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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成歡在線閱讀 - 成歡 第16節(jié)

成歡 第16節(jié)

    湛君看著她才跑到門邊去,外面就進來一位年輕公子,高冠華服身姿挺拔,舉手投足間氣勢頗盛,單看側(cè)臉也十分俊秀。

    青年郎君先開了口,講了什么湛君聽不見,小尼姑低著頭回了他的話,隨后那郎君便提步步過中庭往屋舍去,小尼姑跟在他身后。

    湛君看見她一臉擔(dān)憂緊張地往這邊望了多次。

    小尼姑開了門,彎了腰在門口等,那郎君則進了去。

    小尼姑門外等候期間,時不時就要往水井這邊看。湛君原先是蹲著,好方便她窺看,后來蹲麻了,有些難撐,但她記著小尼姑的話,不敢有太大動作,只是靠了井坐著,腿還蜷在一起。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湛君又饑又渴,快要昏過去了。

    小尼姑把她從地上拖起來,語氣著急:“哎你怎么了,快起來!”她為了叫湛君清醒甚至朝湛君臉上打了兩下。

    湛君生平第一回 被人抽了耳光,整個人懵了,張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小尼姑。

    小尼姑被湛君看的心虛,囁嚅道:“我也是擔(dān)心你……”她手上一時卸了力,湛君又跌坐回去,小尼姑哎了一聲又趕緊去扶。

    小尼姑把湛君扶到井邊圍欄上坐著,真情實意給湛君道歉:“我真的是一時心急,對不起啊……”

    湛君手撐在井邊,呼出一口氣,越想越委屈,“我不過想找水洗漱,結(jié)果到現(xiàn)在臉沒有洗,快日中了吧?”

    小尼姑連忙說:“我找個盆子來給你洗臉!”她踢了踢腳下那個空盆,“這是擦洗器物用的,我拿我的盆子給你?!?/br>
    湛君折騰了大半天,終于有了水洗漱,小尼姑遞給她巾子擦臉,又說:“我那里有點心,你要不要吃一些?!?/br>
    湛君無力點了點頭,向她道謝,小尼姑扶著她繞了兩下,到了一處屋房前。這屋子雖算不上簡陋,卻跟方才所見也算得上天差地別了。

    小尼姑端出一碟子糕來,湛君夾了就往嘴里送,三口吃掉一個,結(jié)果糕點有些干,咽著有點困難,小尼姑見狀,趕緊倒了杯水遞給她。

    湛君潤了喉嚨,好過了不少,向小尼姑道謝。

    小尼姑不耐煩地揮手,“你好煩啊,動不動就說謝?!?/br>
    湛君不好意思地笑笑,問小尼姑:“你明明是個挺平易的人,怎么我們才見時你那么兇?”

    小尼姑又不知道哪里翻出一個兜子來,倒出兩塊糖到湛君面前的碟子里,“我又不是個壞人,對你兇是有原因的,我不覺得我有錯?!?/br>
    “那到底是因為什么呢?”

    小尼姑閑不住,又翻出件未做完的衣裳縫,“因為那個人來了啊,我也很害怕?!?/br>
    湛君想起那個青年郎君。

    小尼姑繼續(xù)說:“他是個大人物,這里曾經(jīng)住過他的母親,聽人說,大概住了有一年吧,死掉了,他為了緬懷他母親,每個月都要過來,有時候隔三天,有時候隔五天,最多不超過十天,他一定要來的。每次來都要待很久,也不知道他都做什么,也許是看他母親那幅畫像吧。”小尼姑說到這里,頓了一下,轉(zhuǎn)頭去看湛君的臉,“咦”了一聲,“說起來,你長的挺像那幅畫的,不過你好看些。”

    “是嗎?”湛君摸了摸自己的臉,“你這么說的話,我還挺想看看的?!?/br>
    “不行!”小尼姑嚴詞拒絕,“你不能進去,我每次去里面膽戰(zhàn)心驚,還要先求佛祖保佑我,要是不小心弄壞什么東西,我的小命可就沒了!哪敢放你進去!”

    “這么嚴重?”

    “之前就是有人失手打碎了一個瓶子,然后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小尼姑苦著臉,“要不是隨時都有可能丟命,這種清閑活計才落不到我頭上呢,我只需要把這里打理好,別的活都不用做?!?/br>
    湛君瞪大了眼,怎么也不敢信,“只因為一個瓶子,就要一個人的命?”

