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燙手山芋，一般人也不敢接。

    但此時看著不停和她說謝謝的王麗，她又想，她當(dāng)初做律師是為了什么呢？

    她就是個普通人。

    可是她知道，在這些不懂法律的人眼里，自己這個普通人卻像是他們的神，是唯一能為他們開口說話，討回公道的人。

    “別，別哭。”

    荀熙撓了撓頭，很笨拙地安慰她，“這世上還有很多很多好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你要不要喝點咖啡？好喝的?！?/br>
    “真不好意思，又沒忍住。給你看笑話了吧。”

    王麗胡亂抹了兩下眼淚，為了緩解尷尬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隨即皺起眉，“我就知道，這玩意，苦的。”

    荀熙笑了笑說：“您喝不慣，喝慣了就知道。前面有點苦，往后回味就是甜的了?！?/br>
    王麗又喝了一口，砸吧一下，還真拼出點甜味來：“要是過日子也能這樣就好了?！?/br>
    “……”

    荀熙說，“會的?！?/br>
    她在心里悄悄立了誓。

    新手就新手，誰說新手打不贏官司。

    這個燙手山芋她還非接不可了?。?/br>
    —

    咖啡館離學(xué)校不遠(yuǎn)，林歲一路狂奔，五分鐘就跑回了學(xué)校后門。

    只是后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

    “師傅，師傅！”

    林歲敲著保安室的門，“開開門，我作業(yè)忘在學(xué)校里了?！?/br>
    保安在里面揮揮手：“后門是教工出入口，到點就關(guān)，學(xué)生不能走，從前面走?！?/br>
    “師傅，求求你了，我真的有急事?！?/br>
    “不行不行，從前門走，沒幾百米?！?/br>
    被拒絕幾回后，林歲看了眼時間，只能轉(zhuǎn)頭就跑。

    校門口現(xiàn)在沒人，她要是回去肯定會被司機(jī)逮到。

    怎么辦，要不然就說自己出去買了個吃的？這也不是什么大罪吧？

    然而林歲想了想鐘家的家風(fēng)，還是打消了這個主意。

    她是無所謂，但不能連累鐘意和自己一塊挨罵。

    林歲沿著學(xué)校旁邊的圍墻一路走，大部分地方都設(shè)了電網(wǎng)，根本過不去，終于在學(xué)校小樹林后邊最角落外邊的圍墻找到了一塊有被人拆過的痕跡，平白地矮了一截。

    學(xué)校估計也知道，只是在這學(xué)校里的學(xué)生非富即貴，所以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認(rèn)了這一處逃課之地。

    只是別人都是逃出去，她是逃進(jìn)來。

    林歲把自己書包先扔了過去，隨后一個小跑助力，直接翻上了墻頭，再跳了下來。

    ……

    鐘意蹲在一班旁邊的樓梯間。

    一會兒上晚自習(xí)的學(xué)生就要回來了，天也快黑了，她知道自己剛剛的謊說得不夠漂亮。司機(jī)要是再等不到她，就該來學(xué)校里找她了。他找人特別厲害，她又不是沒見識過。

    怎么辦？

    怎么辦？

    林歲還沒回來，如果她做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爸媽不會放過她的——

    “鐘意——！”

    鐘意猛地抬頭。

    林歲的身影籠在夕陽最后一點余暉里，向著她跑來。

    她背著書包，喘著氣狂奔過來，牢牢抱住了自己，“我回來了！”

    鐘意眨了下眼，恐慌，孤獨，戰(zhàn)栗的情緒被林歲身上咖啡的香氣吞沒掉，微微發(fā)抖的身體也停止了。

    “謝謝?！?/br>
    林歲拉她起來，說，“走吧。”

    她不用問鐘意為什么會幫她拖延時間，就像鐘意也不會問她剛剛?cè)プ隽耸裁矗@是她們之間獨特的一種默契。

    “鐘心小姐回來了？”

    兩人回到車上，司機(jī)看到她，面色稍稍轉(zhuǎn)緩，卻依舊說，“以后即便放學(xué)被老師留堂了也應(yīng)該提前知會一聲，否則先生和太太會擔(dān)心，我也不好交差?！?/br>
    林歲一下就聽懂了。

