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黑色上衣的少女猛地湊近，凌厲的眉目在他的眼?前?不斷放大，在距離很近的時候，那雙淺色的眼?睛閉上了?。

    額頭貼到了?額頭。

    “沒發(fā)燒啊?！?/br>
    盛羅站直身子，又?打?量了?下陸香香。

    “你怎么奇奇怪怪的？都快變成陸甜甜了??！?/br>
    小飯館的后院里有兩棵樹。

    一棵是柿子樹。

    一棵是叫陸序的樹。

    不對。

    他剛改名叫陸甜甜。

    ……

    元旦假期結(jié)束，就像之前?的那些周末一樣，大部分?人都埋在成堆的卷子里瘋狂地補(bǔ)作業(yè)。

    有楚上青那個小老師的過問，又?有陸序看著，雖然?少了?一個尹韶雪，盛羅還是把作業(yè)給做完了?的，不光做完了?，還整理了?要?點(diǎn)單詞和數(shù)學(xué)?題型。

    當(dāng)然?，尹韶雪少不得又?被?她那動物一樣的閱讀理解給氣成了?抓jian的王熙鳳，幾乎要?拎著盛羅的耳朵來給她講題。

    看著盛羅一臉愁苦的樣子，偶爾路過的女生都忍不住笑。

    “盛羅，你餓不餓呀？要?不要?吃奶糖？”

    “不餓的，不用啦?！?/br>
    盛羅連忙擺手?。

    最近這些女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來越喜歡給她塞零食，仿佛個個家里都是開超市的。

    她們越是這樣，盛羅越是給自己帶了?足夠的吃的。

    尹韶雪還在生氣呢，看著其他人湊過來小仙女兒似的對盛羅噓寒問暖把自己從?校花襯成了?夜叉，她哼了?一聲。

    盛羅回頭看她還在生氣，從?兜里摸出了?一個小塑料袋：

    “雞蛋鍋巴片你吃嗎？我自己做的?！?/br>
    尹韶雪挑了?下眉頭，抓了?幾片。

    咔嚓咔嚓，憤怒的雞蛋又?變成了?正常的雞蛋。

    盛羅笑了?笑繼續(xù)做題。

    她同桌的心思多好猜啊，比這些啥啥啥中心思想的題容易太?多了?！

    比那個突然?變成橘子糖的陸香香也好猜多了?！

    想起突然?變得甜絲絲的陸香香，盛羅轉(zhuǎn)了?下筆。

    “盛羅，有人在門口叫你?！?/br>
    “啊？”

    盛羅走出教室，就看見陸甜甜站在他們教室門口。

    “我今天中午得回去一趟，中午就不去你家了??！?/br>
    陸序的語氣有些無奈，徐叔叔發(fā)了?消息過來，他爺爺不肯讓人照顧，早上他上學(xué)?之后他就溜達(dá)出門了?，一上午都沒回去。

    “好。”

    盛羅點(diǎn)點(diǎn)頭，又?從?兜里掏出了?一小袋鍋巴。

    “給你?！?/br>
    她給的很自然?，陸序接得也很自然?。

    只是，高二（九）班的同學(xué)?們表情不是很自然?。

    尤其是女生們。

    看著校草，她們的目光專注。

    這人……是想偷獅子吧？

    ……

    “我都跟你說了?十塊錢就能吃飽，哪有多給錢的？”

    “不一樣的，我這個人是有價值的，要?不是你們家的菜，我說不定已經(jīng)餓昏過去，哪能只給你們十塊錢？”

    小飯館里，衣著極為整潔體面的老人和穿著毛線坎肩扎著圍裙的老爺子拉拉扯扯，畫面相當(dāng)不堪入目。

    第58章

    外頭的風(fēng)呼呼地刮, 想從棉門簾后面竄進(jìn)來。

    盛老爺子都快氣笑了?。

    “我說老兄弟，咱倆講講道理，我們家呢, 平時菜沒擺齊, 那都是八塊錢一個人，你吃飯的時候我們才上了幾個菜，按說就該收你?八塊錢，可是呢, 我家羅大廚給我們家西西烀的這個酸菜粉條子你?是吃了?, 那里面rou多, 我呢就當(dāng)你是把十塊錢給補(bǔ)起了。我說實(shí)話?呀，平時我們家是絕不這么?干的，給西西做的飯那就是給西西的。這不是看你?年紀(jì)大了?嘛, 今天算是破了?例。但是說到底, 我們家就是個十塊八塊吃飽吃好的小館子，您給錢，您吃飽, 您走好?！?/br>
    “那不行。”手里攥著一打粉紅大票子, 手臂上搭著的羽絨服都快飛到地上去了?，他對面的老人還是堅(jiān)持把錢往他的懷里塞。

    “我要是進(jìn)了?醫(yī)院, 少說花幾萬塊錢, 說實(shí)話?我本來沒想著能在?這個小館子里吃好，你?不知道啊，我是一路從……多少年沒回來我地名兒都不記得?了?, 我是沿著凌河走了?一道啊, 實(shí)在?沒找著一個能吃飽了?的飯館子，在?你?家能吃飽了?, 是意外。意外，就應(yīng)該考慮到意外的開銷。我說我是有價值的，我的意外也肯定是有價值的意外?！?/br>
    有進(jìn)來吃飯的看見了?這倆老頭的你?來我往，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了?：

    “這剛過了?元旦沒過臘八呢，怎么?這就為了?給紅包兒撕吧上了?？”

