和那只鳥大眼瞪小眼,他側(cè)頭看著它,它也歪著頭看著桑尋。 一人一鳥不知道看了多久,富貴兒忍不住說了句:“鳥也會尷尬的,你看夠了沒有?” 桑尋移開目光,抬手抱了下頭,安靜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又抬頭去看它,反復(fù)三次,他深呼吸了一下,富貴兒以為他終于要開口說話了,然而他又沉默了。 富貴兒終于忍不住抬起翅膀扇了他一下,然后被他護體的靈力波動彈飛撞到車頂。 它從地上爬起來,整只鳥原地暴漲數(shù)倍,一只鳥把車?yán)锶麧M了。 它低下頭,狠狠踩了下他的身前的空地,罵道:“老子真想跟你打一架?!保?/br> 第20章 夢境 雨下了一夜,汽車營地也就看起來新鮮,住起來非常折磨人,一晚上都在聽雨聲,好多人被吵得睡不著。 元雅一直在打游戲,景春原本在發(fā)呆,放出神識,偷偷去看桑尋。 然后忍不住兩眼一黑。 這傻鳥生怕刺激不到桑尋似的,不是在挑釁,就是在無能狂怒,甚至還變大恐嚇?biāo)?/br> 不過好在他護體的靈力好像挺強,這傻鳥竟然還是打不過他,怪不得暴躁。 景春心一直揪著,生怕桑尋還沒消化完,先精神錯亂了。 他來人界本來就是養(yǎng)護靈體的,別沒養(yǎng)好,反而更糟糕了。 元雅打游戲打累了,躺著直了直脖子,余光瞥到景春在發(fā)呆,不由問了句:“你怎么這么愛發(fā)呆?。 ?/br> 景春收回神識,笑了笑:“有嗎?” “有啊?!痹劈c頭,思忖片刻道,“其實大家都很好奇你和桑尋的關(guān)系的。說起來挺不好意思,我以前還覺得你挺討厭的,感覺你好像除了圍著桑尋轉(zhuǎn)沒別的事可干了?!?/br> 景春心道,其實也沒錯,嚴(yán)格算來,她這輩子本來就是因為桑尋而生的,確實除了桑尋,她也沒別的事cao心了。 “現(xiàn)在不這樣覺得了嗎?”景春倒是更好奇為什么改觀。 元雅搖搖頭,“現(xiàn)在就覺得其實和桑尋都還挺簡單的,就……一點都不讓人討厭?!?/br> 其實有時候她有一種直覺,景春和桑尋就像兩張貼滿標(biāo)簽的白紙,每個人的看法都好像很有道理,但問題并不出現(xiàn)在他們兩個身上,而是猜測者身上。 景春由衷敬佩人類豐富的情感,神族相對來說涼薄許多,倒也不是沒有愛恨,只是起心動念容易造成因果罪業(yè)。 因而修得越久,便越圓融自洽,不起波瀾。 所以雖然景春有時候挺討厭扶桑的沉默,但也不大記恨他。 她倒是承認(rèn)自己還沒有修得神性。 景春笑了笑:“其實我以前還挺討厭桑尋的。” “?。俊痹庞X得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這倆人據(jù)說幼兒園開始就一直一個班,進(jìn)了三中從初中部到高中部,都是影形不離,之前學(xué)校論壇一直戲稱這倆是連體嬰 ,討厭景春的還會說她是少爺?shù)膾旒?/br> “他挺孤僻的,不愛說話,我以前……”景春斟酌了一下用詞,換了人類比較容易理解的方式,“以前沒什么朋友,只能跟他玩,就很希望他能多理理我,但他對我愛答不理的,我就很生氣,還想過又機會狠狠報復(fù)他,但他那樣的,我又能報復(fù)什么,現(xiàn)在想想挺傻的?!?/br> 景春想起不周山的日子,好像被漫無邊際的孤單籠罩著,每天都怨氣滿滿,但也不知道是心緒變了,還是記憶已經(jīng)淡化了,她開始覺得那段日子很平靜,連孤寂都變得柔和朦朧起來,好像她其實也是喜歡那樣的日子的。 元雅腦補了一下,忍不住笑:“那你們后來為什么還是一直在一起?” “可能是因為除了他,也沒有人可以一起玩,就那么一直待著了。待久了發(fā)現(xiàn)他除了不愛說話,都挺好的。長大了就開始理解他為什么不愛說話,知道他的過去,了解所有的因,反而又覺得他挺讓人……心疼?” 元雅用一種夸張的調(diào)侃的語氣說:“完啦,你墜入愛河啦!” 景春笑出聲:“或許……是吧!” 這還是景春第一次承認(rèn),如果富貴兒在,一定會狠狠嘲笑她。 這夜里景春難得夢到以前的事。 自從化神后,輪回的記憶就變得很淡很淡了,已經(jīng)到了記不清的地步。 但這次卻夢到很久遠(yuǎn)的一世。 那一世,她是在古時一個冬日出生的,她一向是個庸碌的人,每一次的輪回,似乎都過得挺凄慘。 這一世也一樣,沒有煊赫的身份,沒有任何昭顯她有過人才能的異象,她只是個普通的軍戶之女,姓周,父死母喪,長她七歲的阿兄照顧她。 唯一的優(yōu)點可能是樣貌生得出挑些,但地位低微,又逢戰(zhàn)亂,模樣好反倒像是一種詛咒。 剛十幾歲的時候,因著容貌出挑要被地方的官老爺進(jìn)獻(xiàn)給軍爺,阿兄使了好多銀子才把她贖出來。 