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在馥娘的小攤子上撿了一個熱騰騰的車輪餅。

    “其實這才是我平常的樣子，可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笑的。”小道士被車輪餅燙的吐舌頭，還不忘記對著馥娘齜著大牙笑。

    他也?是真有點神通，果然到了第?二?天，頭一天罵罵咧咧說他敷衍自己的大媽頭上帶著個首飾回到了小道士的算卦攤位。

    “大師??！大師！大師您可真是個神算子，您說讓我去?經(jīng)?常轉(zhuǎn)悠的地方看看，我那以前找了那么多遍都沒有找到，昨天回去?您猜怎么著？”

    “怎么著？”這可不是小道士問的，而是圍觀群眾看著嬸子語言動作過于?夸張，看熱鬧的時?候忍不住接了一句。

    嬸子也?不惱人家看戲，反而朝著眾人說起小道士的神機妙算，“我日日待在那灶間都沒有看到，可昨天大師這么給我一算，我昨晚回去?做飯，就在水缸旁邊找到了！”她用手扶了一下腦袋上包銀的釵子，展示給眾人看，“瞧，這就是我找回來的首飾！”

    窮人家的娘子，首飾也?不多，丟了一件，可不得心疼上好些日子。

    展示完自己找回來的首飾，嬸子從荷包里取了二?十來文錢的樣子，一臉歉意地看著小道長：“昨日不該對小道長口出狂言，這是給道長看卦的卦金……”

    這嬸子穿著也?僅是普通麻布衣裳，可以看得出來這二?十來文擦洗的干干凈凈的銅板已?經(jīng)?是嬸子最大的誠意了。

    她頭上的那個包銀的簪子，說不定都還沒有半兩銀子值錢呢。

    小道士看了嬸子一眼，“我只收該收的。”

    他從一堆銅板里只取了一文。

    “這……”嬸子還有些擔(dān)憂這神算子大師是不是惱了自己，還是旁邊擺攤的馥娘出來打圓場。

    “嬸子，既然大師收你錢了，就是不怪罪你的意思?，他昨天既然一文錢愿意給你算，就說明你這事的代價也?只需要一文錢就夠了?！?/br>
    小道士在別?人面?前都是一副道骨仙風(fēng)模樣，話都不多一句，不過馥娘說話，他倒是愿意多說幾句。

    “你要是實在想給錢，那就照顧一下我朋友的生意?！薄⌒〉朗恐噶酥葛ツ锏臄偽弧?/br>
    因為國喪的緣故，落霞街的人氣也?少了不少，馥娘在這里擺攤一天也?沒幾個客人，做出來的吃食大多也?都是被小道士吃到了肚子里。

    “這……”那嬸子看了一眼馥娘攤子上擺得整整齊齊，還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蛋卷。

    這會?不會?很貴啊！

    馥娘看出嬸子面?上的擔(dān)憂：“這里頭有牛奶，不過是我自家產(chǎn)的，雞蛋也?是很便?宜收的，這個蛋卷不貴，五文錢就能買這么多！”馥娘點了點自己的攤子，給嬸子看大約能有多少數(shù)量。

    她的雞蛋卷其實定價是二?十文錢一斤，說貴不貴，說便?宜也?不便?宜，但是這個雞蛋卷是空心的，不像其他中式糕點一般壓秤，一斤才只有幾塊，馥娘賣的雞蛋卷一斤能有好些。

    聽到只要五文錢，嬸子臉上表情也?松快了一些。

    “那就給我來五文錢吧！”

    “好嘞！”馥娘歡快應(yīng)下，給嬸子稱了五文錢的雞蛋卷。

    旁邊小道士沖著馥娘眨了眨眼，虧了這位嬸子的宣傳，這之后小道士的算卦生意就一日好過一日了。

    他每日算完卦，就把龜殼一收，里頭的銅錢全部倒進馥娘的錢匣子里，還笑嘻嘻道：“姐妹，你不收我的金豆豆也?就算了，這點飯錢可一定要收下，不然每天白吃白喝我也?過意不去?。”

    小道士都這么說了，而且他倒進去?的這一把都是銅錢居多，馥娘也?分不清哪里是自己的，哪里是小道士的，也?只得收下了。

    而“野廟女尸案”的詳情，也?是有人實在閑著無聊，拿這事試探小道士，沒想到他還真的知道真相?。

    第81章 第八十一餐飯

    小道?士說完了這案件的真相, 就連霍捕頭幾個是怎么破案，怎么追查到于添貴父子的都說的清清楚楚。

    眾人一時間反倒不敢信了。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

    小道?士掀掀眼皮，在外人面前他向來是很會裝相的。

    “你不信？”