    “可不是!在那些大人物眼里,我們的命還不如那個瓶子寶貝呢。”小尼姑有自己的傷心,“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說點別的吧。你今天是怎么過來的,我平常都見不到人的。

    “我住附近,隨便走就到這里來了?!?/br>
    “?。磕阕∵@里?你也皈依佛祖了嗎?”小尼姑眼睛往湛君那烏黑濃密的頭發(fā)上看,咬了咬嘴唇,“就算皈依了佛祖,你也千萬不要剪掉頭發(fā),不然好難看的,就是你這么美,沒有頭發(fā)也不會好看的?!?/br>
    湛君摸著自己的頭發(fā),“什么叫就算皈依了佛祖也千萬不要剪掉頭發(fā),出家的話,不是都要把頭發(fā)剪掉的嗎?”

    “誰說的?平寧寺是上京最大的尼寺,莫說貴族娘子們,就是宮里的公主御嬪也有到這里侍奉佛祖的,她們有的就不剪頭發(fā)?!彼f著,語氣里盡是感嘆,“真羨慕她們。”她看著湛君,偷偷地說:“我其實一點都不信佛祖,但是佛祖會給我一口飯吃,我就愿意終身侍奉他老人家?!毙∧峁脭R下衣裳,嘆了一口氣,“對了,你叫什么?。俊?/br>
    湛君挺喜歡這小尼姑,所以并不隱瞞,笑著說:“我叫云澈?!?/br>
    小尼姑眼睛猛地亮起來,“我也姓云!”但是很快又變得失落,“不過我現(xiàn)在叫識清了?!毙∧峁眠屏讼伦欤耙矝]關(guān)系啦,反正知道我先前叫什么名字的人都已經(jīng)死光了,姓什么叫什么沒意義了?!?/br>
    第19章

    湛君回去時,蕊姬已快要急瘋了,湛君才出現(xiàn)在她視線里便沖了上去,攥住湛君的手腕急聲質(zhì)問:“娘子去了哪里!”

    湛君沒能察覺蕊姬的情緒,只隨口道:“我附近走了走?!?/br>
    蕊姬面色已極隱忍,她低聲道:“平寧寺往來之人眾多,娘子矜貴,還是不要輕易走動的好,免得被沖撞?!币沧詈貌灰獩_撞了旁人。

    湛君看見案上有一碟子白色細糕,柔軟可愛,想起她今天新認識的朋友識清,她吃掉識清的糕,便想著還給她。她想著問一問蕊姬,如果可以,她就帶去給識清。她想著這件事,蕊姬的話一時沒有回應(yīng)。

    蕊姬咬了咬牙。

    蕊姬是杜府的家生奴仆,這輩子最大的好運就是被挑去服侍杜擎。杜擎是個好脾氣的主子,向來不與侍從為難,尤其女婢。蕊姬雖不是杜擎最親近的婢子,但在杜府里也有十足的體面。元氏二郎是杜擎的貴客,富貴顯榮,但他這個美人實在是除了美貌外實在毫無優(yōu)點可言,不過有條好命能攀附榮華罷了。怎么偏偏就選中了她呢?

    蕊姬心里帶怨,朝湛君行了大禮,“我于娘子有看護之責(zé),娘子若有閃失,我實擔(dān)待不起,還望娘子憐惜。”

    湛君看見蕊姬跪下,驚訝得張大了嘴。

    便是這樣了,蕊姬與她是有隔膜在的,于是她開始想念她的朋友識清。

    湛君在青云山上根本沒有朋友,若她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癡兒,她便不會覺得有什么,可她是個正常人,又讀過許多書,有些人生中沒有的東西,并不代表她不想要。

    蕊姬不是她的朋友,同她在一起使她覺得不自在。

    湛君強硬地講蕊姬拉起來,“你回去吧,回你家去,不要跟我在一起,如果你不走,我就離開,我不要同你在一處?!?/br>
    蕊姬不過是個被分配的“朋友”,并不必不可缺。

    元衍在楊府過了夜,第二日又在楊府用了午膳才隨著元承回了自己家。元楊兩府離得近,統(tǒng)共不過兩里路,元承又有許多話迫不及待要對弟弟講,叫人趕了車馬先行回府,兄弟兩人一道走回家去。

