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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芳蹤在線閱讀 - 芳蹤 第18節(jié)

芳蹤 第18節(jié)

    竇方把電動車充上電,瞥見桌上的手機(jī)屏幕閃爍,會給她打電話的,除了馬躍,就只有張弛。竇方忙跑去抓起手機(jī),她有點(diǎn)意外,屏幕上顯示對方的名字是蓬蓬。竇方想起彭樂的話,他這個人從來不吃回頭草。她猶豫了一下,把手機(jī)劃開。

    彭樂還是那個風(fēng)格,劈頭就問:“你搬哪去了?”

    竇方不想告訴他,“你,要干嘛啊?”

    彭樂不耐煩,“你別廢話了,我在這邊家里,你趕緊過來,有事跟你說。”

    竇方?jīng)]肯去彭樂家,她這個人有點(diǎn)過于干脆,一旦分手,巴不得跟對方老死不相往來,這點(diǎn)讓彭樂很惱火,但最讓他抓狂的還不是這個。最后他們兩人約在外面,彭樂把車子停在海濱大道上,人在海邊踱了一會,看見竇方沿著街道走過來,然后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生怕他糾纏她似的。海風(fēng)把她的頭發(fā)都吹得豎了起來,顯得人挺冷酷。彭樂想起她睡著也抱在懷里的絨毛貓,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個后知后覺的傻逼,彭樂心頭的火又噌的起來了。

    “過來啊,”彭樂沖竇方點(diǎn)點(diǎn)下巴,“你怕什么?”

    竇方走過來,雙手插在羽絨服兜里。她是從倉庫過來的,沒化妝,臉色有點(diǎn)差。她皺著眉,“你干嘛呀?”

    彭樂盯了她一會,忽然說:“你和張弛搞一塊了?”

    竇方嚇了一跳,她眼神立即警覺起來,“你聽誰說的?”

    “這你別管,你就說是不是?!迸順返哪樕埠芾?,“你和張弛搞一塊了,所以才把我甩了,是這樣嗎?”

    竇方嘴很硬,“不是。我跟他根本就不熟?!?/br>
    彭樂冷笑了一下,他對竇方招招手,把自己手機(jī)屏幕亮給竇方看。竇方看見一張照片,是她和張弛在街上,她抱著他的腰,他則摟著她肩膀,正低頭跟她說話。她看見微信對話框,邢佳把這張照片發(fā)給的彭樂,后面還跟著一條信息,“渣男賤女?!彼终f:“你們是不是在演電視劇,也太狗血了吧?”之后她又跟彭樂打聽去他家公司實(shí)習(xí)的事,彭樂沒搭理她。這是昨天的事。

    竇方把信息看完,臉色也鎮(zhèn)定了,她往后撥了一下頭發(fā),作出很無所謂的樣子,“搞一起又怎么了?”

    “不扯謊了?你前面答應(yīng)過我什么,都忘了哈?”

    竇方瞪著彭樂,“你不也一分錢都沒給我嗎?”

    “你跟我在一起就為了錢?他能給你錢嗎?我是不是跟你說了,他沒錢,讓你別圍著他打轉(zhuǎn)哈?你他媽一轉(zhuǎn)頭就跟他湊一塊了,你玩我呢!”

    竇方把臉扭到一邊,“不關(guān)你的事?!?/br>
    “他是我表弟!”彭樂吼了一句,帶著憤怒,“你找誰都行,不能是張弛。他給你們害得還不夠慘嗎?”

    竇方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她站在鐵索旁邊,那里豎著禁止翻越鐵索的標(biāo)志牌,曾經(jīng)有人游客屢屢越過鐵索,爬到海邊的礁石上,并因此落水。今天天氣還可以,陽光有點(diǎn)刺眼,彭樂看見竇方仿佛被海風(fēng)吹得搖搖欲墜,他開始不忍心,但臉上并沒有顯露出來,“你跟他分手得了?!彼椭宰诱f,“別讓我自己去跟張弛說?!比缓笏岩粋€牛皮紙袋遞給竇方,“這是跟孫江滔的協(xié)議,我簽好字了,里面還有張銀行卡……”

    竇方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要。你自己給他,跟我沒關(guān)系?!?/br>
    “什么意思,你非得跟張弛攪和在一起,是吧?”

