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歡 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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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衍問:“棹伯,你怎知我在此?” “是從左仆射大人處得到消息,得知二郎你今日抵京?!?/br> 尚書左仆射杜遜,正是杜擎之父,是以杜擎很覺郁郁,元府還是從他家里得到的消息,可他家里卻不來人迎他。 元衍看了一眼杜擎,道:“棹伯,我明日才能入城,你來得早了。” “今日如何不能入城?只是晚些罷了,二郎既已至家門,豈可不入門而居旁處?” “棹伯,馬車不比匹馬,趕不上宵禁的。” “這有何妨?大郎如何不為二郎考慮,我來時(shí),大郎去了太尉府上,太尉言明,今日二郎不至,城門不閉?!?/br> 杜擎在一旁聽著,心想怪不得自家不來人,還是不來的好。 “簡直胡鬧!”見元棹變了臉色,元衍只能壓低了火氣,做蠢事的是他兄長,他連重話也沒辦法講,只好對杜擎道:“叫他們開拔,我們早些入城。” 杜擎不敢怠慢,點(diǎn)了頭便去尋自家管事。 湛君這會(huì)兒尋過來,剛才那番動(dòng)亂,委實(shí)嚇到了她,四周平定下來,她便來尋元衍,若不跟元衍一塊,她總覺不安心。 湛君才到跟前,元棹看見了她,問元衍:“二郎,這便是那女子嗎?” 第16章 杜擎正與湛君擦肩,聽得元棹那句,當(dāng)即按住了湛君的胳膊,拖著她原路回去,“我正好有事找你,快跟我來。” 湛君給他拖著倒行,很是疑惑:“哎,你做什么!” 杜擎與湛君一道離了視線,元衍將目光轉(zhuǎn)回,面上冷淡:“棹伯,此話從何說起?” 元棹笑意融融:“二郎有所不知,主母前幾日來信,除吩咐我等看顧好二郎外,于二郎的紅顏亦有安排。” 元衍不由得挑眉,“哦?什么樣的安排?” “自然是叫我等好生侍奉?!?/br> 因著董弘一封信,西原元府已經(jīng)知道了湛君這個(gè)被元衍強(qiáng)擄去的人。于此一事上,董弘氣憤難當(dāng),必不會(huì)講元衍什么好話,是以元佑讀了信,立即修書兩封,一封代兒子向董弘賠罪,一方要元衍親自賠罪,而元夫人方艾關(guān)注之事則與丈夫不同。她不寫信給兒子,而是親寫了信給忠仆元棹。她不關(guān)心自己兒子是如何將人弄到手上的,她只關(guān)心那勾了她兒子的女子能否配得上她錚錚佼佼的兒子,所以叫元棹務(wù)必搞清楚來龍去脈并探清湛君的底細(xì),一一報(bào)與她知道。 所謂知子莫若母,一樣的道理,兒子對母親的了解也必是深刻的。 元衍笑起來,對著元棹語重心長地說:“棹伯,哪里來的什么紅顏?” 杜擎將湛君交給蕊姬,“我們待會(huì)兒就啟程,今日便能入城,你們今晚就到平寧寺去,待會(huì)兒我給你元氏名帖,你帶著直接去拜見妙華法師,叫她安置你們。”說完又去看湛君,囑咐道:“你看好她,不能叫她有閃失?!比锛нB忙垂首應(yīng)是。 杜擎交代完這邊,還要去通知自家奴仆,再不久留,急匆匆去了。 湛君雖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變故,可見杜擎形色匆匆,也忍住了不問。她早知道自己就是個(gè)被安排的命,便是知道了也無力做些什么,一樣是要聽別人的話,只能咬著唇暗罵自己活該。 馬車上,湛君第三次撞到了頭,實(shí)在壓不住心中的怒火,忍不住向蕊姬抱怨,“這是發(fā)哪門子的瘋?” 因著急趕路,馬車顛簸異常,蕊姬此刻形容也頗狼狽,她不敢抱怨,只是勸道:“娘子再忍一忍,入了城便不會(huì)再受這份辛苦了?!?/br> 湛君索性閉目。 車隊(duì)日暮前趕至昌平門,早有人等候多時(shí)。 元氏長公子元承的貼身侍從上前牽住了元衍的馬,“二郎,太尉為二郎及杜郎君設(shè)宴洗塵,郎君命我引二郎前往?!?