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只是尋常的墓碑。

    “克萊恩，第三十四屆獅鷲騎士軍團三小隊隊長，生于西塔城第一城區(qū)，于光明歷三千七百年正式效力于獅鷲騎士軍團，在執(zhí)行代號為二三三號任務過程中，與圣階魔獸火焰虎同歸于盡……”

    “阿爾法，第七十七任霜狼騎士軍團團長，生于……”

    “貝塔，第一城區(qū)牧師，生于……”

    “歐米茄，裁判所……”

    這片望不到頭的墓碑群，埋葬的是數(shù)以萬計的光明教會神職人員，他們皆長眠于這片山坡之中。

    輕風緩緩吹拂，山坡上的青草隨風輕輕搖曳。

    金黃色的光明花在風中如麥浪般翻動著，暖洋洋的香氣彌散在空氣中，盛開到極致的花瓣隨風飛舞，像是在此停留的陽光，四散到純白的墓碑上，如夢似幻。

    黎離沒有拂開這些飛花。

    她邁步，朝著山丘一個角落走去。

    那里，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正背對著她蹲在地上，手中拿著鏟子，正在認真地將周圍的泥土鏟到一起。

    在他跟前，一個新挖出的土坑已經(jīng)被掩埋完畢，只是前方矗立的那座石碑上一片空白，尚未刻上一個字。

    似乎是察覺到了黎離靠近的腳步聲。

    那道身著白袍的背影挖土的背影一頓。

    與此同時，被風卷得飛旋在半空中的花瓣驟然停住，強大的魔法力量逐漸匯聚到一起。

    下一刻，這些金黃花瓣在強大魔法的cao縱下朝著黎離飛掠而來，不同與剛才的柔美，這次的每一片花瓣之中都帶著強大到讓人心生畏懼的恐怖威力，仿佛變成了無數(shù)道能夠將人灼燒成灰燼的烈陽！

    黎離不避不讓，右手搭在枯榮劍的劍鞘上輕輕一拍。

    “叮！”

    清脆的劍鳴聲激蕩而起，那些朝著黎離飛掠襲來的花瓣仿佛被另一道犀利的力量震碎，化作星星點點的碎屑，飄零落地。

    踩著這些花瓣，黎離信步往前。

    前方的那個白袍人也放下鏟子，輕輕拍了拍袍子上沾染的黃泥，緩緩轉過身來。

    正是先前匆匆一瞥的教皇。

    教皇此刻也正打量著黎離，他眼中浮出些許感慨。

    “剛才察覺到裁判所中傳出的那股強大的力量后，我以為是又有哪位強者闖入西塔城了，不過你這一出手，我才知道自己原來一直都猜錯了?！?/br>
    黎離挑了挑眉，沒打斷他的話。

    教皇淡淡笑了笑，和想象中的威嚴語氣不一樣，他開口后竟顯得有些溫和的味道。

    “嗯……你們或許不知道，你們剛到東塔城的時候，裁判所在東塔城的暗哨就注意到你們了，不過那時候我們的確以為你們只是普通的游民，直到你們的天劍城建立后，我們才意識到你們或許是另一個世界的客人?！?/br>
    教皇將袍子上的一朵花取下，放到墓碑頂上。

    他目光悠遠，溫聲道：“如果克洛西發(fā)現(xiàn)得早一些，或許你們的天劍城就不可能建立了，他的個性，應該會在你們壯大之前就將你們掐滅在萌芽之中……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大概是整個教會之中最虔誠的信徒，他狂熱崇拜著無所不能的神明和神使，向往著加入到神國的那一天?！?/br>
    “他一直惱恨的事，就是沒能早點發(fā)現(xiàn)你們的異常?！?/br>
    “不過也不算他的疏忽，畢竟誰能想到你們并不是普通的客人……而是另一個世界的至強者呢？”

    黎離微微皺眉：“他不知道神國的真相？”

    “不，他知道，不過正因為他知道，所以他才是最虔誠的信徒。”

