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歡 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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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獄乃本朝初建,歷來關(guān)押的皆是些大人物,說起來算抬舉識清一個(gè)小尼姑。南獄為著的都是些大事,手段與別處不同,武將銅皮文人鐵骨尚熬不過,更何況識清一個(gè)柔弱女孩。 方倩也是不忍,于一旁道:“我奉命掌管平寧寺,屋宇修繕不及時(shí),乃是我的過錯(cuò),我愿擔(dān)此罪責(zé),她是無奈之舉,罪不至入南獄,還望殿下開恩,況素聞貴嬪有好生之德,想來亦不愿殿下如此,殿下三思?!?/br> 若要向孟沖求情,提他早逝的母親,往往有奇效,他便會認(rèn)真想,若是母親在,想來不會贊同我如此,他時(shí)常會因此心軟。 只是今日毀壞的是他母親的繪像,他雖想著母親的良質(zhì),卻又很難將此事隨意揭過,于是他認(rèn)真想了想,最后道:“我母仁慈,不忍他人因她之故喪命,我秉承著母親的品德,不欲取你性命,卻不會輕饒了你,若如此,是我為人子的失責(zé)。你的命便交由天來定,我罰你五日不準(zhǔn)進(jìn)食飲水,若五日后你能存活,那便是天不忍收你,我自不會違背天意,但倘若有任何一人助你,視作與你同罪,同你黃泉做伴?!?/br> 第24章 孟沖離平成殿尚遠(yuǎn),李豐就瞧見了他,忙吩咐養(yǎng)子宣成進(jìn)殿通報(bào)。宣成應(yīng)了是,低頭往殿里跑,李豐換上一張笑臉,腳下步子飛快,遠(yuǎn)遠(yuǎn)地朝孟沖迎了上去。 “殿下怎來得這樣晚?一路上還好?” 李豐自幼侍奉孟愷,比孟愷年紀(jì)還要大些,頭發(fā)已然全白了,他躬著腰,一副笑臉,慈眉善目。 孟沖與李豐很親近,先喚了他一聲,再跟他說起話來,“路上耽擱了功夫,陛下現(xiàn)今在做什么?” 李豐笑著說:“陛下自午后便開始等殿下來,殿下許久不來,陛下乏了,便先睡了會兒,殿下要來,陛下當(dāng)然要養(yǎng)足了精神?!?/br> 兩人說話間便到了檐下,孟沖方要抬腳進(jìn)殿,宣成從里頭急匆匆出來,正撞到孟沖身上,幸好李豐在一旁攙了一下。 宣成跪下求孟沖恕罪,李豐一腳踹到宣成身上,大罵:“你一雙眼睛瞎了?作什么死!” 知道宣成同李豐的關(guān)系,孟沖也不怪罪,說了句沒事便叫宣成起來。孟沖已施了恩,可宣成卻不起來,仍跪在地上,堵著孟沖的路。 養(yǎng)子這樣沒眼色,李豐心里生了大氣,又要抬腳去踹,宣成這時(shí)候又開口,還是哭腔,“殿下恕罪,陛下此刻還未起,鄭充華講陛下入睡前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違者斬首?!?/br> 李豐很懷疑這口諭的真實(shí)性。李豐服侍孟愷數(shù)十年,最是了解他,對于情感,他這位主子實(shí)是有些淡漠,往不好聽了說就是涼薄,天底下最在乎的是自己,不過自貴嬪去后,他最在乎的人成了貴嬪的兒子,只是七皇子因母親之死,對他的父親很有些怨懟,愈大愈沒什么好臉色,皇帝陛下苦盼這心愛的兒子的陪伴,常常是不可得,而七皇子生辰,父子倆是能好好坐一起說話的,陛下明知七皇子今日會來,怎會說那般話? 李豐當(dāng)即要入殿,卻被孟沖伸手?jǐn)r了下來。孟沖道:“陛下既有旨意,我候著便是?!崩钬S仍有猶豫,“陛下知殿下要來,豈會如此?老奴這便去喚醒陛下?!泵蠜_又道:“鄭充華轉(zhuǎn)述,豈能有假?總管頸上有幾個(gè)腦袋?我又有幾個(gè)?