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芙留下的信里幾乎什么也沒有說明。

    她寫了許多對國王、王后、王太子和meimei的歉疚之情、本次小公主和騎士長的婚約對她造成的打擊，還有她將前往琉加追求幸福的決定。這封信讓小公主夏樂緹大哭一場，國王與王后百思不解，杰沃登更摸不著頭緒。露芙至今以來都是個聽話乖巧的女孩，熾天使們以為最快再兩年就能迎接她的覺醒，但叛逃卻來得令人措手不及。

    她的信件內(nèi)容并沒有公開，但杰沃登率領(lǐng)騎士團(tuán)一路追到國境邊界的事卻曝光了。有心人士編寫成八卦小報，說圣女受惡魔誘惑而墮落，為滿足慾望不惜背叛上主云云，四處散布不實謠言。圣女露芙的叛逃很快就傳遍了王城，一時間成了國際貴族社會茶馀飯后的笑話。

    杰沃登始終沒能搜到露芙的身影。

    沒有出行的馬車，沒有行跡和紀(jì)錄，露芙就像是憑空從城堡里消失了一樣。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露芙的名聲一落千丈，還相信著她的只有那些與她有私交的人們。外頭的謠言越傳越離譜，身為該將身心都獻(xiàn)給神的圣女卻背叛上主，露芙的行為被教廷視為不可饒恕的死罪。教廷不僅將雷默多的圣女開除教籍，教宗甚至親自前來王國請罪。

    夏樂緹每天以淚洗面，自責(zé)自己沒能給露芙更多關(guān)心。她與杰沃登的婚約在公諸于世前就暗暗取消了，沒有露芙在身邊，他們締結(jié)的婚姻沒有任何意義。

    不只是小公主，王后加麗娜也非常焦急，她每天昏睡不醒的時候越來越多，外界都謠傳王后受了打擊一病不起，但熾天使們都知道，加斯貝爾只是急切地渴求上主的指引。

    福音熾天使的夢里沒傳來任何天啟，搜尋露芙一事也陷入了膠著。

    或許，露芙已經(jīng)抵達(dá)琉加了。

    或許，露芙已經(jīng)在黑魔教中央教會的庇護(hù)下生活了。

    若真是如此，剩下的方法僅有一個，也只有那一個，才能讓天使正大光明前往那個惡魔之城，奪回載體。于是不出兩週，加斯貝爾的指示就下來了。

    騎士長杰沃登遠(yuǎn)眺著東方的山野，眼神沉重似是在思索什么。良久，他將視線從窗外收回，轉(zhuǎn)身，望向沙發(fā)上坐姿不可一世的長發(fā)男人，這滿心想要利用他的血親——格薩公國的里德公爵。

    「如你所愿吧，兄長?！顾[起如火炬般明亮的雙眼，道，「率領(lǐng)明火軍這個任務(wù)——我接下了?！?/br>
    ＊

    兩個月后，「惡魔之城」琉加，第一城區(qū)的一間小酒館內(nèi)。

    「格薩的明火軍，由新生的光之戰(zhàn)士率領(lǐng)，受了武勇的熾天使加護(hù)，勢如破竹向琉加進(jìn)發(fā)，外防的城鎮(zhèn)比羅、安西亞、愛格貝拉已被攻破，琉加外圍大軍壓境?！挂幻麘驯е鹛厍俚囊饔卧娙艘幻鎿芘傧?，一面向酒館內(nèi)的人們宣布，「我們的黑之勇者，率領(lǐng)三百精兵，給予光之戰(zhàn)士迎頭痛擊，有人看到他們在戰(zhàn)場上交鋒的模樣，猶如惡魔大戰(zhàn)天使?！?/br>
    及此，酒館有人大聲叫好，幾人高舉酒杯。

    吟游詩人繼續(xù)述說著光之戰(zhàn)士與黑之勇者交戰(zhàn)的場面，這是琉加防衛(wèi)軍在守城戰(zhàn)取得初步勝利的第二天，在黑之勇者的率領(lǐng)下，他們成功擋住了西面突襲的敵軍，但頑強(qiáng)的明火軍還未撤退，大家雖沉浸于首戰(zhàn)勝利的喜悅，卻也保持高度緊張的氛圍。

