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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歡 第146節(jié)

    陸續(xù)來了些人,湛君被攙著坐了起來,擦過手臉,又漱口,后來喝起了一碗湯。

    湛君喝湯的時(shí)候,元希容就坐在一旁,不時(shí)地掉眼淚。

    湛君喝完了湯,精神看著尚好,元希容便坐近了,和湛君說起話?來。

    “……早先是母親在,她是有?年紀(jì)的人了,況又是這?樣傷心的事……第二日就病了……囑咐我,要我看顧二嫂……長(zhǎng)嫂也病著……”

    “二嫂,我真是怕,你若是不能醒來,二兄可?怎么辦?還有?鹓雛,鯉兒?……你不能狠了心去啊……”

    “歷過生死,旁的都再算不得大事了?!?/br>
    “二嫂,你要好好地養(yǎng)?!?/br>
    湛君笑著點(diǎn)?頭,算作對(duì)她的回應(yīng)。

    元凌跑了進(jìn)來,停在榻前,不動(dòng)了,他不說話?,睜大的眼睛里飛快地有?了水意。

    元希容連忙去抹他的眼淚,“別哭,你現(xiàn)在哭,不是惹你母親流淚嗎?她現(xiàn)在可?不能哭……”

    于?是元凌強(qiáng)忍住眼淚,看著愈發(fā)可?憐了。

    鯉兒?也趕來了。

    他是不足月的孩子,身體一慣的弱,幾步路跑下?來足以使他氣喘吁吁。他也是不說話?,一雙帶淚的眼。

    元希容見?狀,拿出了一樣的話?來勸。

    湛君笑著道?:“我只是病了,好好地養(yǎng)一養(yǎng),也就沒有?事了?!?/br>
    十月里,天已經(jīng)冷得厲害。

    湛君一直養(yǎng)著,沒有?出過房門,只每日由?人扶著在屋里短暫地走一走。

    元衍是每天都能見?到的,也多是他扶著湛君踱步。

    湛君再?zèng)]有?說過怨怪的話?,因?yàn)?她知道?他的痛苦未必比她少。

    他們心照不宣地不提那個(gè)同他們少了緣分的可?憐的孩子。

    不能提。

    只好當(dāng)從來沒有?過。

    這?夜下?著大雨,冷風(fēng)慘烈地哭叫著,一聲聲震擊人心。

    叫人心慌。

    元衍很明顯的心不在焉。

    湛君問出的話?被樹倒折的巨大聲音撲碎了。

    元衍問她說了什么。

    湛君正要答,元澤收著傘走了進(jìn)來。

    “到處找不到二兄?!?/br>
    湛君又回到榻上。

    兩兄弟在屏風(fēng)外說話?。

    雨聲太大,他們講了什么,湛君一句也沒有?聽到。

    雨停以后,在庭院里,元衍對(duì)湛君講:“我又要走?!?/br>
    湛君問他要到哪里去。

    冷風(fēng)刮掉鴨掌樹的最后一片葉子。

    他答:“到西北去?!?/br>
    元衍又要出征。

    于?邊關(guān)而?言,冬天是缺少太平的歲月。

    往年只是偶爾的劫掠,不成什么氣候。

    雙方上一回的戰(zhàn)事是在七年前。

    那時(shí)元衍還不到二十歲。

    他領(lǐng)輕騎夜襲敵營(yíng),斬殺了敵軍主將。

    一切盡在他的掌握。

    敵軍主將身死的那天白日,他的外甥,王庭的儲(chǔ)君,在行獵途中?死于?王庭上任首領(lǐng)后裔的刺殺。那主將的兒?子自然不肯糾纏,收斂了父親的尸骨后火速率領(lǐng)殘軍回歸王庭。

    如今七年過去,那主將的外孫已穩(wěn)坐王庭,他的兒?子也已恢復(fù)部族的榮光。

    七年枕戈飲膽,誓要掃除昔年屈辱。

    為?此竟還送了戰(zhàn)書。

    元澤想他二兄留下?,換他去邊疆,遭到了拒絕。

    元衍說了要走,誰(shuí)也留不住他。

    滿目肅殺的庭院里,他告訴湛君:“有?你在,我會(huì)回來的,絕不食言。”