安心候著便是?!闭f罷甩袖轉(zhuǎn)身,大步到階前站著了。 李豐哪里聽不出來,這祖宗已然是生了氣,不敢馬虎,當(dāng)即目示宣成,叫他進(jìn)殿喊人,哪知宣成一動不動。 滿宮里盡是內(nèi)侍,認(rèn)這個(gè)做義子不過是看中他機(jī)靈,提攜他有了造化,自己也有了依靠,可誰知道今天偏像個(gè)癡兒。李豐氣急,揮手就朝宣成帽子上打,可出乎他意料,宣成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李豐心里一咯噔,想這小子今日實(shí)在反常,愕然去看,宣成正直勾勾盯著他看。 宣成的一雙眼睛,大而澄澈,此刻卻有些陰霾在,他低聲對李豐說:“充容曾對義父不敬,我心里不喜?!?/br> 李豐是個(gè)人精里拔尖的,一下子便明白了這義子要做什么,一時(shí)間心內(nèi)五味雜陳,末了嘆了口氣,將宣成被打歪的帽子給扶正了,卻又一手背狠狠抽在宣成嘴上。 這是這對父子間極私密的來往,旁的內(nèi)侍宮人不敢瞧不敢聽,站在階前背對著殿門的孟沖,他離得遠(yuǎn),并不知道,平成殿里被人一兩句話決定了命運(yùn)的鄭充華,她也不知道。 鄭丹云十七歲,杏眼柳葉眉,很白,算得上美麗,只是這里是天子的后宮,美貌是最尋常不過的東西。她入宮三年,一直做著灑掃的粗活,每一天都和前一天無甚分別,直到四個(gè)月前,那雙以金線繡了云紋的靴子自她面前經(jīng)過又折返。 她抬起了頭,眼前足以做她祖父的男人問她的名字,她心跳的很快,說話的聲音很小,但是男人聽到了,他喊她,“云娘。” 鄭丹云住進(jìn)了華美的屋宇,宮人跪在她腳下,她們給她捧來綢緞綾羅金石明珠,盡是她這一生從未見過的好東西。 她們在一起議論她,說她不過尋常,笑她粗鄙。她們笑著,她在遠(yuǎn)處看著。 她知道,那是嫉妒,因?yàn)楸菹聦λ?。陛下答?yīng)她會永遠(yuǎn)愛她,永遠(yuǎn)像現(xiàn)在一樣愛她,陛下說這話時(shí)的眼神讓她相信他這一生最愛她。因?yàn)樗玫搅怂齻兊貌坏降臇|西所以她們嫉妒,她們有那樣美的臉,卻有這樣丑陋的心腸。 陛下最愛她,連河陽王也比不得,她會叫她們知道的。 西邊晚霞如血,孟沖已站得腿疼,而平成殿里的孟愷仍舊沒有醒。 四月的傍晚尚不至炎熱,李豐已抹了多回汗,看著孟沖漸漸不耐煩的臉,他有些后悔對養(yǎng)子的放縱。 孟沖抬了腳,李豐一顆心提起來,孟沖轉(zhuǎn)過了身,李豐心堵在嗓子眼。 孟沖道:“想來陛下今日乏累,我為人子,亦為人臣,為些細(xì)微小事求見,既是不忠也是不孝,今日先告退,改日再來向陛下請安,總管不必向陛下提及今日之事?!?/br> 孟沖說完話,轉(zhuǎn)了身便下了臺階,李豐登時(shí)出了一聲冷汗,大喊著追上去:“殿下不可,殿下!” 鄭丹云在學(xué)字,聽見喧嘩,放下了酸痛的手腕,正欲遣人去探看何事,榻上熟睡多時(shí)的孟愷終于有了要醒的跡象。 只要看見心愛之人,鄭丹云心中便被甜蜜充滿,她笑著快步朝長榻走去,于榻側(cè)蹲下,靜待孟愷醒來,好叫他醒來第一眼就望見她。 孟愷緩緩睜開了眼,一室紅光,逼得他又闔上了眼。 鄭丹云的呼喚似蜜糖,吸引了孟愷的注意。孟愷方醒,視線尚不清晰,看著面前搖晃的一張美人面,一時(shí)不知今夕何年。等了很久,視線仍未清晰,他想起來,他已然老朽了,所以云娘早已不在了。 他意識到這一點(diǎn)的時(shí)候,面前的這張臉倏忽間便清晰了。 鄭丹云自宮人手中接過了茶,捧到孟愷眼前,正要說話,便聽孟愷道:“朕睡到如今?”鄭丹云輕聲細(xì)語道:“陛下累了,多睡會兒又何妨?”說完又將茶碗往前送了送。 孟愷皺著眉,“朕睡下前,不是告訴了你,朕只睡半個(gè)時(shí)辰?!