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壓枝 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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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人各處都是見不得人的地方,拿捏起來輕而易舉,莫說幫我糊弄兩具尸體,便是明日眾目睽睽抬走一位娘娘也是能行的。” “我九歲中舉,十六殿試,只因不想被陛下欽成駙馬,故作成探花。不用試探這些,也不用憂心宮中爾虞我詐你性命不保,好好按襄君一言一行作便是了?!?/br> “她有些嬌性,日后若無故朝你發(fā)脾氣你且擔(dān)待些。那些攀龍附鳳之心與她明說,她不會不允,畢竟這上辰宮還是要出皇子的?!?/br> “... ...”平珠腳下連連趔趄,大氣不敢出一口。 “回去休息吧,這里檀香重,她嗅見了我又不好與她解釋。”黎至再次用紙鎮(zhèn)平復(fù)紙張,提筆默經(jīng),一切動作雋秀玉質(zhì)。 平珠攥緊拳頭要原路返回之時,黎至又出言打斷她片刻動作,最后她如墮冰窖般倉惶逃離小佛堂。 “今日你入宮左腕有圈草珠子,這種東西民間稀松平常,女子們常戴著玩鬧,但姑娘一言一行皆是受過規(guī)矩的,那故而便是其他原因?!?/br> “我記得少時曾讀過一本《地質(zhì)雜論》,上面說江都滄州那里每家每戶愛佩戴這種草珠子,家里多增一口人,闔家上下便都為其增一顆,屬為共同呵護許福,至死不取意為念。” “姑娘手上一共九顆,但江都滄州前兩年遭逢水禍。從滄州一路逃至上京,路過胥州、莰州等大小十三座城,可當(dāng)年開城救濟的只有三座。滄州八千人逃難,你家九人能活大致只有四口左右。” “姑娘發(fā)尾沾了幾許彌合香,這是上京金麟館里姑娘專用的蜜香。你靠賣身供家里開銷,可年紀(jì)又足有二十,銀錢必定緊張。故此他們也走不遠(yuǎn),大抵住在京郊附近。南郊便宜環(huán)境勉強不錯,又有市集,你們是在那處住嗎?好地方?!?/br> “你草珠子有顆半新的,掐年歲來看大抵十來歲左右,一般孩子家人們都護的緊,如今尚活得好?男子還是女子?” “如若你一句讓襄君陷入任何危機,想想你的家人。” 平珠踉蹌跌到屋子里,掩在被中瑟瑟發(fā)抖,泣不成聲。 一面,就一面,他竟能瞧出這許多來。 【??作者有話說】 謝謝閱讀。 第14章 忍無可忍 ◎逼我就范,不必自損?!?/br> 白衡捧藥湊近,許襄君顰眉,端起仰頭準(zhǔn)備一飲而盡,余光見黎至從小佛堂走出來。 許襄君連忙跌腕,擰眉掩口擱下碗:“苦死了苦死了,去拿糖果子?!?/br> 白衡怔愣,看幾乎見底的湯藥:“您都要用完了... ...” 怕她說全,許襄君忙斷她的話:“說了苦喝不下,今兒為何不備蜜餞?!睉C聲斥責(zé),“以后再忘本宮手下就不留情面了,作甚苦著本宮!” 余光不停打量黎至方向,小心翼翼祈望他又聾又瞎。 