    元承元衍并肩而行,望著風(fēng)華愈盛的胞弟,元承心中五味雜陳,語氣卻極慈愛,先是關(guān)切了元衍近狀,元衍一一答了,態(tài)度恭敬卻少親近,對比元承,略顯冷淡敷衍之意。

    元承倒不在意。他是元佑方艾夫婦的長子,十一歲時母親方于父親外放任上誕下二弟,而他那時已入國子監(jiān)讀書,與親人兩地分離,少有團聚之日,自是無機會看顧幼弟,待元衍大些愛上了四處跑,來上京雖也十分勤快,他卻因入朝領(lǐng)了差事而日夜繁忙。兄弟相伴時日甚短,短的可憐,元承并不求全責(zé)備,弟弟雖與他不親近,喜好也難以捉摸,但畢竟一母同胞,他是兄長,又大了元衍許多,對年幼的弟弟很是包容,許多事情并不計較。

    元承溫和說著話,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你怎突然對寶珠這般冷淡了?”

    元承問出這話來,元衍有些不滿。他不滿的不是兄長管他閑事,而是兄長的平庸愚笨,說明白些,他的兄長太叫他失望。

    元衍不答反問:“兄長怎與太尉府這般來往密切?”

    元承笑道:“鳳凰,你當知道,太尉與良玉這些年來對我多有照拂,我與楊府親近乃是情理之中,更何況……”元承笑而不語。

    元衍知道,他想說的是,楊氏如今權(quán)勢滔天,與楊氏親近,自然多有便宜,尋常人便是想攀上楊氏,怕也沒有途徑,徒有羨嘆罷了。元衍想不明白,同為阿父阿母的孩子,他的兄長怎會如此糊涂短視?

    元佑雖無四方之志,可絕不是個蠢人,他力行中庸之道,幾十年間無一步踏錯。

    元承若長在元佑身側(cè),受元佑言傳身教,絕做不出眼下這般明顯的站隊結(jié)黨之舉。

    元衍皺眉與他兄長道:“阿兄,家中今日繁花錦簇之態(tài),皆是因陛下之故,阿父自不必說,祖母乃昭文皇帝親妹,陛下的親姑母,母親亦是宗親之后,你如今與楊氏這般親近,置太子于何地?”

    和元衍說話,元承一直帶笑,直到提及太子,元承才變了臉色,遽然不快起來。

    “你問我置太子于何地,我倒想問太子又置我于何地?既是親族,他又怎么能那般?我顏面盡失,受到羞辱的又何止是自己?那時他可有為我元氏想過?”元承止不住冷笑,“他母祖上不過奴仆,有何根基可言?輕狂至此!便真當天下是他的了嗎!”

    元承如此,皆是因前番與太子孟紹結(jié)怨之故。

    誠如元承所言,孟紹母已逝溫慧皇后何氏高祖父曾插標賣首,因于主家有功才放籍歸良,后世子孫雖有建樹,但也皆非顯赫之輩,何氏身世不顯,卻有皇后之尊,不過因當今陛下生母亦出身微寒,乃昭文朝宮人,時陛下在諸王中頗為內(nèi)斂,登基后方有崢嶸之勢,可惜不能從一而終。孟紹為嫡為長,禮法上無可挑剔,又極肖盛年時的陛下,有經(jīng)天緯地濟世安民之能,忠貞良士皆以圣明之君,左右輔弼。

    近年來,陛下愈發(fā)不理政事,大權(quán)盡交與儲君。

    副君近君子敬賢良,有肅清之心,著力整治吏治,嚴懲貪贓枉法徇私舞弊之徒。

    然后懲到了元承頭上。

    元氏百年公卿,元承倒不必靠收受賄賂活著,只是他這人愛書,便有那鉆營的,尋了名家手稿要走他的門路。元承自己不覺得有什么,不過是贈書罷了,文雅之舉,冠他以貪腐之名簡直是對先賢圣典的羞辱,亦是對他元氏的羞辱。

