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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不厭 第29節(jié)

    他看看破洞的絹窗,又看看箭矢,半晌才抖著手拔出,扯下那封信箋,惶惶然讀起來,越讀眼神越銳利。

    這是一封不知是何人寫的密信,舉報(bào)張府暗通黑市,購買九十九副紫河車獻(xiàn)給懷遠(yuǎn)侯府,還附上了買賣文書。

    不僅如此,還有對張家二爺欺橫霸市,強(qiáng)搶民女的痛斥……

    縣令猛然起身,追至門外,然而外面只有月上中天,樹影婆娑,哪有半分人影?

    究竟是誰?

    縣令百思不得其解,拿著信在廊下來回踱步。

    末了,他再次回到書房,大筆一揮給刺史寫了封信,派人加急送往襄州,緊接著換上官袍趕往縣衙,火速召集捕快,直奔張府而去。

    信上說九十九副紫河車尚未來得及運(yùn)出,他必要抓個人贓并獲!

    哪怕賭上仕途,也要報(bào)恩公的提攜之情!

    ***

    這一晚對張府來說,可謂是風(fēng)水大亂,極不肅靜。

    先是張家二爺被不知名的刺客襲擊,子孫根稀碎,人變得半死不活。后半夜官府的人又突然上門,打了張家一個措手不及。

    迎接縣令時,張?jiān)实囊路┑冒櫚櫚桶?,他沒有任何畢恭畢敬的樣子,所作皆是虛禮,并不把這位父母官當(dāng)作一盤菜。

    “縣令大人漏夜前來,府上可謂蓬蓽生輝,只是不知有何貴干?”

    縣令已四十多歲,穿著樸素的襕衫,腰板挺得筆直如松,朗聲道:“本官接到密報(bào),說你們府上暗通黑市,私購九十九副紫河車,可有此事?”

    張?jiān)室汇?,眼神明顯開始慌亂,很快又鎮(zhèn)定下來。

    “簡直是一派胡言,不知是哪個碎嘴的想要壞我們張家呢!”他換上一副諂媚的笑臉,弓腰上前相迎,“外面濕熱難耐,縣令大人既然來了,還是先到里面用口茶吧?!?/br>
    這種事他見的多了,掏些打點(diǎn)錢就能通融過去。

    殊不知這次他卻失算了,縣令油鹽不進(jìn),全然不顧他的討好,下巴一抬,只道:“來人!給本官搜!”

    官府的人聽到命令,瞬間如魚得水,四下亂竄,嚇得張府眾人不知所措。

    張?jiān)市牡啦缓?,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

    “等等!”他厲聲制止,不再像剛才那樣卑躬屈膝,傲慢的眼神刺向縣令,不屑道:“憑個捕風(fēng)捉影的密報(bào),你就敢不分青紅皂白搜?可知我張家上峰是誰?”

    說完,他朝北邊一拱手。

    縣令不動聲色,場面既已攤開,那必是孤注一擲。

    “密報(bào)是真是假,搜了便知。若有唐突,諸位可向朝廷告冤,本官愿承擔(dān)一切追責(zé)?!彼忠粨P(yáng),高聲吩咐:“繼續(xù)!”

    霎時間,張府如同被抄家一樣,立時變得雞飛狗跳。

    后院的姬瑤聽到動靜,靠近軒窗向外窺望。只見有人火急火燎的從月洞門處跑來,和門口值守的兩個大漢說了些什么,他們就像鳥獸散盡,頓時跑的無影無蹤。

    到底出什么事了?

    雖然秦瑨事先告知過她,可當(dāng)張府真的亂起來的時候,姬瑤還是禁不住心慌。

    外面時不時傳來女子的慘叫聲,惹得她也跟著打怵,焦躁地在室內(nèi)來回踱步。

    “秦瑨你怎么還不來?”

    時間一息一瞬過,姬瑤一遍遍的念叨,手心和背脊都溢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亂象離這邊越來越近,正當(dāng)她思忖著要不要趕緊逃跑時,后面的窗哐當(dāng)一聲被人踹開了——

    “瑤瑤!這邊!”