    竇方看著他,不肯開口。彭樂從來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覺得自己不懂她。她有時極其世故早熟,有時候又像個冥頑不靈、不懂得權(quán)衡利害的小孩子。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可她怎么突然就把一腔愛意給了張弛,在他毫無所覺的時候?彭樂定定地看了她一會,“你就發(fā)瘋吧?!彼弥募?,走回了岸邊,開車走了。

    竇方目視著彭樂遠(yuǎn)去的車子,她不知道他現(xiàn)在會去哪,也許會去質(zhì)問張弛?她有點(diǎn)害怕,但是遲遲沒有去打張弛的電話,而是獨(dú)自坐在長椅上。呆了會,她又低頭去看手機(jī),那里還有前幾天吳萍發(fā)來的信息。她問她搬去了哪,竇方?jīng)]有回復(fù),吳萍又發(fā)了一張舊照片,里頭是竇方和孫珊在游樂園坐月亮船,兩個女孩子的頭并在一起。她倆其實(shí)長得并不像,年紀(jì)也差兩歲,奇怪的是那時候很多人以為孫珊和竇方是一對孿生姐妹。吳萍用懷念的語?s?氣說:看你們小時候,衣服都要穿一樣的,別人老認(rèn)錯,多好玩。隨即她又幽幽地說:為什么你不去死?珊珊替你死了,你怎么還不死?

    竇方把手機(jī)放回兜里,她從海邊往回走。經(jīng)過學(xué)校時,竇方想起了邢佳。這個女的太賤了,她非得教訓(xùn)教訓(xùn)她不可。竇方?jīng)Q定把在彭樂和吳萍那里受的氣都撒在邢佳頭上。她先來了宿舍樓下,從朱敏口里得知邢佳在上課,竇方又來到教室門口,那是一節(jié)馬列主義還是美學(xué)欣賞之類的大課,里頭黑壓壓坐了八九十號人,竇方目光搜尋了一會,看見邢佳和一個男生坐在角落里,兩人正竊竊私語。

    “邢佳,你出來一下?!备]方說。

    那老師正上課,被人打斷了,不滿地看著她,“同學(xué),這上課著呢?!?/br>
    竇方?jīng)_對方甜甜地笑了一下,她在雙教師家庭長大,最擅長虛假的禮貌,“老師,我找一下邢佳,急事?!?/br>
    “邢佳,你去吧。”

    邢佳放下課本走到門口,和竇方一對視。她大概能猜到,和她給彭樂發(fā)的信息有關(guān)系。不過這里是教室,眾目睽睽,她不信竇方能那么厚臉皮,把自己腳踩兩條船的事說出來?!澳阙s緊說,我還得回去上課?!毙霞延惺褵o恐地說。

    忽然脖子里一涼,邢佳尖叫一聲,她以為是硫酸。竇方給邢佳澆了一頭一臉的水,又甩了她一個耳光,“懷孕了就自己去打胎,我老公沒空。到處勾引人的傻逼!”她大聲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教室里猛地嘩然。竇方很得意,她知道邢佳這下肯定狼狽得不輕,只是遺憾來得太急,沒有把礦泉水換成食堂里的泔水。

    第三十五章

    老李拿著煙,溜達(dá)出了辦公樓,看見竇方低頭在樓下徘徊。因?yàn)閱逃屑t那事,老李對這個竇方印象深刻,之前竇方是一頭紅毛,他還不覺得,染回了黑發(fā)后,老李就覺得她有點(diǎn)眼熟。被他一打量,竇方忙立正站好,像個聽話的小學(xué)生。

    “最近沒惹事吧?”老李叼著煙,雙手抓著皮帶拎了拎褲腰。

    竇方搖頭,眼睛望著老李上了警車,她撒腿跑進(jìn)辦公大樓,到了樓上的辦公室,竇方把腦袋往門里一探,看見張弛側(cè)身在接電話,其他人的辦公桌前都是空的。治安科每天都要接幾十個報警電話,張弛剛來的時候還會稍微緊張一下,后來他明白絕大多數(shù)電話只是對方情緒的發(fā)泄。和那頭閑磕牙了一會,張弛放下電話,叫竇方進(jìn)來,“放心吧,沒人?!?/br>
    張弛的臉色如常,看來彭樂沒有找過他。彭樂不是那種嘴特別碎的人,可能他還有別的顧忌。竇方如釋重負(fù),走到張弛辦公桌前,“怎么又得加班呀?”她抱怨道。張弛說,一會老梁從家里來換他,“今晚去我那吧?”竇方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她站在張弛身邊,看了看他的電腦屏幕,那里的接警報告才寫了一半,她又扭頭往走廊上看了看,沒人,竇方一屁股坐在張弛的腿上。張弛放下鼠標(biāo),把辦公椅往后推了推,攬著竇方的腰。

