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羅算是滿意了，她微微揚了揚頭，張開了嘴。

    陸序看見她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把酥餅喂給她。

    香甜的味道在舌尖散開，盛羅點點頭。

    “我知道了，你是想討好我?！彼f。

    男人有些許的慌張，在和盛羅之間新建立起的薄如?蟬翼一般的關(guān)系里，他早就已經(jīng)?進退失據(jù)。

    他當?然想把自己對盛羅的每一點討好都直白地告訴她，可是他又害怕盛羅會因此而感到厭煩。

    建立在那些耳鬢廝磨的夜晚的關(guān)系，就仿佛是一個在水面漂浮的泡泡，誰也不知道表面張力會不會在下一秒消失，又或者有什么?不起眼的微乎其微的沖擊就輕易地打破了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酥餅很好吃，下次別跑那么?遠去買了，隔壁那條街大?姐做的牛雜我也很喜歡。”

    “好?！?/br>
    看見盛羅用導(dǎo)盲杖往外走，陸序想要去扶她的手?，可伸出去的手?卻懸在了半空。

    “哈嘍盛羅，好久不見！我來?深圳這么?多天了，老陸他硬是不讓我來?見你?！?/br>
    充當?司機的宮原一看見盛羅就忍不住告狀。

    然后就挨了陸序一個眼刀。

    車子緩緩啟動，舒緩的音樂從車載音響里流淌而出。

    陸序看向盛羅，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在前面開車的宮原清了清嗓子：“那啥，我媽不是在辦退休么?？我前兩?天回了趟凌城，正巧遇到了幾個同?學?，倆耳朵里都塞滿了八卦，老陸，他們好多人都還記得你呢。一中校草，學?生會主席……”

    看了一眼盛羅，宮原說：“有人問我你有女朋友沒有，我跟他們說你早就結(jié)婚了，把他們嚇了一跳。這幫人哪能想到啊，你不光早早結(jié)婚了，還喜歡人家喜歡得不行。盛羅，我跟你說，我們剛剛在民治那邊兒?買酥餅，光排隊排了五十多分鐘，我跟老陸說咱們不如?叫個跑腿，多花個幾百塊錢也好過在那兒?耗著呀，老陸他硬是不放心?！?/br>
    宮原自以?為自己是月下老人轉(zhuǎn)世?，陸序的心卻已經(jīng)?提了起來?。

    他小心看著盛羅的表情，卻只看到了一點淺淺的笑意。

    窗外的街景向后飛去，被遮掩住了眼睛的盛羅即使在笑，也有一種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氣質(zhì)。

    說的更準確一點，他能感覺到盛羅是在疏遠一個有他的世?界。

    陸序一個恍惚，覺得自己對于盛羅來?說也許就是此時道旁的一棵樹，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如?果不發(fā)?出聲音，盛羅甚至不會意識到他的存在。

    可他們曾經(jīng)?那么?近。

    “盛羅，要不要喝點水？”

    宮原開的車上沒有自配直飲機，陸序從車載冰箱里拿出了兩?瓶飲料：

    “有礦泉水和新做的楊枝甘露，你想喝哪個？”

    正好紅燈亮了，開車的宮原趁機翻了個白眼兒?。

    “我要礦泉水就可以?了?！笔⒘_說完，過了幾秒鐘，又說，“我剛吃完點心，嘴里太?甜了，楊枝甘露我吃完飯再喝?！?/br>
    “好?！标懶蛞幌伦泳透吲d起來?，把楊枝甘露好好地放回了冰箱里。

    宮原透過后視鏡看見了，覺得狗找到了骨頭那歡喜勁兒?也不過如?此了。

    “唉，才過去十來?年，我看著以?前那些同?學?真是覺得物是人非，咱們班就不用說了，以?前九班那個?；阌浀冒?？特別白那個，叫尹韶雪，說起話來?勁勁兒?的?！?/br>
    綠燈亮了，宮原啟動了車子。

    “那時候咱們班好多人喜歡她，還有九班那幫人，有個叫秦啥的來?著，高三那年冬天他用掃帚在地上掃出了‘喜歡尹韶雪’五個字兒?，全?校都看見了，鬧得可大?了……哦對，你那時候已經(jīng)?出國了，你不知道，后來?老師去問的時候，秦溪洋那孫子就說他是鬧著玩的，結(jié)果把人小姑娘給害慘了，據(jù)說每天上學?放學?的時候她爸媽都直接送進教室。聽說尹韶雪以?前成績也挺好的，班里前幾名，結(jié)果高考的時候連二本都沒考上，復(fù)讀了一年才考上了沈城大?學?的師范二本……后來?回了凌城在一中當?了個物理老師，不知道為啥，今年突然辭職了，說是離家出走了，半年了，一點兒?信兒?都沒有，她媽都急瘋了。我們都在那兒?說，本來?覺得她學?習又好長得又漂亮，怎么?也能混的不錯，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就越混越?jīng)]了?！?/br>
    盛羅喝了一口冰涼涼的礦泉水，輕聲說：

    “我記得她，長得很漂亮?！?/br>
    白白凈凈總是把頭發(fā)?高高扎起來?露出整個蛋一樣的臉龐，盛羅記得尹韶雪的樣子，她們曾經(jīng)?短暫地當?過同?桌。

    那時候尹韶雪總是很生氣的樣子，卻也很可愛。

    宮原沒想到跟自己搭話的竟然是盛羅。

    他嘿嘿笑了一聲：“那是！?；?！”