平珠瞧見黎至就渾身犯麻,緊忙到屋子里端蜜餞宮格。 白衡一頭霧水,襄嬪用藥這都一個多月了,從未要過蜜餞。 許襄君余光數(shù)次確認(rèn)黎至回小佛堂后,端起碗仰盡剩下湯藥。 平珠這時捧來蜜餞盒,白衡挑枚最甜的裝碟呈遞。 許襄君余光又掃看小佛堂門前,無人。 抬臂推開了蜜餞,哼聲:“麻煩。” 白衡望著小碟與見了底的碗犯愣,娘娘這又不苦了? 平珠順著許襄君不動聲色的目光抬眼,剛打量到小佛堂門檻,立馬扭轉(zhuǎn)開視線。 黎至在門后聽著院中聲響,淺淺牽唇。 許襄君抬看頭頂桃花,晨光繞開枝椏花朵盡數(shù)落她身上,斑駁的花影當(dāng)真漂亮。 不知不覺竟到春了。 “白衡,本宮入宮多久了?”她望著頭頂繽紛,聲音迷茫。 白衡示意人遞斗篷,給許襄君披上時微聲:“娘娘年后初八入的宮,今兒二月十七,已有四十日了?!?/br> 許襄君心忖:都四十日了,每日只能毫無芥蒂見他兩個時辰,真是煩。 她扭手折根枝椏扔地上,腳尖狠狠碾進土里。 白衡當(dāng)她這般失落是因為陛下有些許時日未到上辰宮。 笑著說:“昨兒奴婢取藥,正巧碰見佘御醫(yī)跟康公公匯報您的病情。” 這話引得許襄君心頭震撼,目光盯緊白衡。 白衡喜不自勝,滿臉紅霞:“佘御醫(yī)說娘娘身子已無大礙,再過個幾日便能侍寢。您不知道,康公公一聽當(dāng)即就向奴婢告賀,說陛下可想了許久。” “... ...”許襄君霎時臉色青白,方才喝下的湯藥立即沖頂嗓子,反胃嘔了出來。 身子晃顫,差點從秋千上倒向后頭。 白衡接住人大叫:“快,叫御醫(yī),襄嬪娘娘又發(fā)病了,快去!” 院子鬧哄哄亂成一片。 這聲驚得小佛堂門‘佟’地推開,許襄君聞聲,將頭扭開朝向另一端。 黎至遠(yuǎn)遠(yuǎn)瞧著人堆里的許襄君,心下泯然,轉(zhuǎn)身進門。 繼續(xù)跪直在佛龕案前默經(jīng),一筆一劃中盡是外頭聲音,嵌了滿紙筆墨。 直到未時初刻,門前等候多時的黎至進屋。 白衡捧碗新藥奉在床邊,瞧見他入殿就曉得誦經(jīng)時辰到了。 卻作勢打發(fā):“娘娘今日身子不適,大抵是聽不了經(jīng)。” 黎至眉頭一緊。 “你且再回去多替娘娘抄兩卷經(jīng)文,保佑她身子快快好起來。康公公沒準(zhǔn)過幾日就要宣娘娘侍寢,這下急病怕又要耽擱?!?/br> 黎至聞聲一怔,人站在門前光里,卻覺得兩眼發(fā)黑。 呼吸愕然重了許多,心口滾瓜爛熟的經(jīng)文此刻猶如漁網(wǎng)絞纏在一塊,怕是一句都誦不出了。 白衡好哄著,溫聲:“娘娘特意吩咐的藥奴婢剛熬好,蜜餞也備好了,娘娘起身喝口藥,身子要緊。” 許襄君這時從床榻里坐起,斜靠在床欄不愿看他,輕聲:“今日本宮乏了不必誦,你回去吧?!?/br> 伸手出來準(zhǔn)備取藥。 黎至指腹碾緊衣角,盯緊那節(jié)腕子:“誦經(jīng)哪有憑喜樂事閑身子好惡的,這才不誠?!?/br> “娘娘既然要侍寢,多聽聽經(jīng)許能對身子有益?!彼白呓鼛撞健?/br> 許襄君聽得腕子一顫,動作頓在空中。 白衡扭身大喝:“你個奴才胡謅什么,叫你退下便退下,胡言抗主可是要吃板子的。莫得了娘娘跟前兒幾分臉便當(dāng)自己是個物兒?!?