    教皇看向黎離，目光中帶著平等和尊重。

    到了他這個境界，自然知曉黎離并不是真正的十多歲小姑娘，而是和他一樣掌握著最頂尖力量的至強者。

    即便教皇年紀與撒斯姆相仿，算起來比黎離大了好幾百歲，但是無論是修真界還是魔法界，實力到達一定的層次后，就只論實力而不算輩分了。

    他也沒有資格在她面前擺什么教皇架子，因為剛才看似尋常的一次交手，教皇便心知肚明，眼前的這個劍修不是什么善茬。

    高高在上的存在是無暇注意腳下的螻蟻的。

    正如司空燼一開始謀算的那樣，當克洛西和教皇注意到來自天劍城的威脅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不能對天劍城動手了。

    而教皇更意外的是另一件事。

    他一直以為天劍宗背后的最強者是司空燼——那個聽起來就充滿了神秘色彩的老者。

    但是直到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們的最大依仗，是黎離。

    “要坐下來談談嗎？”教皇向黎離發(fā)出邀約。

    她不置可否，教皇今天的態(tài)度已經(jīng)隱約表露了一些東西，撒斯姆似乎成功了，教皇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變化，至少不再是和先前似的，一心想著要將法則之力獻給神國換取魔法界的平安了。

    既然這樣，談談也無妨。

    在看到黎離點頭后，教皇便笑了笑，然后在黎離的注視下撩開袍子席地而坐。

    黎離愣了一下，倒沒有扭捏，也坐了下來。

    她是個干脆性子，單刀直入地問：“你從撒斯姆那兒知道了什么，所以改變想法了嗎？”

    教皇怔了一下，苦笑著搖了搖頭：“教會里倒是少有你這樣直白的性格……你們那兒的人都是這樣的嗎？”

    “不，只是我討厭將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br>
    與其彎來繞去試探猜測，不如直接點，愛說說，不愛說就把對手打趴下逼問。

    教皇緩緩地頷首，倒是對黎離的說法頗為贊同。

    不過很快，他的表情便變得凝重而深沉了。

    “你應該對光明教會的歷史應該很了解了，我這次就先不……”

    “不了解?！?/br>
    “……”

    教皇噎了一下，他的設想中，黎離他們這群人一定是把教會當做最大敵人，肯定早就深入了解過教會了，就不準備多談。

    但是很可惜，黎離并不是天劍宗的智商擔當，她是真不關注這些破事兒。

    現(xiàn)在只能重新整理一下思緒，給黎離講述起有關神國的事情。

    “好，那我便為你講一下光明教會的由來吧?！?/br>
    教皇目光沉沉，在冬日的寒風中，聲音緩緩。

    “教會已經(jīng)存在了上萬年了……一開始，我們的先輩并不是如此嚴密的組織，只是一群因恐懼而聚集在一起的普通人?！?/br>
    “這片大陸存在的歷史太漫長了，我也不知道真假，只知道一開始我們的先祖發(fā)現(xiàn)了魔法元素并開始嘗試運用它，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也逐漸變得強大，各個種族興盛而繁榮，先祖將那個年代命名為，第一紀元?！?/br>
    “后來，這片大陸的第一個強者出現(xiàn)了。他突破了法神等級，成了至高無上的存在，并且前往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但是他再也沒有回來過?！?/br>
    “后來降臨下來的，是一位神使，他向所有人講述了神國的存在，并告訴我們，是神國之中至高無上的光明神一直在庇佑著這個世界?！?/br>
    “大陸上的強者這么多，當然不會相信他的話。”

    “但是神使降臨的時候，帶來的不只是神國和光明神的消息，還帶來了至強的力量……法則之力?！?/br>
    “我也無法想象，我們剛剛開始探索魔法力量的先祖?zhèn)冊谝姷侥欠N凌駕于魔法之上的可怕力量時，是作何感想。但是根據(jù)教會的秘密記載……第一道深淵，就出自那位神使展示法則之力，也就是他口中的‘神跡’之時?！?/br>
    “平整的大地裂開深不見底的恐怖縫隙，會汲取魔力，讓普通人死亡，讓魔法師瘋狂的恐怖黑霧蔓延出來，同時涌出的還有那些力量遠超過人類的可怕魔獸?！?/br>
    “在那時，大陸經(jīng)歷了千年的動亂和陰霾?！?/br>
    “覺得災難是神使引來的那些種族試圖反抗神使，當然沒有辦法，他們成了這個世界第一批‘瀆神者’，并被施以‘神罰’，徹底消亡在這個世界上?！?/br>
    “于是，大部分人都安靜下來了。崇拜神使展示的超凡力量，又或者是恐懼‘神罰’的一群人聚集在了一起，組成了光明教會的雛形?！?/br>
    “這，是大陸最慘淡混亂的第二紀元。”