编嵉ぴ撇]有什么察言觀色的本領(lǐng),此刻也只是說,“陛下近來總睡不安穩(wěn),妾心疼陛下,見陛下睡得熟,便沒有……” “蠢婦!” 鄭丹云大叫一聲躺倒在地,一時(shí)痛到不能呼吸。 “錦兒……錦兒呢!”孟愷喃喃道,他抬起頭,大喊:“李豐!李豐!” 宣成連滾帶爬進(jìn)來,跪在地上,“河陽王殿下久等不見陛下醒來,先行離去,李總管追去勸,還未折返?!?/br> 孟愷大怒,“怎么不喊朕起來!” 宣成瞥一眼痛苦不堪的鄭丹云,“河陽王初到,奴婢入殿稟報(bào),充容講陛下指令,任何人不得驚擾陛下,否則斬首,奴婢等不敢抗旨,河陽王亦不敢入內(nèi),只得于殿門等候?!?/br> 孟愷怒視仍在地上打滾的鄭丹云,自己講過什么話,他自然是清楚的,“把她給我拖下去,賜白綾!” “是!”宣成爬起來,喊了人來拖鄭丹云,鄭丹云一口氣還未上來,便給兩個(gè)架著帶離了平成殿。 “快為朕穿衣!” 孟愷趕至宮門時(shí),李豐正扒著孟沖的腿哭得涕泗橫流,嘴中不住哀求。 孟沖嘴里勸著,扒不脫李豐的手,“總管,何至于此?快快放手!不成體統(tǒng)!” “錦兒!”孟愷隔了數(shù)十步遠(yuǎn)便忍不住喊出了聲,孟沖聽得這一聲,當(dāng)即變了臉色,手上力氣更大了些。李豐死也不敢松手,終于撐到孟愷到了近前。 孟愷從李豐手里接過了孟沖的手,“啊呀,這是要干什么?”孟沖一臉不愉之色,撇過了臉不看孟愷,手上不停,要掙脫出去。 孟愷壓低了聲音,“是父親的錯(cuò),原諒我吧,錦兒,不要鬧了。”孟沖不說話,孟愷又說,“這兒這么多人,也給父親留些顏面?!苯K于,孟沖停下了手,但臉上神情仍舊不好看,“陛下既有人相伴,又為何要耽誤我的時(shí)間?我若早知,一定留在平寧寺陪伴母親?!泵蠍鹩行┢鄲恚澳闼寄钅隳赣H,我難道就不嗎?”孟沖聞言卻冷笑,“陛下現(xiàn)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一切不都是毀在陛下手里嗎?” 四周仿佛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沒有半點(diǎn)聲響。 良久,孟愷嘆了一口氣,“錦兒,你今日受了委屈,我向你保證,再沒有下次了,你不要同我置氣,你母親見到我們兩個(gè)這般,不知道要多傷心,來,聽父親的話,我?guī)慊厝??!彼鹈蠜_的手,“就像你小的時(shí)候那樣,父親拉著你的手?!?/br> 不知道那一句觸動了孟沖的心弦,或者是每一句,孟沖咬著腮rou,眼里帶了淚。 孟沖今天二十二歲,已經(jīng)比他佝僂的父親高出了一個(gè)頭,早先那塔一樣的男人,他的父親,已經(jīng)老了。 父親牽著兒子的手,一步步往他們的家里走,就像許久之前的那個(gè)傍晚,血和霞印在行路的父子身上,前方的路沒有盡頭。 第25章 父子家宴,氣氛算不得好。 孟愷一直殷切說著話,孟沖一句也不肯回應(yīng),只低頭吃飯,夾菜也不肯抬頭,只夠離他最近的一碟雞絲。 孟愷瞧見了,話停下來,沉默一會兒后,拿起筷子戳了魚肚送到孟沖碗里,有細(xì)聲囑咐:“鰣魚多刺,父親老了,眼已經(jīng)花了,挑也挑不細(xì)致,只能你自己當(dāng)心些了?!?/br> 孟沖嚼飯的動作慢下來,終于抬起頭,父子對視。 孟愷又舉起筷子挑了幾樣菜夾到孟沖碗里,“錦兒,我近來常做夢,總能見著過去那些舊人,他們總隔著那么遠(yuǎn)看著我,不說一句話,就那么看著我……我想著,我恐是大限將至?!彼D了頓,“我去之后,是非功過難免被人評說,身后事如何,我并不在乎,我只擔(dān)心你,錦兒。我這位置,你若是想要,我自然是愿意給你,只是我做了這幾十年皇帝,末了也是覺得沒什么意思,不想你也一樣折騰。你只按著我為你鋪的路走,你大哥與你親近,他會待你好的,你只要不做出格的事,他總能容你,也不要想著就藩,藩地再好也好不過京城,你只安心……” “我不用你安排,你死了,我不會留在這里,我去找meimei,地角天涯,我也一定能找到她?!