    這是鐘意給她編的借口。

    她之所以拖這么晚不回去，恐怕早就知道司機(jī)不會同意只帶她一個人回家。

    鐘家管得也未免太嚴(yán)了。

    鐘意抱著書包，垂著頭，像是被大人訓(xùn)了，一言不發(fā)。

    林歲卻是一笑，大大方方的：“不好意思啊叔叔，耽誤了你這么久時間。因為今天卷子做得特別差所以被老師叫走了，也沒有空通知你，是我考慮不周。以后這種情況我會先讓老師來告訴你一聲的，這樣你也不用空等了?！?/br>
    司機(jī)看她表情不像說謊，嗯了一聲：“行了。下不為例?！?/br>
    這一關(guān)算是蒙混過去了。

    林歲坐在車后排，默默握住了鐘意的手，隨后緩慢地在鐘意的手心寫字。

    【謝謝】。

    還有。

    【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面臨著的環(huán)境。

    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會單獨丟下你離開。

    第十六章

    林歲和鐘意平安無事地到了家。

    鐘強(qiáng)和方如琴并不在家，畢竟他們工作太忙，一年也不一定有幾次回來吃飯。

    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即便他們不在，他們的眼線也遍布著所有地方，監(jiān)管著她們的行動。

    鐘意就在這個環(huán)境下長大嗎？

    林歲很不理解地想，為什么要這樣呢？有這個必要嗎？

    鐘意看著就不像是會長歪的性格，這么做有什么好處呢？況且有空監(jiān)管女兒，為什么不管兒子呢？

    還是說，他們這種監(jiān)管，本來就另有所圖呢？

    ……

    根據(jù)荀熙的計劃，接下來就走是勞動仲裁了。

    她信誓旦旦地表示，勞動仲裁一般都會偏向勞動者，只要她們能拿得出證據(jù)，一定能贏。

    荀熙的申請寫得也很快，兩天后就提交了。

    誰知沒過幾天，她們發(fā)起的勞動仲裁以不予受理的理由，被直接退回了。

    林歲：“為什么？”

    事態(tài)情急，三人直接拉了一個群通話。

    “說是沒有充分證據(jù)證明兩者之間存在勞動關(guān)系，所以不予受理仲裁！”

    對面的荀熙情緒很激動，就差喊了，“怎么可能？！我們有勞動合同，寫得清清楚楚是派遣到鐘氏商業(yè)管理集團(tuán)工作！而且我也沒有漏！我同時告的是外包單位和用工單位兩個主體，它怎么可能用這個理由把我們駁斥回來！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的確有貓膩。

    林歲皺著眉想。

    王麗則很惶恐地問：“那、那我們還有第二次機(jī)會嗎？”

    “有?！?/br>
    荀熙喝了一口水，說，“但我覺得沒有必要再交了?！?/br>
    “我認(rèn)為之所以會這樣，只有一種可能。鐘氏集團(tuán)提前和他們打過招呼，所以即便我們再補(bǔ)充多全面的材料，恐怕也會被打回來?！?/br>
    剛畢業(yè)的荀熙根本沒有想過她會直接遇上這種事，滿腔熱血卻沒有被澆滅，反而燃得更高了。

    她冷笑了一下，“既然仲裁不予受理，那就直接起訴吧?！?/br>
    王麗怔了怔：“起訴？”

    “對，如果仲裁不予受理，可以直接去法院起訴他們。”

    荀熙把手里的礦泉水瓶捏得咔咔響，帶著賭氣的意味道，“我就不信了。這世界上難道還沒人管這事了？”

    大約是因為仲裁被退回，王麗的信心少了很多，小心地問：“萬一到法院他們還是贏了呢？”

    荀熙沉默了一下。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而且去法院起訴，時間會拖得更久，可能一年半載都不一定能解決。

    這就是他們的計劃嗎？知道她們沒這個時間和精力，所以間接逼她們放棄。

    “這個時候，就該想辦法借輿論施壓了。”

    林歲突然開口說，“把這件事情拿到臺面上來，我就不信他們不要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