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實在不愿意嫁，留在家里也?是可以的，只要家里還?過得下去，總不會缺少了你的?！?/br>
    表妹又繼續(xù)哭了。

    “我只是要告訴你，對你，我從來只有責(zé)任，并?無男女之情，倘若沒有那些事，我可能會娶你，但是歷經(jīng)了你嫁人，我娶婦，咱們?的緣分，已經(jīng)盡了。”

    “那天是因為，如果我不出手，你可能會死。”

    “如此而已?！?/br>
    “如今我前途不明?，父親也?已老?朽，若我們?都去了，你在這里的日子只怕不會好過，倒不如嫁人的好?！?/br>
    表妹哭道：“可是我離不得表兄啊！不要不讓我同表兄分開，我怎么樣都可以的?！?/br>
    “可是我不愿意?！?/br>
    后來他叫人把表妹攙走了，也?知道他的話?表妹聽進(jìn)了多少。

    不過無論如何?，他已盡了責(zé)任。

    只是他同他妻子的事，他心?中?仍舊沒有結(jié)論。

    妻子的兄弟要見他。

    這是避不得的。

    去了也?好。

    見面是在酒肆。

    布置倒很是清幽文雅，竹簾并?竹屏，長榻短榻，幾上煮著茶，已經(jīng)開了，有沸騰的水聲，白霧裊裊好似輕紗。

    不像是要再?打?他一頓的樣子。

    只有兩個?人，妻子的二兄，還?有妻子的雙生弟弟。

    既是兄長，要行禮才是。

    恭恭敬敬地見禮。

    二兄沒有出聲。

    他只好一直躬著身。

    這已經(jīng)是他意料之外的溫和了。

    妻弟只是一腳踹暈了他，這個?妻兄能直接把他打?死。

    他其實有點怕這妻兄。

    一開始就怕。

    哪怕他從來瞧著都神清氣朗，又常帶笑。

    終于有人開口?了。

    是妻子的二兄。

    “你對她究竟有什么不滿？”

    他知道他指的是妻子。

    沉吟了一會兒，他道：“并?非是她有什么不好，一切的根由在于我不配。”

    只要開了頭，接下來的話?便很好講。

    “君家門第高貴，肯將?女兒下降，是我嚴(yán)氏之無上榮耀。但是我們?并?不配。”

    “我的家族早已沒落，我母親并?非世家貴女，長嫂甚至出身商家，我仗著父母兄嫂的寵溺，生無大志，一生所求不過是將?時光任意虛度，我不知道我自何?處得來的福運(yùn)，竟然可以娶到一位……公主。”

    “所有人都覺得我應(yīng)該感?恩戴德?！?/br>
    “我確實感?恩戴德?！?/br>
    “可是我家實在是委屈了公主，不是嗎？我的父親淺薄無能，母親短視諂媚，長嫂更加不堪，出身低微，不知世家教養(yǎng)為何?物……可他們?是我的親人，我有的只是他們?。”

    他將?身子站得筆直，“我與表妹并?無私情，只是不忍見她殞身，當(dāng)時只是過失……是我一人之過，任殺任剮，我不敢有怨，只求禍不及家人。”

    “你倒是有風(fēng)骨?！睂γ娴娜巳绱苏f了一句。

    他并?不言語，只等待自己將?有的處置。

    “二兄說的對，我確實是丟盡了家里的臉。”屏風(fēng)后傳出一道極低的聲音。

    他頓時像遭了雷霆。

    數(shù)載的夫妻，他不至于連自己妻子的聲音也?聽不出來。

    果然，妻子熟悉的臉從屏風(fēng)后慢慢轉(zhuǎn)出。

    他從來沒有在她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

    很平靜，不見波瀾。

    在他面前，她最多的是佯嗔薄喜。

    他看見她的身子在輕輕地抖，她張口?：

    “兄弟們?說的很對，我太嬌縱，以至于連累了家族的名聲，叫人以為我家有暴戾恣睢之風(fēng)，做得出草菅人命的事……”

    “我知道，我們?的婚事，你有諸多不愿……是我委屈了你，才叫你有這樣多的怨氣……”

    “你眼里，我是無德之人，你是無福之人……”

    她輕輕地點頭。

    “很對?！?/br>
    “既然如此，嚴(yán)郎，我們?就此分手吧?！?/br>
    “我的東西，自有我的家人代?我取回?！?/br>
    “至于櫻鶯，她是我的女兒，跟著我好些，將?來也?有好前程……”

    “就這樣吧。”

    她沒有哭，只是紅了眼睛，手掌掩住口?鼻，稍稍仰起了頭。

    “我要回我家去。”

    她轉(zhuǎn)身離開。

    她的雙生弟弟追著她出去，路過他時胳膊甩在了他的身上，他受了力，被帶得搖晃了幾下，后退半步后穩(wěn)住了身子。

    她的二兄倒沒有動，仍是坐著。

    他瞧不出他的喜怒。

    他聽見他說：“在你眼里，她只有不好，難道她真的一點好也?沒有嗎？你說的對，你確實不配，你得到的太輕易，所以并?不懂珍惜?！?/br>
    “你們?是夫妻，什么話?不能講？你對她有不滿，為何?不告訴她？她深愛你，不會為了你改？你覺得她不能得罪，你只是把她當(dāng)……公主，而不是妻子。”

    “你并?沒有誠意。”

    “好了，我meimei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到此為止了?！?/br>
    “你給她委屈受，按理我不該放過你，但你是櫻鶯的父親，看在我甥女的面上，此事便這樣吧?！?/br>
    說完話?人便走了。

    只留下他一個?人。

    他還?站在原地。

    水聲也?沒有停。

    他其實并?沒有想?好。

    但是一切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他忽然感?到愧疚。對她的愧疚。

    是啊，難道她就只有不好嗎？

    第137章

    八月的朔日。

    日中時?候, 湛君抄書稿，用掉了最后一張紙。

    正好手腕也有些酸，她站了起來, 輕輕地甩了兩下手?。

    “累了么？”不遠(yuǎn)處，吳縝笑著問道。

    湛君點點頭, 皺著眉道：“坐太久，感覺身上不是很好。”

    “并沒有人在后催趕, 怎么這樣急切，早勸你歇一歇，從來也沒有聽過?！?/br>
    湛君笑道：“還是歇過的。”

    吳縝朝她走了過來，到了近前, 遞給了她一個東西。

    “是什么？”絹布縫的容臭, 但?是沒有味道，里?頭塞了東西, 有很清晰的起伏,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打開不?就知道了？”

    “我糊涂了！”湛君笑得有些懊惱。

    打開了, 倒到掌心上。

    好像是銀塊。

    “工錢?！眳强b在一旁道。

    “工錢？”

    “對, 你的工錢, 不?是幫我診治了病人？是該給你工錢的?！彼?頓了頓, “其實五年?前那時?候也該給你的，但?是還沒來得及?！?/br>
    “啊, 我不?能要, 你知道……我……”湛君不?知道該講什么好, 于是不?再說，只是要還東西。

    “留下吧, 這是你應(yīng)該得到的，你那位朋友也有, 我會給她的?！彼?笑了笑，又說：“阿茵每月都?有，很多年?了，而且還不?給阿訥，連她母親也不?給，我覺得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算得上富有?！?/br>
    很小的一塊東西，握在手?里?很有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