泵蠜_擱了筷子,側(cè)過臉不再言語。 楊琢在自己房里喝悶酒,一邊喝一邊砸,動靜很大。 楊圻才進(jìn)了院子,一個(gè)酒壺便碎在了門框上。管事戰(zhàn)戰(zhàn)兢兢上來行禮,楊圻揮了揮手,管事如蒙大赦,領(lǐng)著侍從魚貫退下。 楊圻背著手,扣響了門,“咔嚓”一聲,碗碎在門框上。 “滾出去!” 楊圻的聲音一如往常平靜,“是我?!?/br> 屋內(nèi)一陣丁零當(dāng)啷,楊琢慌張開了門,腮邊酒漬還未干,惶恐著喊了一聲父親。 楊圻越過楊琢進(jìn)入室內(nèi),環(huán)視一地狼藉而神色不改。 楊琢拿袖子抹干了臉上殘酒,又喊了一聲父親,心虛膽怯。 楊圻說:“你做了什么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辱人者,人恒辱之,我以為你在反省?!?/br> 楊琢低下頭,握緊了拳頭。 “我早告訴過你,你要收斂些,我們已是眾矢之的,言行不得有失,你自己說,你做的事聰明?” 楊寶珠從外面來,聽了這一句,立馬接道:“我不認(rèn)為兄長有錯(cuò),明明是太子他欺人太甚!”李雍跟在楊寶珠身后,聞言蹙起了眉。 楊圻見了愛女,臉上不自覺就帶了慈愛,可見了楊寶珠形容,不免嗔怪:“怎還沒睡?夜里還冷,穿這樣少?!?/br> 李雍說:“我也是這樣說,可表姊心急,顧不得多穿衣便趕來了。” 楊寶珠走到楊圻身邊,拉住父親的手臂,“父親,你得為兄長做主,不能叫他這樣給外人欺負(fù)?!?/br> 楊圻沒撥開楊寶珠的手,說的話卻是:“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好了,快回去。” 楊寶珠不依,叫囂著要她父親給孟紹教訓(xùn)。 楊圻恐愛女受凍,想盡早解決這事,轉(zhuǎn)頭對楊琢道:“你明日便上門去給太子殿下同城陽王賠罪?!?/br> 楊琢低著頭不說話,明顯是不愿,李雍在一旁開口:“姑父,我倒不覺得需要這般大張旗鼓,過于鄭重其事反而不好,找個(gè)由頭宴請兩位殿下一番,姿態(tài)擺出來,看在您的面子上,殿下們該不會計(jì)較?!?/br> 楊圻贊賞道:“這法子妥當(dāng),便依你說的辦,若是你兄長也如你這般,我也不必憂心了?!?/br> 楊琢聽得此言,拳頭攥得更緊,牙齒將要咬碎。李雍窺一眼楊琢,只訕笑以做應(yīng)對。 楊圻并不多待,臨去前叫楊寶珠快些回去,楊寶珠應(yīng)了,楊圻先行離去,楊寶珠卻不動彈。楊寶珠不走,李雍也不走,貼著楊寶珠站著,楊琢一眼瞪過來,他沒法子,也只好離開。 李雍走后,楊寶珠向楊琢抱怨:“你為什么總對阿雍這么兇?也沒有緣故,你下次再這樣,我肯定不站在你這邊了。”夜色深涼,楊寶珠覺著冷,便想著進(jìn)屋里去,可真到了,發(fā)現(xiàn)里頭亂糟糟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不由得驚嘆:“天吶,這是怎么了?” 楊琢沉默不語,撿起地上一個(gè)酒壺,仰頭猛灌,楊寶珠沖上前制止,奪下酒壺,“好了,怎么還喝!” 楊琢一拳砸在幾案上,恨道:“父親總是退讓!我真不明白!” 楊寶珠蹲下來,勸道:“父親總有父親的道理,我們只要聽話就行了?!?/br> “可我忍不了!明明——” 楊琢又是一拳,楊寶珠毫無戒備,嚇了一跳,并不是很高興,捂了胸口:“誰惹了你你教訓(xùn)回去,同我們厲害什么?你再這樣,我也要不理你了?!?/br> 楊琢腹內(nèi)有如火燒,抬手將酒壺扔出去砸了個(gè)粉碎,“你走!” 楊寶珠還未受過如此對待,一點(diǎn)也不退讓,抬起腳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