    “有人低頭，自然也有人反抗?！?/br>
    “第三紀元中，擁有絕佳魔法天賦的精靈嘗試著聚集在一起，質(zhì)疑神使的存在，不愿離開他們的生命之樹，更不愿前往去了就回不來的神國。”

    “誰也看不出精靈們竟然擁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他們cao縱著各個屬性的魔法組成了一支可怕的精靈軍團，在神使降臨的時候……各個種族的精靈強者一起出手，殺了那個神使。沒錯，看起來最柔弱文靜的精靈們居然是這片大陸上出現(xiàn)的第一批弒神者?！?/br>
    “他們以為殺了那個神使，就能免去災厄，回到那個沒有深淵和迷霧的美好世界?！?/br>
    “這樣的日子的確持續(xù)了幾年，各個種族聚集在一起應對著那道深淵，非常輕松，而教會也在這時候銷聲匿跡不敢出來了，他們被這片大陸視作叛徒，雖然沒被清剿，卻也處境艱難?！?/br>
    “當是沒等太久，這樣的日子結束了?！?/br>
    “新的神使降臨了，他依然帶來了法則之力……以及“神罰”?！?/br>
    “大陸的各個角落都被深淵割裂，這片美好的大陸成了傳說，迷霧終年籠罩在天空和大地之間，到處都是尸體。尤其是弒神的精靈族，幾乎被滅了族，唯有最后的森林精靈的首領選擇向神使低頭，加入了教會，成了第一任教皇，才保全了精靈族的最后一支?！?/br>
    “這片荒蕪持續(xù)了太久太久，強者盡數(shù)犧牲，大陸仿佛又回到了魔法萌生之初，混亂的年代是無法傳承歷史的，教會在這時候站了出來，開始獵殺魔獸保護大陸的文明，也就是在那時起，光明教會的信徒遍布了整個大陸?！?/br>
    “用來抵御這些迷霧的塔城出現(xiàn)了，其實光明傳說沒有說謊，這的確是神使帶領各個種族修建的，用來抵御魔獸的‘神跡’。只不過光明傳說沒有記載的是，魔獸是神使帶來的。”

    “屬于精靈的第三紀元結束后，便迎來了巨龍和地精的第四紀元……”

    教皇沒有再說下去了。

    黎離亦是沒有追問，因為他們都非常清楚，第四紀元發(fā)生了什么。

    巨龍和地精，作出了和精靈們一樣的抉擇。

    他們選擇了向神國開戰(zhàn)，然后……

    現(xiàn)在的他們，也消失在了歷史的塵埃中。

    曾經(jīng)擁有無與倫比智慧，創(chuàng)造出璀璨的魔法陣和附魔文明的地精，失去了巨龍的庇護，成為了躲藏在大陸角落地xue中的流浪種族。

    曾經(jīng)擁有最強悍的□□力量和強大的龍語魔法的龍族，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被質(zhì)疑是否真實存在的“傳說”。

    他們和第三紀元的那些精靈種族一樣，都被這片大陸遺忘了。

    教皇講述了許久。

    不知不覺中，天光已經(jīng)變得黯淡下來，暖色的斜陽灑落在黎離的頭頂，她卻感受不到半分熱度，冬日的寒凜像刀子一樣扎在她的皮膚上。

    “而現(xiàn)在，到了第五紀元了。”

    教皇定定地看著黎離，聲音已經(jīng)有些沙啞了。

    “撒斯姆覺得，這是屬于被改造者的紀元，他覺得深淵的魔獸是神使威脅我們的手段，那么只要我們不再恐懼魔獸，就不用再畏懼神使了，所以他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