    其?他人聽了?，一想，可不是么?，過年走親戚非要給孩子兜兒里塞紅包也正是這個架勢。

    “哈哈哈哈盛老爺子人家要給您就收了?，回頭人家再來您請人吃頓好的！”

    “就是，開飯館的就怕賒賬的，哪怕多給錢的呀？”

    一向好說話?的盛老爺子卻難得?犯了?倔：“道理就不是這么?個道理！我們這館子是什么?規(guī)矩那就不能多收也不能少要！”

    為了?躲過那幾張紅票子的攻擊，他一手捂著圍裙兜兒另一只手都快翻出花兒來了?。

    正要開始第?不知道多少輪辯論?的時候，后廚房的羅大廚走了?出來。

    “你?倆還沒爭完呢？”

    盛老爺子看向她，表情有點(diǎn)兒委屈：

    “羅大廚，這老頭兒勁兒還挺大。”

    羅大廚繞過他們，隔著厚厚的隔熱手套把剛出鍋的辣炒帶魚塊放在?了?菜架上。

    “要不這樣?，你?說你?是有價值的是吧？”

    “啊?！眲e別扭扭甩著票子的老頭兒對著走出來的女大廚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邊那個座兒看見沒有?！?/br>
    羅月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個座位。

    “坐那兒，扒一個小時的蒜?！?/br>
    穿著一看就很貴的羊絨衫的老人呆住了?。

    羅月看著他：“你?不是有價值嗎？我們收了?你?一個小時的工，行吧？”

    這、這好像也不是不行。

    不等?這老人反應(yīng)過來，羅大廚鐵手一揮，已?經(jīng)把人推到角落里給摁下了?。

    把用來擦手的消毒巾一兜兒蒜放在?那老頭面前，羅大廚就回了?廚房。

    過了?兩分鐘，又一大鐵盤的炒黃豆芽出鍋了?，她老伴兒來端菜的時候笑呵呵的：

    “哎呀，那老頭兒還真在?那兒扒蒜呢。還是咱們羅大廚有辦法。”

    羅大廚只覺得?他們吵鬧。

    坐在?小飯館里當(dāng)起了?扒蒜小老頭兒的自然就是一個人在?外面瞎晃的陸鶴原陸老爺子，他都不記得?自己?上次干家務(wù)是什么?時候，看著那些肚圓皮兒干的紫皮蒜，他拿起一個用指甲捏著扒。

    就在?他忙乎的時候，飯館里的人越來越多，很快，他對面坐下了?一個捧著滿盤子菜的年輕人。

    年輕人盤子里都是什么?魚塊、豆芽、燒白菜，還有一格里面裝了?滿當(dāng)當(dāng)?shù)姆壅魊ou，配著一次性紙碗里的米飯大口大口吃得?香甜。

    嘴上吃著飯，手上也沒閑著，一直在?劃拉著一個翻蓋手機(jī)。

    “哎喲，巴西上了?個女總統(tǒng)，啥啊這是，啥砍皮大學(xué)畢業(yè)的，哈哈哈，老外這些人名兒還真奇怪！”

    “坎皮納斯，campinas，universidade estadual de campinas，全南美最?好的大學(xué)之一?！?/br>
    “啊，是嘛？”年輕人回過神兒，才意識到跟自己?說話?的是對面坐著的“扒蒜小老頭兒”。

    新鮮的蒜蒜皮兒都是硬的，用短短的指甲去摳一不留神就往指甲縫里扎，吹了?吹右手的大拇指，陸鶴原自顧自地繼續(xù)說：

    “坎皮納斯是好地方，氣候好，旁邊都是山，有個湖叫taquaral，周末的時候挺多人過去的，我在?那兒畫過不少畫?！?/br>
    “喲，你?還到處跑呢？沒在?路上餓暈了?？”盛老爺子正好路過，隨手給他倒了?一杯水。

    “也有過?！标扂Q原道了?謝，喝了?口水，“可我就是這毛病，水里不能有怪味兒，有一點(diǎn)兒怪味兒我就不能入口了??！?/br>
    說著，他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就是在?德國?落下的毛病。”

    盛永清清了?幾個盤子，隨口說：“看你?這年紀(jì)，你?能到處跑的時候那德國?怕是還分兩截呢?！?/br>
    “對呀，我當(dāng)時就是在?東德……”久遠(yuǎn)的回憶里仿佛還帶著刺鼻的氣味兒，仿佛下意識地掩了?下鼻子，陸鶴原嘆了?口氣，“易北河邊上全是煤礦和化工廠，那水太臟了?，比咱們凌城以前的黑旋風(fēng)還嚇人，雨都是酸雨，接了?雨水的鐵皮桶用不了?幾天就脆了?，我呀也是那時候落下了?個怪毛病，也不管人家的水到底有沒有問題，反正我是總覺得?有問題。前幾年他們邀請我又去了?一趟德國?，易北河的水是干凈了?，可到底是全變味兒了?，人的精神頭兒變了?，我也畫不出來從前的畫了?。”

    “是嘛？”

    盛老爺子一回身?兒，突然說了?兩句話?，陸鶴原下意識地就回了?，然后他就愣住了?。

    他對面吃飯的年輕人也傻眼了?：“你?們兩位說咕嚕咕嚕啥呢？”

    陸鶴原差點(diǎn)兒把自己?整個指甲都戳蒜里：“你?也會?說德語呀？去過東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