/br> 杜府來迎的是杜擎的族弟,杜擎正與他寒暄,聽得這句,望過去,見到楊府管事,哈哈笑道:“我比不得二郎,這一番急行,骨頭都要散架,若到了府上,怕不能盡興,不盡興便是掃興了,只好辜負(fù)太尉美意,改日定當(dāng)?shù)情T賠罪?!?/br> 楊府管事聞言,上前盛情相邀,杜擎自是推拒,如此幾次,楊府管事便不再提。 本來,楊府?dāng)[宴也只是為迎元衍,邀杜擎不過是過個(gè)場面。請客的并非真心,被請的真心不想去,兩方心知肚明。 杜氏自詡純臣,早不與楊氏往來,杜擎若敢去今日這宴,落到杜大人眼里,又是一條罪狀。至于元氏,西原公元佑天生一副好性子,沒人敢得罪他,他也誰也不得罪,元衍倒沒有杜擎的顧慮,且他還存著自己的一番心思。 于是元衍便同杜擎告了別,幾方人馬分作兩路,元衍與元府同楊府眾人騎馬先行離去,杜擎隊(duì)伍冗雜,倒不著急,只慢慢走著。不知在哪個(gè)街角,一輛馬車緩了速度,漸漸脫離了車隊(duì),月色掩蓋下朝另一處去了。 楊府向來門庭若市,今日卻冷落,只堪堪停了幾輛馬車。元承未親至城門迎元衍,這會(huì)兒在楊府門前等候,才聽見馬蹄聲,便已按捺不住欣喜之情。 元衍下馬要行禮,元承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臂,上上下下地仔細(xì)瞧他。 元衍笑著喊了一聲阿兄。 元承笑著拍元衍肩膀,說:“又高了些?!?/br> 兄弟兩人站一起,和睦非常。 元佑無有妾室,元承與元衍乃一母所生,只是頗差了些年歲,元承今年二十又九,足大了元衍十一歲,現(xiàn)今已是而立之年,風(fēng)流儒雅。 太尉楊圻之子楊琢亦在府門前等待,在兄弟二人一旁笑著說:“逢恩,有什么話不妨入內(nèi)再說,二郎連日行路,怕早累了,讓他坐下歇一歇,飲兩杯熱酒,舒緩一番?!?/br> 元承朝楊琢拱手:“今日多有叨擾?!?/br> 楊琢大手一揮,“逢恩這樣見外?”又轉(zhuǎn)頭看一旁默不作聲的元衍,笑吟吟道:“我與逢恩你親密如手足,自然視二郎如親弟。” 元衍淺笑以做應(yīng)答。 幾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到了宴上,歌舞還未開場,主人楊圻落座主位。 楊琢走到楊圻身側(cè),笑著稟告:“父親,二郎已至?!?/br> 元衍跟在元承身后,兄弟二人一同行禮。 楊圻笑呵呵站起來,走上前去將兩人扶起,笑著說:“到了這里,不過是回了自家,怎么還這樣拘謹(jǐn)?!庇痔匾鈱υ艿溃骸岸梢宦沸量唷!?/br> 楊圻今年尚不到五十歲,雖是寒門出身,可憑著戰(zhàn)場上廝殺,如今掌天下軍事,當(dāng)世無人能敵。這樣的鐵血人物,卻是一副面慈心善之相。 元衍態(tài)度謙遜,“我一路玩過來,不算辛苦。” 元承與楊圻對視一眼,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模樣。 楊圻卻直言,“大丈夫當(dāng)思報(bào)國,豈能流連鄉(xiāng)野,不過消磨志氣!依我看,早些入朝尋個(gè)差事才是正經(jīng)。” 元承給他弟弟說話,“他年紀(jì)還小,想做什么便叫他去做,再叫他快活幾年?!?/br> 楊圻笑了笑,“你們這樣慣他。” 元承無奈得很,“誰也管不住他,莫說我了,便是家中父母,也難得能讓他聽兩句話。” 楊圻食指在元衍臉上虛點(diǎn),“你好命,便繼續(xù)就胡鬧吧!”說罷笑起來。 楊圻既笑,旁人自然要附和著一同笑。 笑完了,楊琢開口,“父親,二郎既已到了,快些開宴吧。” 楊圻一掌輕輕拍在額上,很是懊惱:“年紀(jì)大了不中用了,是我欠了考慮。”隨即拉起元衍的手往主位上去,“來,二郎與我一同坐!” 在場幾人,元衍年紀(jì)最小,長幼有序,如何能與楊圻一起坐?于是幾番推拒,最后還是坐了楊圻下首旁邊的位置,挨著元承,元承對面是楊琢,元衍算坐了最次席。 楊圻吩咐開宴,使女魚貫而入,捧來杯盤,樂音應(yīng)聲而起,舞姬第次入場,中庭跳起舞來。 