    問出這話的人想到這小道?士在落霞坊的“神算子”之名, 又想到?jīng)]準(zhǔn)自己那?天還有?事情要求問這“神算子”呢，可?不敢不信，忙不迭搖頭。

    “沒有?，沒有?！”

    旁邊也有?人是認識于添貴父子的，就算這于家?祖籍不是長安的，可?也是從于添貴他?爹那?一輩就在長安定居了，親戚沒有?多少, 朋友鄰居還是有?幾個的。

    有?人這時候就跳出來給小道?士說的那?些佐證了。

    “那?個于在發(fā)腦子是真的有?問題，幾年前就我們這片就有?小媳婦回娘家?，說于添貴那?個傻兒子掐著她的脖子往巷子里拖，我們還以為她癔癥了, 于在發(fā)那?個時候才十?四五歲呢！”

    又有?人搭腔，應(yīng)該也是認識于家?父子的。

    “于添貴夫婦都疼兒子的很, 從小要什么給什么, 他?那?個傻兒子一天吃的比我們尋常人家?一旬吃的都要多！于在發(fā)十?四五歲的時候, 就已經(jīng)生得高高大大，一點不比咱們個子低了！”

    “于在發(fā)真的和于添貴是父子兩個？于添貴個可?不高??！”又有?人疑惑。

    “可?能他?祖父高吧！于家?父子眉眼都很像的, 要不是親生的，于在發(fā)做那?些事！于添貴還給掃尾？！”

    “他?祖父也不高！”有?人是見過于老爺子的。

    “那?于在發(fā)怎么？瞧著再長長都快要趕上我們長安當(dāng)年的那?個長人了！”

    那?個長人的外孫女?馥娘就坐在被人群圍著的小攤子上賣花生、瓜子, 雞蛋糕呢！

    “就是我, 一頓三餐照著于在發(fā)那?么吃，我也能長那?么高！”

    眾人幾句話已經(jīng)把話題拐到于添貴是怎么寵他?這個傻兒子, 所以才把這傻子寵壞了這邊去了。

    又說了幾句，還是有?人實在好奇那?劉氏, 才又把事情拐回到案件上。

    等人群散去之后，小道?士和馥娘院子里單獨說話，透露的消息可?比他?在眾人面前透露的要更加詳細了。

    “那?個于在發(fā)為啥殺劉家?姑娘啊？”這也是馥娘想不明白的地方，“人家?也和他?沒仇吧？”

    她從前在碼頭遇到于家?父子的時候，于在發(fā)雖然看著有?點兇，但是吃飯的時候還是很安靜的，也挺聽他?爹的話，至于于添貴更是十?分有?禮貌。

    怎么都看不出背地里還是殺人兇手?，還會干出把還有?一線生機的姑娘活活封進泥塑神像里的事情。

    “是沒仇，不過這個于在發(fā)有?病?！毙〉?士正坐在小飯館的后廚院子里吸溜一碗豆面碎，一口大海碗，一勺豆面，剩下都是砍成塊的雞架骨，撿出來拼一拼，沒準(zhǔn)還能湊成完整的一只雞骨架。

    小道?士沒有?不好意思挑，不過馥娘怕他?不好意思，是她親自拿著大海碗去給小道?士盛的，這樣誰也說不了。

    一個大海碗的豆面碎，上頭還澆了一大勺榨菜碎，小道?士好吃辣，一罐子油潑辣椒他?挖了半罐子下去。

    馥娘也不見心疼，還琢磨著給他?做味道?更辣的辣油。

    “什么??？”剛剛在外面的時候，馥娘可?沒聽到小道?士說這個。

    那?個于在發(fā)難道?是犯了病，所以才殺人的嗎？

    馥娘已經(jīng)腦補了許多東西了，而且那?個于在發(fā)確實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說是神經(jīng)病，也很有?可?能??！

    然而馥娘腦補的東西，在她腦子里都存在沒超過五分鐘，便被小道?士告知方向全?錯了。

    “超雄，超雄綜合征知道?嗎？”小道?士吸溜了一口豆面碎，豆面碎上飄的辣椒油吃的他?嘴巴都通紅的，可?是他?面不改色，只有?額頭冒出細密的汗，代表這辣椒是真的辣。

    “xyy三體者，比普通人多出一條y染色體，于在發(fā)的耳朵很長，這就是癥狀之一，這類人往往性情十?分暴躁，具有?反社?會人格，是天生的壞種，于在發(fā)還有?智力缺陷，他?殺害死者不是因為有?仇，只是因為他?想要這么做。”

