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踏入春和宮，同?樣沉默一路的?朱標(biāo)牽過常樂冰冷的?手。

    常樂側(cè)眸看他，試圖重新掀起微笑，可誰知，眼淚先一步奪眶而出。

    孩子，聯(lián)結(jié)朱、常兩家血脈的?孩子，實在太?過重要?。

    積雪反射點燃的?宮燈，她自臉頰劃過的?淚水，似發(fā)著?光的?珍珠。

    朱標(biāo)以手為帕，輕拭妻子面頰，“樂兒，我們來日方長?！?/br>
    常樂眼角含淚，抿緊雙嘴，無聲點頭?。

    來日方長，但愿來日方長。

    ·

    新春過后，常樂按照規(guī)矩，初一、十五前往坤寧宮給馬皇后請安。

    秦王妃鄧蘭、晉王妃謝云自然也在。

    除夕宴后，馬皇后親自派遣經(jīng)驗老道的?嬤嬤至秦王府、晉王府。

    她實有先見之明，嬤嬤看過之后，原來不止是鄧蘭，謝云也同?樣有了身孕。

    皇室將添兩名皇孫，原該是普天同?慶之事，可礙著?太?子和太?子妃，無人聲張。

    包括鄧蘭和謝云兩人，到底年紀(jì)尚小，表情管理還沒有修煉到位。

    她們見到常樂俱是一副心?虛、內(nèi)疚，以及惶恐，膽怯。

    就連馬皇后，言語之間也都沒有提及關(guān)于懷孕、孩子的?話題。

    坤寧宮內(nèi)，婆媳四人言笑晏晏，可不知為何，無形中似乎有道墻阻隔彼此?。

    常樂垂眸笑了笑，道，“娘，蘭兒、云兒是初孕，更需小心?，她們的?文化課、算學(xué)課不若停一停？”

    鄧蘭、謝云聞言，皆是一怔。

    尤其鄧蘭自有身孕以來，吃不好?，睡不好?，還要?進宮求學(xué)，實在辛苦。

    可這檔口，她自己不敢提出休學(xué)請求，也懂事地攔下了欲要?進宮求恩典的?丈夫。

    誰知，最先替她們提出來的?，竟是太?子妃！

    馬皇后稍楞，隨即看著?大兒媳，笑著?贊道，“還是樂兒細(xì)心?，那蘭兒、云兒之后就在府里好?好?養(yǎng)胎?！?/br>
    鄧蘭、謝云立馬起身，“多謝皇后娘娘，太?子妃恩典?！?/br>
    常樂笑意淺淺，“娘，那我先去學(xué)堂，蘭兒、云兒再陪您說說話?！?/br>
    馬皇后拍拍常樂的?手，“好?，外面冷，多穿點。”

    常樂點點頭?，帶著?晚星、晚月退出坤寧宮。

    經(jīng)過御花園時，遠(yuǎn)遠(yuǎn)瞧見嫻妃娘娘在那入口處的?石亭里等著?。

    這種時候，她要?談的?話題......

    常樂停步，轉(zhuǎn)身欲要?繞道，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嫻妃娘娘眼尖的?狠，難為她不顧形象跑過來把常樂抓進亭子，“你躲什么呀？”

    常樂堅決否認(rèn)，“......我哪有躲？”

    嫻妃娘娘撇撇嘴，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模樣。

    她揮手趕走隨侍在側(cè)的?宮女，急吼吼低聲問?道，“你怎么回事？”

    常樂滿臉無辜，“我什么怎么回事？”

    嫻妃娘娘朝天翻了個白眼，“你跟我還裝傻？”

    她自來是不達(dá)目的?不罷休，誓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

    常樂無奈，只得解釋，“緣分未至，我也沒有辦法?！?/br>
    嫻妃娘娘眉頭?緊鎖，那哀愁得，仿佛生?不出來孩子的?是她。

    常樂看看她，安撫道，“放心?。”

    日子該過還是得過，整天惶恐難安，無濟于事。

    只是，她得做好?最壞的?打算，給自己，也給常家留條后路。

    嫻妃娘娘無語地看著?反過來安慰自己的?太?子妃，長嘆一聲，“總之，你好?好?的?。”

    常樂笑著?點頭?，順便轉(zhuǎn)了話題，“說來也要?恭喜你?！?/br>
    韓國公李善長獨子李祺與朱元璋長女臨安公主婚期已定，李家與皇家關(guān)系更近一步。

    嫻妃娘娘卻搖搖頭?，“我家與你家不同?，我父親并立二妻，李祺非我同?胞兄弟?！?/br>
    她低嘆了一聲，“我娘僅生?我一女，這些年來，我居妃位，家中倒是無人敢薄待于她......”