    「光之戰(zhàn)士……是不是很強(qiáng)??？」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擔(dān)憂地嘆息。

    「聽說才第一次領(lǐng)軍出戰(zhàn)就把比羅攻下了，而且才隔一星期，馬上連安西亞、愛格貝拉都攻破……我們的三個外防城鎮(zhèn)從來沒有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被打下來過啊……！」回答他的女子連聲音都在發(fā)抖。

    「別這么怕，他說不定是個善良的人，聽說他嚴(yán)禁燒殺擄掠，重罰強(qiáng)姦民女的士兵……也許……」另一個男人試圖安慰，「也許要是琉加不幸失守……我們還有談和的空、空間……？」

    「胡說八道什么！你是對我們的黑之勇者沒信心嗎？」

    「因為……！從來沒聽過能和那個黑之勇者大人匹敵的傢伙??！」

    眾人陷入了一片沉默，不安的氛圍在酒館內(nèi)漫開。七十七年來，黑之勇者守護(hù)著這座城市，無論是西方光輝教的東征軍還是東方的皇軍都不曾成功入侵琉加，來自東西兩方的壓迫反讓各地黑魔教徒匯流在此，使琉加茁壯為更強(qiáng)大的城市。

    儘管西方大陸普遍相信東方大陸是黑魔教的地盤，但事實上，八十年前嚴(yán)重的政教相爭早已讓黑魔教在東方大陸沒落，受七個忠誠氏族守護(hù)的東方黑魔教掌門后代當(dāng)時狼狽地逃來琉加，接受這座自由城市的庇護(hù)。從那一年起，東方黑魔教就已在實質(zhì)意義上被西方黑魔教文化吞併了，如今，東方大陸只有皇權(quán)，沒有黑魔教徒的容身之地。

    換言之，只要光輝教攻下琉加，與東方皇軍聯(lián)手合作，所有黑魔教相關(guān)的人事物——信者、文化甚至城市本身——都將在此灰飛煙滅。

    「光輝教的軍隊為什么會突然變那么厲害啊……可惡……」一個男人突然叫出了聲，淚水?dāng)D出眼角，他是一名沙場士兵的老父，「至今為止不都是一盤散沙嗎……為什么……！」

    「那個叫光之戰(zhàn)士的男人好像起到很大的團(tuán)結(jié)作用?！?/br>
    一個冷靜低沉的女性嗓音回答了他。

    酒吧內(nèi)的眾人回過頭去，只見從簾幕后方走出一個紅色長發(fā)的婦人，她看起來一臉疲態(tài)，壯碩的腕里懷著一個還在吸奶的嬰兒，身上的鎧甲脫了一半，露出一邊豐滿的rufang。

    那是酒吧的女主人莉莉?法弗尼爾。

    「莉莉？」酒吧的年輕老闆吃驚地呼了一聲，「怎么出來了？不是在休息嗎？」

    「小孩都餓哭了，不餵奶行嗎？」女人嘆了口氣，隨手拉了張椅子坐下，「露露，來杯熱茶?！?/br>
    「是……！」羞紅著臉不敢看女主人的服務(wù)生慌忙跑向吧臺。

    她害臊的行為使幾個客人感到奇怪，在這性風(fēng)俗極其開放的琉加第一區(qū)——yin魔區(qū)，沒有任何人會對男人或女人的裸體感到奇怪，在場的人們比起正被嬰兒吸吮的rufang，他們的關(guān)注點反而落在莉莉臉龐的疲憊和渾身的威嚴(yán)之上。

    莉莉·法弗尼爾是一名來自西方光輝教榮煌教派的外來移民，卻也是一名為琉加軍隊奉獻(xiàn)生命的士兵，她是這座城市里第一位馭龍者，也是受到黑之勇者欽點的琉加龍騎兵教官。

    「我親眼看到黑之勇者和光之戰(zhàn)士戰(zhàn)斗的場面了，那個叫杰沃登的男人不是泛泛之輩。」莉莉的眉頭深鎖，「坦白說，如果是一對一，黑之勇者的勝率也許不高。」