    作者有話說:

    今日更新提前了一些,明天更新在晚上11點(diǎn)~

    ————————

    第27章 逃離

    ◎答應(yīng)她的事他會盡力做到,全當(dāng)是給她的彌補(bǔ)?!?/br>
    熟悉的聲音傳來, 姬瑤如臨大赦,轉(zhuǎn)頭飛奔過去。

    秦瑨將她接出屋子,腳都沒讓她落地,直接將她打橫抱起, 左提一步以青石借力, 輕松躍上墻頭。

    姬瑤嚇得低呼一聲, 沒想到他的功夫這么好,翻屋越墻如履平地。

    月色之下,府里亂作一團(tuán),偶有雜役碰到他們都像是眼瞎一樣,只顧自己東逃西竄。

    走到一處高墻前,秦瑨再次抱起姬瑤, 墊身而起。

    這下姬瑤徹底看清了府內(nèi)光景——

    耀目的火把,威嚴(yán)的官兵, 無助混亂的人群,她對這場面再熟悉不過了。

    看來秦瑨的計(jì)策成功了, 官府真的來了!

    姬瑤抬起眼簾, 意味深長的凝向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他覆著面,眉峰緊鎖,露出的雙眼在火光的映射下時而明亮, 時而晦暗,似乎暗藏很多玄機(jī), 令人捉摸不透。

    能逃離張府,她本該慶幸,可又覺得面前這人有些可怕。寒門出身, 多年在朝屹立不倒, 她知道這人城府極深, 卻沒想到他無權(quán)無勢時依舊可以扭轉(zhuǎn)乾坤,說到就能做到。

    委實(shí)難對付……

    在混沌中不知過了多久,姬瑤雙腳落地,往四周一看,人已置身在幽黑冗長的巷道里,遠(yuǎn)處細(xì)聽,還能聽到張府傳來的喧鬧聲。

    在她身邊,秦瑨倚靠著墻壁,大口喘著粗氣,額間不時有汗珠滴落。

    他扯下覆面的黑巾,隨意抹了一把,抬眼看向姬瑤,“沒事吧?”

    姬瑤搖搖頭,尚還如同夢中,“我們逃出來了?”

    秦瑨嗯了一聲,“已經(jīng)宵禁了,客棧沒法住了,今晚就先在這湊合一下,明日一早我們就走。”

    他指向巷子深處,那邊有一座上鎖的宅院,門樓前還算干凈,可以稍作休整。

    終于脫離虎口,姬瑤緊張多日的情緒遽然放松下來,整個人變得輕飄飄的,困倦不已。

    她放下腦中混亂的想法,沒有再像以前那樣挑三揀四,乖乖跟著秦瑨坐在門樓下,倚靠著他的肩膀,緩緩閉上眼,很快就睡沉了。

    后半夜突然起了風(fēng),姬瑤只穿著單薄的中衣,迷迷糊糊的喊冷,蹭進(jìn)了秦瑨的懷里。

    秦瑨一直沒睡,頭靠著石柱,稍稍低頭就能看見她偶爾顫動的眼睫。

    一陣夜風(fēng)呼嘯而起,她打了個寒戰(zhàn),搭在他腹上的手本能地開始游走,緊緊箍住了他勁瘦的腰,仿佛要將自己嵌進(jìn)他的身體里。

    兩人嚴(yán)絲合縫的貼在一起,姬瑤暖和了,秦瑨卻有些喘不過氣。

    她身上沁入肌理的香氣彌漫開來,一下子就把他刻意忘記的事情再度翻攪出來。

    他自認(rèn)為不是個貪圖女色之人,可如今酥骨在懷,竟禁不住思緒亂飛,耳畔仿佛又聽到了那晚令他欲罷不能的嬌喘聲,似真似幻,令他羞恥又害怕。

    他一定是魔怔了。

    一定是碰的女人太少了……

    秦瑨心亂如麻,想推開懷里人,與她徹底劃清界限,然而看到她酣然入睡的模樣時,又有些于心不忍。

    該怎么辦?