    當(dāng)?初，一心?要?入春和宮，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希望娘親能過得好?。

    “可惜我入宮數(shù)年僅得兩女，無子傍身，到底差了一截?！?/br>
    說著?，她嗤笑了聲，“你不知道，李祺之母，因著?生?了我爹唯一的?兒子，三五不時便要?諷刺我和我娘。他再取皇長女，他娘定要?愈發(fā)猖狂，我娘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br>
    李家后院的?確是出了名的?不太?平，兩個妻子誰也不服誰。

    常樂只得安撫，“臨安公主乃孫貴妃教養(yǎng)長大，為人最是知書達(dá)理，想來不會任由婆婆藉著?她的?名號行不當(dāng)?之事?！?/br>
    李嫻擺擺手，“算了，我還是再努努力，定要?生?個皇子出來！”

    常樂：“......”

    兩人閑聊完畢，常樂趕著?點踏進學(xué)堂。

    燕王妃宋瑜滿眼擔(dān)憂，她們既是好?友，也是利益相關(guān)共同?體。

    朱元璋子嗣繁盛，朱文正是侄子，也只會是侄子，燕王已是他的?最高?爵位。

    于燕王府而言，最好?的?莫過于太?子順利繼位，再交接給流著?常氏血脈的?皇孫。

    只有如此?，常府、藍(lán)府、燕王府才能始終立于不敗之地。

    常樂朝她笑笑，示意自己無事。

    課后，她帶著?姑娘們的?作業(yè)，準(zhǔn)備回春和宮。

    腳傷痊愈歸來的?呂秀兒竟跟了出來，“老師?！?/br>
    她急匆匆追出來，還帶著?喘。

    常樂笑問?，“秀兒，有什么事么？”

    她蹲身行禮，“秀兒謝謝老師當(dāng)?日的?救命之恩。”

    常樂微微挑眉，救命之恩早已謝過，此?番怕是不知為此?吧。

    秦王妃、晉王妃有孕，自個這個太?子妃尚穩(wěn)得住，她呂秀兒倒先急了起來。

    或許不止是她，是家有適齡女兒的?，皆都蠢蠢欲動?吧。

    果然，呂秀兒躊躇片刻，道，“您之余我既是師，又有恩，將來......”

    她頓了頓，輕聲承諾，“我定為您馬首是瞻?！?/br>
    呂秀兒，呂氏一族自宋朝起世代為官，出過名將呂文煥，宋末改元，依然是顯貴一族。

    元末，朱元璋異軍突起，呂秀兒之父呂本歸降，從八品照磨做起，如今是五品按察司僉事。

    史書記載，洪武十年，也就是明年二月，呂本升任正二品禮部?尚書，五月外派為兩浙都轉(zhuǎn)運鹽使。

    民以食為天，食離不開鹽，都轉(zhuǎn)運鹽使司全權(quán)管理鹽場、鹽商，是權(quán)利與油水兼具的?崗位。

    尤其兩浙富饒之地，可見呂本圣眷之隆。

    他能得朱元璋看重，想必與呂秀兒成功入春和宮脫不開關(guān)系。

    可這會兒，乾坤未定，呂秀兒，或者呂氏在擔(dān)心?有別家姑娘捷足先登？

    她是妄圖與自己這個太?子妃聯(lián)手，把其他人攔在春和宮之外？

    倒是個好?主意......

    常樂垂眸低笑了聲，徑自轉(zhuǎn)身離開，未留只言片語。

    ·

    乾清宮。

    皇家父子嘮完國事，閑話家常。

    朱標(biāo)其實隱有預(yù)感，只是推拒不得。

    朱元璋喝口茶，直奔主題，“標(biāo)兒成婚四年有余，也是時候納個次妃了?！?/br>
    朱標(biāo)垂眸，神情無喜無悲。

    朱元璋接著?道，“呂氏正值妙齡，容德俱佳，常樂又曾救她一命，哪怕日后庶子降生?，也不必?fù)?dān)憂她生?出什么妄念，實乃次妃不二人選?！?/br>
    他話里話外，是覺得常樂肯定生?不了孩子的?意思。

    還極面面俱到，連常樂以后都給她計劃好?了。

    該說不說，真?的?是很體貼。

    朱標(biāo)唇角微抿，“兒子曾帶常氏瞧過御醫(yī)?！?/br>
    朱元璋沒有接話，殿內(nèi)靜了一瞬。

    朱標(biāo)繼續(xù)道，“御醫(yī)言她身子無礙，只是緣分未至?！?/br>
    朱元璋挑了挑眉，似來了興致，“哦？”

    朱標(biāo)抬眸直視龍顏，“相比庶子，兒子更想要?嫡子，將來繼承大統(tǒng)?！?/br>
    朱元璋打量兒子，良久，半真?半假笑道，“朕還以為你要?為了你的?太?子妃，不顧朱家基業(yè)傳承?！?/br>
    朱標(biāo)驚訝地發(fā)出個單音節(jié)，像是意外老爹為何會有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