    名為露露的女服務(wù)生肩膀一僵。

    「光之戰(zhàn)士真的有那么強(qiáng)嗎……」酒吧老闆擔(dān)憂地問。

    「很強(qiáng)，他的戰(zhàn)斗動作幾乎不像人類，就算十個重甲兵一起撲上去，也是一擊必殺?！估蚶驀?yán)肅地說，「那個人……就算說他是武勇的熾天使杰沃登的投胎轉(zhuǎn)世我都相信。」

    「熾天使……」酒吧內(nèi)的眾人嚥了口口水。

    「光輝教那個殘暴的神終于要來殲滅我們了……」

    「怎么辦？魔皇陛下會對我們伸出援手嗎？」

    「啊啊……偉大的魔皇……可憐可憐禰的子民吧……！」

    恐慌開始在酒吧內(nèi)瀰漫，卻聽見碰的一聲重響，莉莉槌了一拳桌子。

    眾人的視線望向這名酒吧的女主人。

    「有空絕望、不如想想自己現(xiàn)在能做什么！」她低聲喝斥，「只要沒腦子的光輝教廷入侵，我們所擁有的自由全都會毀于一旦，前線士兵就是為了不讓這種事情發(fā)生才會努力奮戰(zhàn)！就算光之戰(zhàn)士很強(qiáng)，他也只有一個人！琉加能死守數(shù)百年不是沒有原因的，目前我們的優(yōu)勢還比他們多，所有背叛光輝教、投奔自由的人類都在這里幫你們！就別說喪氣話了！」

    「說、說得是啊……！」一名十五年前曾屬于光輝教的移民站了起身，「因為這里有自由、我們大家才聚集在這里，我們很清楚輝陽教廷的作風(fēng)，那里沒有我們的容身處！」

    「沒錯，不要說得好像被統(tǒng)治了也沒關(guān)係??！」吟游詩人也高呼，「如果受教條約束很快樂，也就不會有數(shù)以千計的光輝教徒來到這座城市了?！?/br>
    「這個城市之所以繁榮，也是因為琉加的人民包容了大家的結(jié)果?！咕瓢衫祥浡冻鑫⑿?，「我們一定會沒事的，讓我們在魔皇的平靜中度過這些風(fēng)雨吧?！?/br>
    儘管擔(dān)憂仍如烏云密布，酒吧老闆的安撫卻讓眾人的心情稍稍平靜下來。

    忙進(jìn)忙出的服務(wù)生露露停下腳步注視著酒吧里的人們，眼眶感到一陣酸澀。

    她正是兩個月前才來到這座城市的光輝教圣女——露芙。

    ＊

    「乖乖、乖乖哦，云生?！?/br>
    是夜，露芙在酒吧樓上，幫忙哄著睡不著的嬰孩。

    門外傳來穿戴鎖子甲的金屬碰撞聲，她抬起頭，摟著嬰孩向外探頭，看見女主人莉莉正在整裝。

    「莉莉小姐，要出門嗎？」她問，「下一波戰(zhàn)爭要開打了嗎？」

    「沒那么快，我去看看站哨的學(xué)生，他們緊繃了一整晚，需要一點鼓舞?！顾卣f，不茍言笑，「今天在酒吧聽到那些，你的感覺怎么樣？」

    莉莉的問題讓露芙垂下頭來。

    「我以為黑魔教很仇視光輝教徒的……」

    「有些人確實是那樣，特別在懼魔區(qū)和狂魔區(qū)……我們yin魔區(qū)相對比較和平。」莉莉?qū)靹Φ钠涎g，道，「直到現(xiàn)在我依然是神的信徒，但他們還是將我視為琉加的新住民接受了我……這里說不上對光輝教徒非常友善，但是個可以待得住的地方?！?/br>
    聞言，露芙露出苦澀的微笑。