楊圻向依次向元承元衍舉杯,元承元衍回敬。 第一支舞還未畢,門口走進(jìn)一位麗裝佳人,高挑挺拔,朱唇粉面,眉眼多是英氣,容光煥發(fā),神采奕奕,乃是楊圻愛女楊寶珠。 楊寶珠快步入內(nèi),她先看了一眼桌案后的元衍,本就帶笑的眼睛更彎了些,愈發(fā)顯得明亮狡黠,她不停步,徑自往楊圻處去,提裙坐下,拉著楊圻的胳膊晃蕩,嗔怒道:“父親,怎么有客也不喊我!” 正如同楊圻給他女兒取的名字,楊圻待他這獨(dú)女可謂是如寶似珠,嬌慣得不行。 女兒的心事,楊圻自是知道的,這時(shí)神色促狹,“我宴請二郎,喊你做什么?不喊你你自己跑過來,是不知羞了!” 面對父親的調(diào)笑,楊寶珠面如紅云,惱著喊了一聲父親,撒起嬌來。 楊圻看向元承這邊,嘆了一口氣,“啊呀,我是教不出好女兒來了!” 楊琢道:“父親這話我不認(rèn)同,若是今日這宴上沒有二郎在,你便是著人去請我們寶珠來,她未必肯過來看一眼?!?/br> 楊琢這話已將小女兒的心思盡數(shù)挑明了,楊寶珠立馬轉(zhuǎn)頭瞪他,臉上是一副怒氣沖沖的表情,可她明明雙眼含水,沒半點(diǎn)怒意。 楊寶珠傾心元衍,屬實(shí)不算什么秘密,她從未掩飾自己心意,哪怕元衍早已娶了妻,且那人已以少夫人的名頭在元氏生活了十年。 又怎么樣呢? 楊寶珠絲毫不在意,她不覺得自己會(huì)得不到元衍,她有底氣,因?yàn)樗约海惨驗(yàn)樗母赣H。 她知道她無所不能的父親會(huì)給她想要的一切。 楊寶珠看向元衍的目光里沒有羞怯,她大大方方,不肯躲躲藏藏。 元衍看著她微笑,兩人目光交匯,楊寶珠偏了下頭,朝他露出一個(gè)意氣揚(yáng)揚(yáng)的笑。 元承看得清楚,卻一點(diǎn)也不覺得不妥當(dāng)。 他是元氏的長子,將來要支撐門楣,他為元氏的將來打算,在他眼中,家族凋敝的孤女自是比不上權(quán)傾天下的太尉之女。他明知楊寶珠所想,卻裝聾作啞,甚至有意相促。他認(rèn)為他的弟弟清楚哪一種選擇更明智,天底下不是傻瓜的人都知道該如何選。 湛君被蕊姬輕聲喚醒。 她聽見渺茫的金器撞擊之聲,遙遠(yuǎn)像自天外來,空靈滌蕩,欲靜聽,卻再尋不到蹤跡,叫人覺得那聲音不過是臆想。 蕊姬說已到了地方,湛君就著她的手慢吞吞從馬車上下來,想自己應(yīng)當(dāng)睡昏了頭。 此時(shí)輕風(fēng)吹拂,略散掉了臉上睡出來的紅熱,湛君再次聽到了那幽微空靈之聲,風(fēng)停下來時(shí),那聲音也一并漸漸散去了。 這下湛君不覺得是臆想,左右望著,想要找到那聲音的來處,一轉(zhuǎn)身便看見了那月色下聳立的高塔,尖促的塔尖仿佛一根針,直直插入月中,宏偉非人間之物。借著月色,湛君看到了塔檐墜著的金鐸,正因風(fēng)動(dòng)而明滅有聲。 蕊姬出聲提醒,湛君只得收回了目光,由一個(gè)十來歲的女尼引路,往平寧寺深處走去。 平寧寺各處有燈幢,此時(shí)早已點(diǎn)明了火燭,幽幽燒著,可四周還是晦暗,空氣里漂浮著木香花香,夜晚靜謐到有足音的回響。 湛君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她正一步步踏入不可知之境的可怕感覺。 第17章 引路的女尼在一拱門前停下腳步,燈籠擱在腳邊,回身雙手合十向湛君行了一禮,“客人請?jiān)诖说群颉!?/br> 湛君回禮,立在原地不動(dòng),幽暗的環(huán)境使她緊張,于是并沒有觀望之心。 不多會(huì)兒,那女尼從院內(nèi)走出,再次向湛君行禮,“客請入內(nèi)?!?/br> 湛君合掌點(diǎn)頭,跟隨女尼入內(nèi),蕊姬緊跟在她身后。 院內(nèi)有幾間屋舍,亮著燈的那間房門洞開,可見其間漂浮的裊裊白煙。 女尼站在門外稟報(bào),“上人,客人已至?!?/br> “請客人入內(nèi)?!?/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