    馥娘瞪大了眼，而小道?士在吃東西的間?隙，還在繼續(xù)同馥娘解釋。

    “本來劉氏女?也不用?死的，因為原本她和于在發(fā)是沒有?交集的，就算她爹娘曾經(jīng)給他?和于在發(fā)議過親，但是后來不是知道?于在發(fā)有?智力缺陷，所以這事就沒成嗎？劉氏女?也是不怎么出門的閨閣女?子，家?里那?條巷子都沒走出去過?！?/br>
    “那?怎么會？”馥娘皺眉，越發(fā)覺得死掉的小姑娘無辜了。

    “因為劉氏女?她娘嘴巴太碎，在外面和人家?說于在發(fā)的是非，說于在發(fā)瞧著不聰明，還是新?定下的女?婿好，才讓于在發(fā)起了殺心，他?是有?一點智力缺陷，但是人不傻，而且本來就有?點仇女?，他?親娘就是他?殺掉的?！?/br>
    小道?士輕描淡寫，就拋下了一個驚天大雷。

    馥娘：？？？

    這是又是什么情況，于在發(fā)身上還有?別的案件？

    這還是個連環(huán)殺人兇手?？

    “于在發(fā)九歲的時候，就是因為他?娘嘮叨了他?和他?爹幾句，他?就用?斧子砍死了他?娘，骨頭還在他?家?院子里邁著呢，于添貴的頭發(fā)就是那?個時候白掉的?！?/br>
    馥娘掰著手?指頭算了一下于在發(fā)的年紀(jì)，又算了下從外邊聽來的于添貴的頭發(fā)是什么時候一夜轉(zhuǎn)白的。

    老天，真能對上！

    “這怎么辦??！”馥娘一臉發(fā)愁，“他?家?院子里還有?人骨，要報官嗎？”

    小道?士已經(jīng)吃完一大海碗的豆面碎了，拿袖子一擦嘴上辣油。

    “不用?，住你家?隔壁的那?個捕頭會查到的?！?/br>
    “霍捕頭嗎？”一說捕頭，馥娘自然想到的就是霍捕頭，然后又想到外面人說的霍捕頭能通陰陽的事情，她一直覺得小道?士可?能是真的“上頭有?人”的那?種，于是壓低了嗓音，神神秘秘問小道?士：“那?個霍捕頭，是你同事嗎？”

    小道?士：？？？

    “什么同事？”他?反倒跟不上馥娘這話的節(jié)奏了。

    馥娘也不知道?怎么表達，用?手?在眼皮子上摸了一下。

    “外面都說霍捕頭是陰陽神捕?！?/br>
    “哈哈哈！”這回換小道?士笑得直不起腰了，他?趴在桌子上，眼淚花都笑出來了。

    “姐妹，你怎么這么可?愛??！還我的同事！哈哈哈！你們這個世界就是個正常世界，連個地府都沒有?，你別想這些東西了！”

    馥娘瞪大了眼，“什么？”

    小道?士：“還是給我再來一碗吧！”

    馥娘郁悶，所以小道?士說的上頭有?人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過去給小道?士繼續(xù)盛豆面碎，還扭頭問他?：“吃不吃烤鴨？我的兩個小徒弟做的，再過幾天我街上就要開一家?熟食店，里面鹵鴨子，鹵牛rou都賣，前幾天你出去有?事的時候我打了爐子，教他?們做了烤鴨，這幾天他?們也做得像模像樣了，嘗嘗我這幾個徒弟的手?藝不？”

    小道?士原本只說在長安停留一段時間?的，但是后來住到了馥娘的落霞坊，一日三餐，不，或許還不止三餐，都在落霞坊里吃。

    然后這說好的一段時間?也不知不覺延長了，只不過每隔一段時間?，他?就會留書給馥娘，然后消失在眾人面前，過幾天又沒事人一樣出現(xiàn)，混在小飯館的員工里面和他?們一起吃員工餐。

    吃完以后把他?那?算卦的攤子一鋪，又到小飯館門口擺著龜甲算卦了。

    這么來來去去，國喪的時間?都過去了，街上陸陸續(xù)續(xù)開始有?賣rou的，馥娘的幾個飯館也重新?開張，落霞坊又熱鬧了起來。

    本來還想坐在原地，等馥娘給他?再來一碗豆面碎的小道?士，聽到馥娘這話，先不說是馥娘做的，還是馥娘小徒弟做的，聽到“烤鴨”這兩個字，小道?士嘴里口水比嘴里的話更快分泌。

    他?先吞咽了一口口水，才站起來道?：“吃！我當(dāng)然要吃！有?沒有?餅皮？再來點蔥絲，黃瓜，甜面醬！”

    馥娘一笑：“既然都叫你吃這個了！自然都有?的！我給你現(xiàn)糊餅皮，就是蔥絲味道?可?能差點?！?/br>
    “那?你還吃豆面碎嗎？”馥娘又問他?。

    小道?士直接奪過了馥娘手?里的大海碗，放到桌上，“我肚子留著吃烤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