    「謝謝……莉莉小姐。」

    「謝什么？」莉莉還想說什么，眼角馀光瞥見出現(xiàn)在走廊盡頭的身影，抬頭便喝道，「云齊！這么晚了還不睡，在干什么！」

    露芙順著莉莉的視線望去，只見一個約莫八歲的男孩從門后探出頭，臉上盡是不甘心。

    「mama，我也想跟你去戰(zhàn)斗！」男孩的雙手緊握成拳，「我是未來要成為黑魔騎警的男人，在琉加有難的時候我不能退縮！」

    「小孩子就去睡覺、別想一堆有的沒的！」莉莉板起面孔，「明天上學(xué)要是敢爬不起來你試試看！聽到了嗎！」

    「那也要明天還能上學(xué)、而你明天還回得來啊……！」名為云齊的男孩從門后跑出來，眼眶紅了，「我不想mama就這樣回不來！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戰(zhàn)斗！至少……至少要死也要在一起！」

    他的話語化成氣音，露芙望著那年幼的孩子，眼眶紅了。

    莉莉嘆了口氣，沒有再苛責(zé)。

    「你當(dāng)我是什么人了？云齊?！顾咨项^盔，蓋住自己的表情，轉(zhuǎn)身，「我是首屈一指的龍騎兵，沒可能隨隨便便死掉，何況家里還有小毛頭等我回來餵奶呢。」

    「真的嗎……？」云齊胡亂抹去眼淚，哽咽著問。

    「媽什么時候騙過你？」莉莉跨步走向階梯，「相信我吧，小鬼頭?！?/br>
    她沒有再說一句話，順著階梯離開了三樓。

    云齊吸了吸鼻子，目送母親的背影離去，而后，他快步跑到露芙身邊，望向她懷里的嬰孩，捏了捏那隻短小柔軟的手。

    「聽到了嗎？云生?！鼓泻⒌难凵癖确讲庞赂伊艘恍肝覀円黄鸬萴ama回來，哥哥會陪你的，我們要一起相信mama哦?！?/br>
    嬰兒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只是睜著那雙血紅色的大眼睛。

    這嬰孩大多時候都沒有什么反應(yīng)，極少哭鬧，安靜得讓露芙懷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也許云生是累了?！孤盾缴焓謸崦泻⒌念^，「要一起哄他睡覺嗎？」

    「嗯不……我也要去睡了?！乖讫R搖搖頭，「晚安，云生。晚安，露露小姐?！?/br>
    「晚安?！孤盾綄λ⑿?。

    男孩走回走廊另一端的房間，露芙目送他回房，視線充滿了溫暖。

    她轉(zhuǎn)身回到嬰兒房，推開門，燭燈熄了，房內(nèi)一片漆黑。

    月光下，格里嘉就坐在窗邊。

    「梅菲……！」露芙驚喜地小聲呼喚，悄悄關(guān)上門，快步來到女人身旁，「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最近都不會過來了！」

    「最近的確是很忙，不過，正因為很忙，我特別想看看你們。」格里嘉輕聲回答，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露芙過來，「這家人感覺很不錯吧？」

    「嗯，諾弗拉先生和莉莉小姐都是溫暖的人，完全沒有排斥我這個外人，還讓我在這里工作，我也很喜歡云齊和云生?！孤盾叫〔脚苓^去，看見格里嘉伸出雙手，便小心翼翼地將懷里的嬰兒交到格里嘉懷中，「你真的是很喜歡小嬰兒呢。」

    「嗯……也不能這么說，人類幼子對我沒有特別的吸引力?！垢窭锛斡檬种篙p輕逗弄面露倦意的嬰孩，柔聲道，「但是真奇怪，只是這樣抱著他，就會想起自己繼續(xù)努力的理由……」

    露芙露出苦澀的微笑。

    「大家，真的都在拚死守護(hù)這個城市呢……」她嘆了口氣，望向窗外的滿月，「相較之下，我們光輝教卻是充滿了偏見、貪婪和仇恨……」

    「我不這么想，因為光輝教徒中也有像露芙你這樣的人?！垢窭锛螌雰焊吒吲e起，望著那雙紅色的眼眸，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而且，說拚死守護(hù)也太夸張了……我只是很喜歡這里的人類，很喜歡這一家人，為了他們想盡些黑之勇者的義務(wù)罷了?！?/br>
    露芙望著銀發(fā)女人的側(cè)臉，露出微笑。