但阿兄被征召入伍了,一點準(zhǔn)備都沒有,也沒有多余的銀子打點,她突然之間要一個人討生活,餓殍遍地的邊陲小鎮(zhèn),她守著家徒四壁的草房子,鄰居阿嬸護著,勉強度過了三年。 阿兄在軍中立了功,擢升中郎將,戰(zhàn)事快結(jié)束,派人 回來尋她。 她在途中生了場大病,燒壞了眼睛,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些影子,等同失明。 她摸了摸阿兄的鎧甲,可惜看不到阿兄的英姿了。 阿兄跟著中山王,身份水漲船高,后來一道入了京,封了官。 她餓得面黃肌瘦,早就脫了相,又是個瞎子,但那一年的媒人,還是踏破了門檻。 因為不知道誰說,周卿的胞妹,有鳳凰命格。 本是個可笑的事,卻不知怎么傳開了。 她求阿兄:“我不想嫁人,以后陪著阿兄就好,有一間房容我棲身我就知足了?!?/br> 阿兄拍了拍她的腦袋:“知道了?!?/br> 他把上門的媒人一概打發(fā)了,顧念她孱弱的身體和越來越糟糕的眼睛,想要辭官歸鄉(xiāng),帶她尋醫(yī)治病,但幾次辭官都被駁了。 又是一年冬,皇帝要他代天子巡撫邊城。 那里剛打過仗,流寇仍在作亂。 阿兄安置好她,倏忽提了幾個青年才俊,問她可有中意的。 她蹙眉,抬眸想看他,卻什么也看不清,于是徒勞朝他伸了下手,搖頭:“阿兄,我不要。” 阿兄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要便罷?!?/br> 阿兄遇刺的消息是在幾個月后傳回來。 有兄長友人來家里,告訴她:“還不明白嗎?他是被你拖累的。” 圣上意欲重用他,但他卻幾次三番因為meimei想辭官,朝臣想要拉攏他,他卻一再拒絕結(jié)姻的請求。 本是一腔疼愛胞妹的情誼,旁人都說,阿兄貪圖她的鳳凰命格,故而一直不舍得將她嫁人,稱他狼子野心。 她并不知道,很多人都勸過阿兄,把她進(jìn)獻(xiàn)天子,可解困境。 阿兄說過,在這權(quán)力中心,多的是身不由己,但他還是沒有那么做。 她覺得這不是自己的過錯,但又不知道該怪誰。 于是還是覺得是自己的錯。 阿兄被刺了十二刀,但竟奇跡般的活了下來,不日即將回京。 他回來那天是昏迷著的,太醫(yī)出宮替他診治,她湊上前,想看一眼阿兄,湊得很近了,卻什么也看不到。 她那么沒用,卻有人會認(rèn)為她可以帶來富 貴,真是可笑。 太醫(yī)說阿兄不行了,活不過這個春天,她不信,衣不解帶地守著,阿兄醒了,敲了敲她的腦袋,罵她傻,她只是默默掉眼淚,說:“對不起。” 若是沒她拖累,恐怕他早就平步青云了,她分明是一顆災(zāi)星。 “阿兄,我有中意的人了,等你好了,代我去說親,好不好?” 阿兄笑著說好,問她是哪家的公子。 她隨口說了句九皇子。 那是陛下最得意的兒子,先太子被廢黜后,最有希望的儲君人選。 阿兄不合適和任何朝臣站在一條線上,若非要站隊,只有皇帝是最合適的人選。 阿兄愣了片刻,大約是猜到了些什么,抿著唇,很久都沒有說話。 阿兄再次提了辭官歸鄉(xiāng),稱自己恐沒幾天可活了,想攜妹歸鄉(xiāng)養(yǎng)病。 毫無意外,依舊沒有成功。 但阿兄身體奇跡般地漸好了,太醫(yī)都說不可思議。 她又提了婚事,阿兄松口了,九皇子不日便下了聘禮。 只是沒到出嫁的日子,宮里起了宮變,陛下駕崩,九皇子倉皇登基,國喪期間,婚事便擱置了。 邊境突然動亂。 阿兄又被新帝派去打仗,因著新君懷疑宮變是阿兄挑起的,疑心他連嫁妹都是早就謀算好的。 戰(zhàn)事吃緊,傳回來的消息都不大樂觀,她焦急如焚,身子一天天弱下去,本就孱弱的身子,很快就油盡燈枯了,臨終前她透過窗子,模糊地看向遙遠(yuǎn)的碧藍(lán)的天空,想:四方神明庇佑,愿阿兄能平安歸來。 拿什么來換呢?她什么也沒有了,連生命也走到了盡頭,她便許諾,信女愿永困苦厄,萬世不渡,求阿兄能平安,余生順?biāo)臁?/br> 后來她想,許是靈驗了,她入不了輪回。 阿兄把她的尸首葬在了家鄉(xiāng)。 草木初初發(fā)芽,她好像變成了一棵樹,站在故鄉(xiāng)的柴門前,遙望家門口那條黃土路,歷經(jīng)風(fēng)雨。 路邊的小花開了又謝了,蔓草荼靡,野獸來去,日升月落,四季更迭,可好像時間永恒定格在了那里。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阿兄得以回來了一次,他又立了戰(zhàn)功,擢封驃騎將軍,獨身歸鄉(xiāng)這天 ,卻一身素衣,滿身落拓,他看著鼓起的墳包出神。 墳頭的草,已經(jīng)長得齊腰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