    “我今天又跟人打架了?!备]方摟著張弛的脖子,試探著說。

    “跟誰?。俊?/br>
    “一個女的。我中學(xué)同學(xué),我太討厭她了。她從小就喜歡告狀。”竇方?jīng)]有透露這個人的名字,她的主要目的在撒嬌,“你幫我揍她一頓吧。”張弛笑道:“我去揍一個女的,這樣好嗎?”竇方說:“不行,你必須得替我揍她。”張弛說:“那好吧。”雖然他大概口不應(yīng)心,竇方還是挺高興,把腦袋枕在張弛肩膀上,她盯著墻上的掛鐘,“老梁怎么還不來?”

    張弛心里想,竇方在縣城度過了高中之前的時光,但她對這里一切的人和事都持有一種排斥的態(tài)度。有時他覺得她的生活像個謎團(tuán)。他有點(diǎn)猶豫,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跟老張打聽下孫亦珊這個名字。但他很快又把這個念頭打消了,伸手去拿手機(jī),“我問問老梁?!?/br>
    有人在門口咳嗽了一聲,竇方手忙腳亂地起身,看見老李去而復(fù)返,張弛抓起鼠標(biāo),正色對著電腦,等老李進(jìn)了小辦公室,他從兜里摸出鑰匙給竇方,低聲說:“你先回家吧?!备]方剛走,老李也從小辦公室出來了,手里拿著文件袋,他經(jīng)過張弛身邊時,不咸不淡地說了句:“注意點(diǎn)影響。”心里卻想的是,這些城里來的大學(xué)生,簡直離譜。

    晚飯后,兩人在沙發(fā)上各據(jù)一角,張弛打游戲,竇方則抱著手機(jī)傻笑。最后她把手機(jī)丟開,擠到了張弛懷里,盯著電腦屏幕,她覺得游戲里那個穿著黑色防爆服,在野外摸爬滾打的扛槍小人簡直帥呆了,非得要親他,張弛左躲右避,最后兩個人丟下電腦在沙發(fā)上親熱了會,等張弛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犧牲了,屏幕上一串破口大罵,“辣雞。”“肯定拉屎去了。沒準(zhǔn)掉廁所了?!薄安徽f了,拉黑了?!备]方很不服氣,“玩不起啊,這些人?!?/br>
    張弛沒生氣,不過他也覺得竇方今天異常得黏人——當(dāng)然,對一個正值盛年,熱戀之中的男青年來說,他對她的投懷送抱樂意至極。他關(guān)了電腦,剛把竇方打橫抱起來,看到了彭瑜的電話。

    張弛接了電話,示意竇方先回房間,竇方抱著靠墊沒有動。張弛也就沒管她。

    彭瑜要跟張弛商量的還是那件事?!澳愦缶说囊馑迹患右稽c(diǎn)股,借他的名義去做貸款,他不愿意。他想干脆把整個項(xiàng)目都接過去做,正好把楊總的股份也一起買斷了。我看可能是樂樂出的主意?!?/br>
    張弛雖然對公司的事不感興趣,但他能理解彭瑜的心情,畢竟她現(xiàn)在只剩這么一個兒子,凡事都想跟他傾訴,張弛對彭瑜有點(diǎn)愧疚。他想了想,問彭瑜,“大舅連你也不想留?他出多少錢?”彭瑜說了個數(shù)字,張弛有點(diǎn)意外,“是不是有點(diǎn)太低了?”

    彭瑜說:“這是明面上的,你大舅說,私下可以再補(bǔ)一點(diǎn),我不是用你的名字在新加坡開了個私人賬戶嗎?直接打過去,誰也不知道?!睆埑跊]說話,彭瑜又說:“雖然吃虧一點(diǎn),但也不算便宜了外人?!彼_始訴苦,“公司現(xiàn)在被多少人告?這事弄不好,人要進(jìn)去的。你也一點(diǎn)都不幫我,你知道m(xù)ama現(xiàn)在有多難嗎?”