    自從格里嘉使用魔法將她帶進(jìn)琉加后，便介紹她在這間小酒館工作。雖然酒館主人沒有招募打算，但聽到露芙毛遂自薦，不加思索就答應(yīng)讓她打工換宿。畢竟丈夫夜晚有酒館工作，妻子則是全職軍人，兩個孩子都還年幼，比起服務(wù)生，他們更缺顧孩子的人手。

    最初，她以為這樣的安排只是巧合，后來，她發(fā)現(xiàn)格里嘉頻繁在夜晚秘密造訪這間酒館，卻從不在那對年輕夫妻面前露臉過，露芙便開始覺得，這一家人或許對格里嘉有重要的意義。

    她點亮燭燈，撐著頭，藉微弱的燭光凝視格里嘉的側(cè)臉，注意到她的神態(tài)十分疲憊。

    「外面的戰(zhàn)爭……聽說戰(zhàn)況不好?！顾p聲道，「杰沃登……很棘手嗎？」

    當(dāng)戰(zhàn)爭開打之際，她就已后悔自己來到琉加了。杰沃登的決定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最初只是想追求愛情與自由，卻萬萬沒有想到會演變成戰(zhàn)爭。雖說琉加守軍與光輝教國家本就時不時發(fā)生邊境衝突，如此激進(jìn)的侵略行動還是七十年來首次發(fā)生。

    「嗯，那個人真的很強(qiáng)，出乎我意料的強(qiáng)大，他還有一種……嗯……」格里嘉稍稍歛下眼睫，沉默了數(shù)秒，又慢慢開口，「露芙，你相信天使的存在嗎？」

    「半信……半疑吧？」露芙嘆了口氣。

    「你之前不是不相信？」格里嘉側(cè)頭望向她，微笑。

    「沒辦法，因為你真的使出魔法來了啊。」露芙伸手戳戳格里嘉的臉頰，「如果你真的是和惡魔簽訂契約而有了魔法，表示世界上有惡魔，那有天使也就不奇怪了?！?/br>
    格里嘉沒有回答，嘴角的微笑稍微黯淡了一些。

    「……如果天使真的存在，我對他們會很失望?！孤盾綈瀽灥卣f，視線不自覺地投向窗外，幾縷卷云飄在一輪明月周圍，潔白的月光灑落在他們兩人身上，「惡魔也就算了，天使為什么不去阻止戰(zhàn)爭、阻止殺戮呢？」

    她嘆了口氣，視線又再次拉回身旁的兩人，停駐在嬰孩熟睡的小臉。

    「不管是光輝教徒或黑魔教徒，大家都是有血有rou的人類，有孩子、有家人、有摯愛的人……失去這些是多么痛的事，他們難道不能明白嗎？」露芙喃喃說著，慢慢閉上眼，「如果神在看著，卻又默許這一切的發(fā)生，那跟惡魔又有什么差別？」

    格里嘉望著她，嘴角牽起溫柔的弧度。

    「別想太多，就算天使和惡魔真的存在，也不能證明神與魔皇就是真的。」她站起身，將熟睡的嬰孩交還到露芙懷里，「……今晚可能會不太安穩(wěn)，稍后也許會發(fā)布避難命令，到時候，這一家人就要再麻煩你了?！?/br>
    「戰(zhàn)況……真的那么險峻？」抱緊懷里的嬰孩，露芙不安地問。

    「不到險峻，但不是很樂觀?！垢窭锛位卮?，「只要杰沃登繼續(xù)領(lǐng)軍，我們的守軍就沒有多少勝算……最壞情況，我們可能會暫時失去第一區(qū)?！?/br>
    「這……！」露芙驚惶地睜圓了眼。

    「別緊張，傷亡可以減到最小。」格里嘉微笑道，「畢竟我最感興趣的人都是第一區(qū)的住民，我不會讓他們出事的?！?/br>
    儘管他并不精熟戰(zhàn)術(shù)與戰(zhàn)略，好歹也是第四十八魔國兵團(tuán)長的伴侶，就算有杰沃登那樣超乎常理的強(qiáng)者，他也不認(rèn)為自己會在這連槍砲都不知為何物的冷兵器異世界吃虧。