/br> 許襄君這些許日子未見黎至這般主動,思緒凝了又凝。 “白衡出去,本宮今日不想聽經(jīng),你且搬張矮案讓他抄吧。到了時辰再進來?!?/br> 白衡怔愣片刻,連忙著人看辦。 白衡前腳剛出殿,黎至后腳速步上前將她手中藥碗接過,鼻下一嗅,直接將藥掀倒進一旁盆栽中。 “你!”許襄君撐起身,眉眼間幾許愁緒慍氣,交雜在一塊兒清冷又疏陌。 黎至走到案前坐下,研磨提筆開始默經(jīng),壓聲:“娘娘覺得服毒便可避開?” 許襄君咬唇,杏眸嗔瞪:“不然如何,我病得還不夠久?拖都拖不過去?!?/br> 她小女子作態(tài)走近他案前,一把抽開他筆,壓聲怒咬:“夏明勤真夠惡心!” 黎至一手濃墨,眉眼情緒輕淡,溫聲提點:“宮中慎言。” 看著他風(fēng)輕云淡,許襄君更是生氣,撐住案幾湊近:“你作甚今日招惹我!” 黎至抬手揉碾她擰在一塊的眉心,嗓音清朗:“你早早計算好了,如此作給我瞧是想我如何?” 許襄君一愣,兩眼凝轉(zhuǎn):“我計算什么了。” 黎至瞧她裝傻充愣,從她指腹間抽回筆,卻小心翼翼不讓濃墨沾染。 臉上無礙:“從入宮起你便計算好日后該如何獻媚、如何承寵、如何逼迫我與你一道?!?/br> “今日還請娘娘直言,你要我如何?”黎至提筆默經(jīng)。 人坐得端正,下筆清新飄逸,看似隨意布勢,實則方圓兼?zhèn)洌磺辛巳挥谛摹?/br> 這些折命的算計在黎至唇齒間不過寥寥幾個字。 許襄君被剖的一清二白,塌肩,人乖巧半截。 黎至抬眸看她,筆下照舊龍飛鳳舞,半響嘆氣:“逼我就范,不必自損。” 許襄君在他目光中游走幾個來回,齜牙:“四十天,只有今日你主動與我說上這許多。不必自損,你卻不是這樣做的!” 黎至唇語踟躕,頓半響:“你故意夜夜不蓋被子想病久些,都是我替娘娘蓋上的。他不值得你糟蹋身子,日后莫作,可好?” 一句讓許襄君大喜,驚奇望向他。 黎至垂頭斂神,細(xì)細(xì)默起經(jīng),仿若那些話不出自他口。 許襄君笑著正要湊近,白衡突然在門外跪拜大喊:“恭迎陛下,娘娘正在誦經(jīng)祈福、靜心。” 夏明勤厲聲厲氣:“襄君都病著還誦什么經(jīng),這等勞心傷身之事你們怎么也不攔著些!” 許襄君當(dāng)即黑臉,瞧眼紋絲不動的黎至,兩拳握緊,只差牙齦崩碎。 黎至輕聲:“回去躺好,一切照舊即可?!?/br> 她憤恨起身,剛回床上放下簾子,夏明勤進門,赫然一嗓:“襄君身子如何?昨兒才聽康燈說你好些,怎得今日就又... ...” 人急匆匆往這邊來,許襄君瞧著連忙往床里挪幾寸。 夏明勤走到小案近處腳下滯澀一頓,看見黎至他一個震撼,身形板正,驚問:“可是黎探花?” 黎至朝他跪伏在地,聲音嘶啞不復(fù)方才清朗:“小黎子叩見陛下,陛下安康萬歲。” 此刻君臣禮視壓身,那些牢獄中的絕望,腐刑前后心理創(chuàng)面通通如黑暗遮蓋他視野,令黎至心神震蕩。 肢體輕僵,骨子里開始腐爛,泡得他這一瞬幾近欲死。 許襄君瞧著他跪便扎眼,咬牙切齒怒瞪夏明勤,只想將他扔出上辰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