    他第一次為女人陷入糾結(jié),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這才暫時找到答案——

    以后她不提,他便當(dāng)作一切都沒發(fā)生。

    答應(yīng)她的事他會盡力做到,全當(dāng)是給她的彌補(bǔ)。

    大不了,回去把這條命賠給她。

    如是想著,秦瑨心頭的壓力小了許多,現(xiàn)在他更應(yīng)考慮的是如何盡快把姬瑤帶到隴右。

    “瑤瑤。”他抬頭看了眼天色,輕拍懷中人的肩頭,“起來了,我們該走了?!?/br>
    姬瑤一夜無夢,被他弄醒后懵懵的打了個哈欠,坐直身時臉突然紅起來,忙不迭擦了擦嘴角。

    秦瑨的衣襟處已被她的口水浸濕了一大塊,而他卻像沒事人似的,看都沒看,起身跺了跺發(fā)麻的腿腳。

    “快走吧,咱們還得去準(zhǔn)備一些東西?!?/br>
    張邈給的買命金條可是幫了他們大忙,那晚買了弓弩等物后還剩下不少銀錢。

    秦瑨帶著姬瑤簡單的吃了個早膳,各自買了幾身成衣,料子雖不好,但也能穿個干凈利落。最后到達(dá)馬市,花重金買了輛自帶軟墊的馬車。余下一些銀兩,路上吃喝應(yīng)該夠了。

    出城的時候路過縣衙,民眾都圍在附近看熱鬧。

    兩人也稍作停留,只見裝著紫河車的三輛馬車被人送進(jìn)縣衙,而張?jiān)蕜t遠(yuǎn)遠(yuǎn)癱坐在堂內(nèi),接受著縣令大人的問審。

    “這下張家的命數(shù)可算是盡了?!?/br>
    “可不是嘛,聽說刺史大人就在來的路上。敗嘍,敗嘍!”

    百姓們交頭接耳,秦瑨意味深長的睨了一眼縣衙,趕著馬車離開了這里。

    出城很順利,沒有遇到任何盤查,整個南漳的守衛(wèi)似乎都被挪到了縣衙,誓要把這個驚天大案辦好。

    城外山清水秀,綠屏環(huán)繞,偶有鳥雀嬉鬧在樹林罅隙,直叫人心曠神怡。

    姬瑤和秦瑨比肩坐在一起,眸中盛滿了晶亮的陽光。

    為了安全起見,她依舊做男子裝扮,梳一單髻,裹著緋色圓領(lǐng)襴衫,尺量有些寬松,卻顯出一股嬌憨慵懶的意態(tài)。

    她貪婪呼吸著自由的氣息,看夠了景色,又偷偷乜向秦瑨。只見他束著青玉冠,穿著和她制式一樣的襕衫,上面沒有任何花紋,恰恰這通身的暗紫更是將他的側(cè)顏映襯的愈發(fā)凌厲。

    她記得,他在朝中也是這樣,紫袍加身時顯得極其不近人情。

    半晌過去,姬瑤索性大方的盯住秦瑨,“你說,張家以后會怎樣?”

    秦瑨摩挲著手里的馬鞭,不以為意道:“刺史很快就到,張家不會善終的。”

    姬瑤了然似的點(diǎn)點(diǎn)頭,停了一會,素白的手指勾了勾他的袖襕,“張府倒了,懷遠(yuǎn)侯府還能挺多久呢?”

    她的嗓音嫻靜,如嬌花落水般悅耳,其中意味卻是萬千。

    秦瑨不接她話茬,目光不復(fù)先前的沉穩(wěn)冷靜,隱約浮起燥郁。

    “瑨郎,我記得你和懷遠(yuǎn)侯好像有些過節(jié),他還參過你一本。刺史李為又是寒門出身,你這一策,可真是一石二鳥。待咱們回到長安,懷遠(yuǎn)侯府的大門或許都被大理寺給踏平了,李為也解氣了。不對,是寒門一黨也解氣了?!奔К幑室庀蚯噩捒拷鼛状纾ρ蹚潖澋溃骸叭f物皆能為我所用,秦侯真是高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