    露芙稍稍松了口氣，但看起來仍然侷促不安。

    「我得走了，露芙，今晚會很忙呢。」格里嘉伸了個懶腰，上半身探出窗外，「如果時間允許，我會再來看你們。發(fā)布避難命令后，云齊和云生就要麻煩你了?！?/br>
    「那個……梅菲?！?/br>
    喊住了正要離開的銀發(fā)女人，露芙抬起頭，眉頭緊鎖。

    「如果我也和惡魔簽訂契約、變得能使用魔法的話……能幫上什么忙嗎？」

    她的話讓格里嘉睜圓了眼。

    數(shù)秒的沉默后，那銀發(fā)女人勾起了苦澀的微笑。

    「也許能，但我不希望你這么做，露芙?！顾崧暤?，「要達(dá)到能幫上忙的等級……人類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br>
    不等露芙回答，她縱身躍出了窗外。

    身體化作無數(shù)綠藤，在觸碰到地面的瞬間即消失無蹤，露芙急忙探頭往窗外查看，卻已沒看見格里嘉的身影。她沮喪地嘆了口氣，坐回窗臺。

    或許，格里嘉曾經(jīng)為了獲得魔法，付出過慘痛的代價。

    或許這就是她不能正大光明出現(xiàn)在這一家人面前的主因。

    露芙猜想著所謂「惡魔的契約」的形式，垂下眼簾。由「黑之勇者」所率領(lǐng)的黑魔騎警、騎兵、巫士這段日子來每天都在守護(hù)這座城市，她直到最近才知道格里嘉就是所謂「黑之勇者」，為了守護(hù)這座城內(nèi)的人，想必她已付出不少犧牲。

    「我應(yīng)該也有……我能做到的事……」

    她喃喃自語著，陷入一會兒的沉思，直到窗外的聲響打斷她的思緒。

    噹、噹噹——

    第一區(qū)教堂的鐘聲，急而短促，是避難的信號。

    想起格里嘉臨走前的提醒，露芙小心翼翼地放下嬰孩，打包好幾件御寒外衣，取出兩天前才備好的避難包，又用毛毯將云生裹好，離開嬰兒房時，恰好看見酒館主人諾弗拉也把抽抽噎噎的云齊從寢室牽出來。他們匆匆下樓，推開家門，看見鄰居也紛紛提著煤燈走上大街。大人們在寒夜里披上毛毯，提著醫(yī)藥箱和少許乾糧，牽著孩子，魚貫往教會的方向走去。

    「mama……mama保證過她會沒事的……」云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臉頰都哭紅了，「mama……還會回來的……對不對……？」

    「那是當(dāng)然的，mama一定會平安，她保證過了對吧？我也相信她?！怪Z弗拉柔聲安撫孩子，又抬頭望向露芙，「露露小姐，幫我把云齊和云生一起帶去避難好嗎？」

    「啊？那諾弗拉先生呢？」

    「我去后援部隊那里問問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地方，酒吧還有一些物資能送過去?！怪Z弗拉戴上毛帽，彎身捏了捏云齊的臉頰，「云齊，幫爸爸mama保護(hù)露露小姐和云生，好嗎？」

    「爸爸還會回來嗎？」男孩拉住父親的衣角，啜泣著問。

    「當(dāng)然，爸爸會和mama一起回來。」諾弗拉親吻了男孩的額頭，起身，「靠你了哦?！?/br>
    聞言，男孩用袖子擦去眼淚，眼神稍微勇敢了一些，他吸著鼻子點頭，這才讓諾弗拉安心轉(zhuǎn)身。兩人在原地目送年輕男人奔去，男孩主動牽起露芙的手，拉著她往教會的方向走。

    露芙緊緊握著男孩顫抖的手，感覺到心在揪痛。

    神啊……

    她又一次在心底詰問。

    ——是為了什么，必須在人與人之間創(chuàng)造對立呢？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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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碼字碼得昏天暗地，終于把露芙篇的架構(gòu)打完了，接下來幾章的更新終于可以密集一些，讓各位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