    可就是這樣一個在所有人記憶里都留下了很美好回憶的女孩子，卻在長大?之后沉寂甚至沒有了蹤跡。

    盛羅沉默了下來?。

    “我從來?沒讓我爸媽失望過，我媽能氣死，她、她本來?就在吃藥！”

    稚嫩的哭喊聲隔了十幾年的歲月仿佛還在耳畔。

    這是她對尹韶雪最初的印象。

    一個不想讓mama失望的孩子。

    所以?……所以?她做了什么?來?著？

    盛羅微微側(cè)頭。

    她走進教室，說那本寫滿了陸序的日記是她的。

    所以?陸序誤會了很多年。

    所以?，他們相愛過，又分開了。

    車子在一家私房毋米粥館門前停下。

    宮原剛要下車，就看見陸序已經(jīng)?站在了盛羅那一側(cè)的車門邊上。

    “你小心一點。”

    陸序輕聲說：“這邊的地上剛灑水降溫。”

    他伸出手?想要扶盛羅，可在自己的手?即將碰到盛羅手?的那一瞬間，他再次停下了。

    偶爾，真的只是偶爾，在一些親昵的瞬間，陸序會忍不住給自己設(shè)限，現(xiàn)在的他看起來?和盛羅很親近是沒錯，可他們中間其實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

    太?遠了。

    是愛與不愛的距離。

    就如?同?一道海峽，他們可以?隔海相望，可他沒辦法走到盛羅的面前去。

    因為盛羅不愛他。

    手?指瑟縮了下，陸序直起身，扶住了盛羅的手?臂。

    假裝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

    “下喬入幽，這個成語我都不知道。盛羅，你姥姥知道的好多哦?！?/br>
    深夜，盛羅的臥室里，尹韶雪披散著長發(fā)?躺在枕頭上，翻身看向躺在她旁邊的盛羅。

    “嗯?！笔⒘_昏昏欲睡，閉著眼睛端正地躺在自己床上。

    跟她比起來?，尹韶雪像一只跳脫的泥鰍。

    “盛羅，我跟我爸說他們對我實行冷暴力是不對的，我還說我其實對他們很失望，我是個令人失望的孩子，大?概是因為我的父母也讓我沒有什么?期望，說完我就掛了！嘿嘿嘿！”

    捂著嘴笑完了，她又捏了自己的一撮頭發(fā)?去掃盛羅的臉頰。

    “我之前總覺得自己是林meimei，這次倒覺得自己是賈寶玉，幸好，沒有人跟我說一句‘你從此可都改了罷！’，‘潦倒不通庶務(wù)，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我從前覺得賈寶玉不好，可我心里不也想當?賈寶玉么?？”

    盛羅都快睡著了，她抬了下腳，頂了下趴在上面的毛老大?，聽見尹韶雪這么?嘀哩咕嚕，她只能敷衍地“嗯”了一聲。

    尹韶雪卻還在興奮。

    她轉(zhuǎn)過去，又轉(zhuǎn)回來?。

    “盛羅，我給你講講我寫的小說吧！我寫了個紅樓夢同?人，說林黛玉跟魯智深靈魂互換了，那邊魯提轄寫詩罵鎮(zhèn)關(guān)西，這邊林黛玉倒拔垂楊柳。盛羅，你知道什么?是同?人吧？”

    終于，某只想要睡覺的獅子忍無可忍。

    她坐了起來?，從床頭后面拿出了一個蘋果。

    尹韶雪看著她：“盛羅你餓啦？”

    盛羅反手?把蘋果塞到了尹韶雪的嘴里。

    “睡覺?！?/br>
    叼著蘋果的尹韶雪“唔”了兩?聲，抄起枕頭去打盛羅。

    床上鬧騰得像是在打仗。

    毛老大?無奈地伸了個懶腰，從床上跳下來?，溜溜達達離開了陷入戰(zhàn)火的房間。

    第77章

    尹韶雪在盛羅家呆到了正月初七, 她每天都和她的父母通電話，打?到后來都不避著盛羅他們一家人了。

    于是?盛羅一邊擇韭菜一邊聽著尹韶雪跟她父母說：“我?當然要跟你?們經(jīng)常聯(lián)系，我?得讓你?們知道, 雖然你們總是對我冷暴力, 但是?我?不會變成你?們那?種人，雖然我?被?你?們的行為傷透了心，可我?還是?記得自己的行為準則。作業(yè)？作業(yè)我?找人幫忙復(fù)印了，天天做著呢?！?/br>
    幫忙的人自然是家里有復(fù)印機的大校草陸序, 從?初五就開始的大?降溫都沒攔住他往盛羅家跑的步伐, 也?多虧了他幫忙, 尹韶雪不僅有了自己常用的洗面奶和牙膏，還有了一雙合腳的運動鞋。

    打?完了電話，尹韶雪湊到了盛羅面前, 跟她一起擇韭菜。

    “你?們是?得包多少餃子?。俊?/br>
    “少說得一百五吧?！?/br>
    盛羅手?上動的飛快, 抽空兒還能看一眼?電視。

    cctv7正在播春節(jié)特別節(jié)目，電視上一個穿著軍裝的年輕人正在進行射擊展示，和別人不太一樣的是?他是?手?持兩把槍, 居然每一發(fā)子彈都能打?準了位置。

    尹韶雪也?看了一眼?電視, 覺得沒什么意思。

    有個電視臺白天的時候重播紅樓夢，可惜她白天得做作業(yè)。

    “一共……”尹韶雪比劃著手?指算了算, “一共八個人, 還得做菜，要包這么多餃子呀？能吃完嗎？”

    “差不多吧，又不喝酒, 一個人吃十幾個餃子那?不是?輕輕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