    雖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孟紹也不是個愣頭青,倒不至于將元氏盡得罪了。孟紹須尋個有分量的殺一儆百,以示法不留情,選來選去,元承身后元佑這個誰也不得罪是最好的人選,判罪發(fā)落全都往西原去了信,西原回了信才落了實處,想來孟紹也是真瞧不上元家這位長公子。元佑親寫了信給長子,叫他退讓不可多生事端,可落在元承眼里,這便是孟紹拿他父親來威逼他。他不敢怨自己的父親,便怨上孟紹。因此事,太尉之子楊琢數(shù)番開導(dǎo)元承,自此,元承便漸漸與楊府走得近了。

    可元衍也想不到已將主意打到了自己已有家室的兄弟頭上,簡直是要將元氏整個綁上楊氏。

    當真算起來,倘若元楊聯(lián)結(jié),自是無往而不利。楊圻乃大將軍,加太尉銜,都督中外諸軍事,名義上掌管天下兵馬,但安州的兵馬卻實實在在掌握在元氏手中,并不聽任旁人。元佑的母親奉陽公主乃昭文帝同胞親妹,在昭文帝心中分量頗重,當今陛下當初之所以能登基,奉陽公主出力不小,皇帝投桃報李,西原地位斐然。元佑封西原郡公,持節(jié)安州,安州為帝國北方門戶,地方千里,帶甲十數(shù)萬,奉天子令鎮(zhèn)守邊關(guān)。

    若元楊合勢,孟紹豈有回天之力?

    可就算孟氏有名而無實,元氏之上還有楊氏,那元衍又為什么要忙活這一場呢?此一理,于孟氏亦然。

    元衍低頭不再說話,情緒盡掩于低垂的眼眸。

    元承以為自己方才說話太重引得弟弟不快,遂放柔了聲音,“阿兄不是針對你,怒也不是朝你發(fā),不要誤會?!?/br>
    元衍抬起臉,笑說:“阿兄,我都知道的,阿兄不必放在心上。”

    元承放了心,又再度提起先前的話,“我實是喜愛寶珠,與對鳳凰你的感情是一樣的,在我看來,天底下再也沒有比寶珠更好的女孩子了,你兩個也實是相配,即便她父親不是太尉,我亦不改初衷,她對你情根深重,你也是很喜歡她的,阿兄看得出來的。”

    元衍表現(xiàn)的很憂愁,“寶珠是很好,可是我已經(jīng)有青桐了,我與阿兄今日的話若給阿母聽去,阿母怕是要打我,她對青桐滿意至極,咱們家中姊妹都比不過,便是你我,也是比不過的?!?/br>
    這話叫元承聽來,元衍就是答應(yīng)了的意思,他語氣輕快,“青桐啊,你又必擔(dān)心呢?家里不會委屈了她,至于母親,更是不必憂慮,她之所以愛青桐,不過是愛你之故,你只要同她提,她不會拒絕你的?!?/br>
    元衍還是很為難,“無論如何,這件事我做不得主,還是得聽阿母的?!?/br>
    “又不急于一時?!?/br>
    兄弟兩人說話間,已到了元氏府門,不想府門前熱鬧極了。

    一人立在元府門前,元府的管事站立一旁,看嘴唇是在快速說著什么話,可他身邊的人卻面色冷凝,對他絲毫不予理會。

    元氏兄弟皆吃了一驚。

    來人正是董弘。

    元承快步上前,殷殷笑道:“董公怎至?”

    元衍佇立原地,看著董弘,飛快地皺了一下眉頭。

    元承雖殷勤,董弘?yún)s不看他,而是怒視著元衍,長久不曾移目。

    元承亦注意到此,緩緩收了笑,面上之色盡被疑惑不愉取代。

    董弘這會兒回身,看向元承,笑道:“大郎,自何處歸來?”

    “方從太尉府上宴飲歸來?!痹杏謫枺岸葋?,怎不入內(nèi)?日頭毒辣,若傷了身,豈不是府上招待不周?”

    董弘看著元承,忽地嘆了口氣,忍不住側(cè)眼去看元衍,一時之間竟不知這兩兄弟哪個更讓人生氣些。

    不過,董弘還是和氣笑起來,對元承道:“大郎有所不知,前番我與二郎相遇,卻不知二郎為何不告而別,我失了二郎的蹤跡,憂心難當,聽說二郎抵達上京,便馬不停蹄來見二郎,若不見到二郎安然無恙,我必不得安寧?!?/br>
    第20章

    元衍將董弘請進門,吩咐仆從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