    一陣刺骨的寒風(fēng),落葉零散。

    湛君覺到了冷,她抱住兩只手臂,轉(zhuǎn)過身,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屋里去。

    元衍跟在她后面。

    屋里早點(diǎn)?起了炭火。

    元衍加了炭,熱意撲上人的臉。

    旁人會(huì)覺得熱,對(duì)湛君而?言卻剛好。

    她坐在長(zhǎng)榻上,問對(duì)面的人:“你什么時(shí)候走呢?”

    “許是明日?!?/br>
    湛君又問:“可?告訴了阿凌?”

    “會(huì)去找他的?!?/br>
    “阿凌一定很難過?!?/br>
    元衍笑了下?,道?:“有?你在,會(huì)好很多。”

    湛君很久沒有?說話?。

    元衍倒有?許多話?想講,可?是太多了,不知要講到何時(shí),索性不講,只說:“你要多保重?!?/br>
    湛君抬起頭,道?:“我這?樣子……不能送你?!?/br>
    “不必送,天冷,人要吹壞的。”

    終究是別離,又是到戰(zhàn)場(chǎng)上去。

    世事那樣難料。

    湛君到底難過了起來,聲音也變得滯澀,告訴他:“……要回來?!?/br>
    元衍笑道?:“當(dāng)然回來,你不要亂想?!?/br>
    他站起來。

    湛君的目光追隨著他。她濕潤(rùn)的眼神使她像極了軟綿綿的小獸。

    元衍忍不住去摩挲她的后頸。

    短暫的溫情。

    元衍想起來,說:“你做的那件衣裳,今日便給我吧。”

    “還沒有?好……”

    “便是沒好,也差不太多了,叫我?guī)ё甙伞!?/br>
    他如此堅(jiān)持,湛君有?些疑惑:“你難道?還差衣裳穿?沒做好,穿不得的?!?/br>
    “我是不差衣裳穿,可?是他們講,若是穿了心愛之人做的衣裳,刀槍不入。”

    湛君搖著頭說:“我沒有?聽過。”

    “今日不是聽到了?給我吧,受傷真的會(huì)很疼。”

    湛君抿了抿唇。唇有?些干,再?gòu)堥_時(shí)有?撕扯的感覺。

    “只差幾針了,我現(xiàn)在就縫,好了給你帶走?!?/br>
    她要去找,元衍拉住了她:“不必,很傷神,給我就好了?!?/br>
    天水碧色的圓領(lǐng)長(zhǎng)袍,左袖上差了手掌長(zhǎng)短的針。

    元衍翻來覆去地看,愛不釋手,很得意地道?:“到時(shí)候要叫他們都瞧一眼。”又對(duì)湛君道?:“將來一定穿這?件衣裳回來見?你。”

    這?句話?使得湛君的心猛烈地跳了起來。

    “別這?樣講,總覺著不吉利……”

    杜擎找到顧繁,講了自己將要走的事。

    顧繁卻只是逗弄兒?子,甚至頭也沒有?回,仿佛沒有?聽見?。

    杜擎賠笑臉,“阿姊,我就要走了,難道?一句話?你也吝嗇講?”

    顧繁咬起了牙。

    她實(shí)在是生氣。她還沒有?給夠懲罰,當(dāng)然不會(huì)回頭。

    “我走之后,阿姊不要出門,安心待在家中?,父親和阿檀皆要仰賴阿姊,阿姊辛苦,千萬(wàn)要保重自身,我這?就去了,閑時(shí)我寫家書回來。”

    顧繁的眼淚已經(jīng)兜不住,她憤恨地轉(zhuǎn)頭,然而?杜擎早已走了。

    顧繁心頭的酸澀一時(shí)全變作了怒火。

    她一腳踢翻了幾案,恨道?:“你最好是別再回來!”

    一語(yǔ)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