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耶穌，我們要在主里，藉著恩惠與慈愛，得享永生。

    沿街兩道飛來腳踩的報紙，上班族黑衣青褲，攏著衣服夾著公文包行色匆匆，恰逢蒸籠抽起白煙，停下腳步，交錢打包一碗公仔面，趁老板加許多配料時，抬頭瞥見小彩電，美女娛記甜美嗓音播報驚天爆炸大新聞，過客頂著黑框眼鏡，抱手吸鼻，身后排隊白飯男感嘆：“哇，留過洋的，就是不一樣嘍！”

    剛好老板開嗓，“大佬，你的面?！?/br>
    “下一位，吃什么？”

    誰管，這一分鐘新聞價值多少，凡事不沾我，自做甩手掌柜，可嘆kusun上下百余號員工，偏巧楊惠珊沒來辦公，曼達裝模作樣多少打幾個電話，接的自然是阿澤，幾句話，曼達便明白，市場變化不可控，股價漲跌可正常，一番說辭自然安撫不了股東們。

    會議室長寬高，人擠人聚滿，平日在公司不常見的，一旦自身利益受到威脅，便是六親不認：“放屁！他們、他們像話嗎！楊董是不是早知道！曼達，你把楊董叫來！”

    然不單單kusun受到波動，聽風(fēng)是雨，連馬會上上下下也不得閑，口水堪比1962溫黛襲港，預(yù)估著，不出午間十二點，澳門那邊的葉漢也要曉得了......如今的陳家與洪門，可謂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看它股價跌跌跌，跌到爆，瞅著樓市，賭坊，馬會，來的人倒是不少，都是看熱鬧，看笑話，太平山半山腰花花草草，犄角旮旯藏著不少狗仔。

    反觀陳野，看完第一份新鮮出爐的報紙，倒是無事人，心情好到竟能泡一壺花茶，再等她從學(xué)?；貋?。

    學(xué)校，說著高知學(xué)府，可這樣提神醒腦，茶余飯后花邊新聞可比得上抗議游行更有趣。才從校長辦公室出來的陳茵，很明顯地，被劈頭蓋臉一頓罵，她臉色只是略微難看，她遞了辭職信，免不了又是一場閑言碎語，胡焉看在眼里，卻并不憐憫，一腳攔住她，“發(fā)泄一下?！?/br>
    看她憋憋憋，能把自己憋死，胡焉領(lǐng)著她站在戲臺下，扔了工具斧子刀，場子上豎著十幾個靶子，她抬起下巴，叫陳茵：“上來，練一練?！?/br>
    九姑娘剛換好戲服，出來見到這幅場景，柳眉一蹙，“我的活祖宗欸，你們這是演哪出啊，我待會可還有演出。”

    胡焉才不管，一柄斧子從空中飛過，劃出漂亮弧線，穩(wěn)穩(wěn)釘在木樁靶子上，陳茵側(cè)頭，一語不發(fā)。胡焉又圍著她熱身，臉都漲紅，指著她的鼻子大喊：“陳茵，你自找的。”

    陳茵站在臺邊的腳微微挪動，猶豫兩秒，二話不說撿起飛鏢，朝著靶子擲去，終究不是戲中人，沒學(xué)得九姑娘胳膊韌、勁，飛鏢統(tǒng)統(tǒng)落地，然胡焉睇她，除了氣息不穩(wěn)，臉上沒一絲表情，她大步上前，遞給一柄斧子，“用這個，劈死它們?！?/br>
    九姑娘腳步輕盈，鬼步漂浮到女仔面前，“可扔快點，一個靶子好幾萬，我就當沒看見?！?/br>
    戲院工具損耗，新舊更迭，很是正常，再補給就是，末了，講錢誰給，自然也不會叫女仔出。

    等黃昏，等日落，等維多利亞刮起大風(fēng)，戲院門口告示牌，幾個大字：今日暫停演出。

    九姑娘斟一壺好茶，坐在臺下，瞧著臺上兩個不痛快的女仔，再掃一眼那地上亂七八糟被砸壞的靶子，刀具，那幾百萬的紅木墻上，密密麻麻全是箭，由她們宣泄，玩累，再問一句：“渴不渴？”

    陳茵滿頭汗，癱坐在地上，氣喘吁吁，雙眼放空目視遠方，抬一抬頭，四四方方院子，比蘇丹四四方方窗子還寬敞，可就是覺得憋悶，煩躁，委屈，這些情緒過后，她異常平靜，拍拍衣服上的灰，扔下一句：“我回家了?！?/br>
    胡焉：“阿茵，你不要反骨。”

    她回頭一笑，“好可惜，我天生反骨?！?/br>
    九姑娘眉峰高挑，笑而不語。

    黑梟和阿南恭候多時，她睨一眼，徑自上車。

    阿南頻頻瞟后視鏡，大小姐閉目養(yǎng)神，神色自如，這樣子還真跟彬哥一模一樣，不過要講，光憑幾個挽手親昵畫面，再貼幾個引人注意大字，誰信誰蠢，紅港人盡皆知，陳家姐弟一致對外，感情甚好，jiejie疼惜弟弟，弟弟維護jiejie，多正常，等個幾天，大家自會淡忘。

    黑梟開口：“對不起，你叔公事?！?/br>
    陳茵睜開眼，側(cè)頭盯他，“我多后悔，因我任性，中你計，才有今天局面，姜偉，你要做我馬仔，恐我不配?！?/br>
    黑梟垂頭，咬牙：“大小姐，我確實沒料到，你叔公會出事。”

    “行了。”陳茵打斷，“你回你澳門，新義安，不歡迎你?！?/br>
    黑梟講：“我并非要進新義安。當初利用，我們其實也算各取所需，現(xiàn)在事了，我姜偉說到做到。大小姐，請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是真的抱歉，我愿意償還、”

    他多懇切，多懺悔，一副痛徹心扉模樣，令女仔幾分動容，不過她正愁沒氣出，陳茵冷嗤，“償還？那你給我叔公殉葬?！?/br>
    這話，有些過，連黑梟也不可置信一秒，隨即掏出槍遞給她，“槍里一共兩發(fā)子彈，我愿意同大小姐再賭一局，打死我，給我做個碑，打不死，算我命大?！?/br>
    “你發(fā)神經(jīng)，將我逼成殺人犯。”陳茵扔了槍在座位底下，叔公死，論陪葬，她可能首當其沖，女仔冷著一張臉，未覺已經(jīng)到負雪叫她去的地方，黑梟要跟著，阿南講：“我去吧?！?/br>
    現(xiàn)在敏感又特殊，大家已知曉大小姐即將任話事人，保不齊會有什么未知麻煩，黑梟握著槍守在不遠處，陳茵推開餐廳門，最角落一桌，小女仔安安靜靜坐在位置上，滿臉少女心事，還帶著幾分蒼白，她叫：“負雪。”

    負雪好久才緩過來，“陳老師?！?/br>
    她氣色看起來不好，身子單薄得紙片人，仿佛一掐就能碎掉，眼底幾分心疼，又不想剛見面把氣氛降到冰點，語氣輕松：“你在黑龍江怎么樣呀？”

    “陳老師，”她拉著陳茵的手，才發(fā)覺，負雪手冰冷得很，眉頭輕蹙，等后話，“陳老師，你聽過天堂之門嗎？”

    陳茵探身撫摸她額頭，也沒發(fā)燒，怎么從黑龍江回來，瘦得嚇人，“我沒聽過。”

    負雪看著窗外夜景，喃喃：“世界末日盡頭，有一艘宇宙飛船，人人都想登船，獲得最終救贖，可是、可是我的身子必須不是我的，我意志也必須不是我的，我想踏上飛船，見證宇宙之外的世界，他們說，他們說、”

    負雪聲音越說越大，越來越激動，陳茵皺著眉，半抱著她，笑著對餐廳其他客人說對不起，“負雪，負雪，我是陳茵，我是阿茵老師，你冷靜點。”

    “阿茵老師，阿茵老師，我想登船，我要登船。”倏地，她眼睛瞪大，扯掉頭上發(fā)飾，抹掉臉上精致妝容，接著又要脫掉身上華麗衣物，陳茵一霎也慌了，鎮(zhèn)定一秒叫：“阿南！”

    餐廳其余客人小聲嘀咕，認出陳茵，又講這小小女學(xué)生是不是瘋子？

    未料到負雪情緒愈發(fā)激動，掀翻桌面，筷子碗噼里啪啦，餐廳經(jīng)理拉著陳茵不讓走，黑梟見狀大步?jīng)_進來，他黑著臉嚇退不少人，扔了一迭錢，幾人驅(qū)車離開。

    浸會醫(yī)院。

    醫(yī)生打完鎮(zhèn)靜劑，負雪沉沉睡去。

    陳野下午去kusun，又去馬會，安撫員工，還要應(yīng)對葉漢電話質(zhì)問，匆匆趕到醫(yī)院，她一個人坐在醫(yī)院長椅上，蔫頭耷腦，“陳茵?！?/br>
    她緩緩起身，隨即朝陳野大步過來，撲進他懷里，沉而重的胸膛，跟一座大山，令她無比心安，這一刻，她不想理會外界聲音，也懶得管別人怎么想，抱得他緊緊，貼耳詢問：“你早就料到？”

    陳野嘴角還掛著笑，滿心滿眼喟嘆：“不愧是阿姊?！?/br>
    “是誰？”她問。

    “許堯?！彼?。

    明顯地，懷中人身體僵住，接著臉上堪比三十六集肥皂電視劇，一集比一集精彩，“你、你說什么？”

    “何必裝聾，阿姊難道不信？”

    陳茵嘴角扯了扯，講不出來一句話。

    陳野重新?lián)硭霊?，“陳茵，你問我，是不是好人。?/br>
    懷中人抬起頭，眼睛幾分疲憊，陳野垂眼對視上，笑著說：“陳茵，你信我，我就是好人，你不信我，我就是壞人?！?/br>
    她松開手，格外認真的眼，仔仔細細望著他，溫聲聚力：“我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