    張弛說:“我覺得你也不要一味把希望寄托在大舅身上,可以和別的公司談?wù)?,看有沒有合作的機(jī)會?!?/br>
    彭瑜沒精打采地說:“你說的容易,我們這項(xiàng)目就是個爛攤子,誰敢接手?再說,我現(xiàn)在也看透了,一旦出點(diǎn)事,誰還跟你認(rèn)親戚朋友?全都是利益當(dāng)頭。你大舅我也不指望多慷慨,但起碼他還不至于騙我?!?/br>
    張弛說:“你先不要急著跟大舅簽約,等周末我回去跟彭樂談一下?!备]方坐在沙發(fā)上正無所事事,聽到彭樂的名字,像一只警覺的貓,目光盯住了張弛的臉。回到房間后,她始終有些心不在焉。

    次日張弛到辦公室,跟老李提了他周末兩天都不在,老李沒有意見,“老梁和老張都在,沒事,你走就是了。”張弛回到大辦公室,果然看到病休回來的老張。老張這個人看中實(shí)惠,干了一輩子老民警,因?yàn)楸豢▽W(xué)歷,才升到股級,但按工齡分配到的補(bǔ)助津貼等雜七雜八加起來,比老李過得還滋潤,所以上班也不緊不慢的,等快中午了,才端著保溫杯走進(jìn)辦公室,“這幫刁民?!崩蠌埓舐暤厍逯韲?。他出外勤通常是去調(diào)解社區(qū)糾紛,話說太多,常年犯咽炎。

    今天辦公室人齊,警情也不多,大家有說有笑的。老梁想起了張弛的事,“哎,老張,小張跟你打聽個人,叫吳萍,是不是這么個名字,小張?”張弛遲疑了下,目光從電腦轉(zhuǎn)到老張臉上,“對。”老張往辦公椅里一坐,倚老賣老地,“我認(rèn)識的吳萍,那可多了。組織部那個,是不是,她男人干針灸的?有點(diǎn)矮胖,穿的花里胡哨的?!?/br>
    老梁也愛嘮嗑,他替張弛接話,“不是那個吳萍,這個五十多了,原來在縣高中當(dāng)老師。還有個女兒,出車禍了還是怎么的?”

    老張居然一下子就對上了號,“你說孫江滔老婆嗎?”

    “孫、孫江滔?”老梁疑惑地看一看張弛,又看老張,覺得這事情巧得離奇,“是前段時間跟人打架斗毆那個孫江滔嗎?” 張弛也從電腦前站起身,靜待下文。老梁把孫江滔的身份證復(fù)印件翻出來,讓老張認(rèn),“是他嗎?”

    “就是他。”老梁很肯定,“他一家子前幾年搬走了。這老小子怎么又跑回來了?”

    “他女兒不是活得好好的嘛,叫孫亦珊。怎么說出車禍了?”

    老張對這一樁陳年舊案竟然印象很深,他提起孫江滔?s?和吳萍就皺眉,那時候也給這倆夫妻煩怕了,“他家倆閨女,孫亦珊是小的。大的那個叫孫珊,出車禍死的。小張,你打聽他們干什么?我跟你說,這倆人,千萬不能沾,沾上你就完了。那時候,咱們整個派出所可是給他們整得夠嗆,老李也知道?!彼晦D(zhuǎn)頭,見老李也出來了,“老李,你記不記得縣高中那個事?我當(dāng)時一聽見孫江滔的名字,我就頭疼!還好他們搬走了,他們不走,我都不想干這個社區(qū)民警了?!?/br>
    老李站在飲水機(jī)前喝水,喉嚨里哼一聲。

    老張望著老李,尋求認(rèn)同,“老李,你說是不是?那倆夫妻,可真能鬧騰,鬧了學(xué)校,鬧派出所,鬧了派出所,又鬧政府,縣政府不夠鬧的,又往市里鬧,還說要去上訪,亂告一氣,比那得了狂犬病的狗還瘋。我這輩子頭一回被記者采訪,就為這事,其實(shí)就是個普通的交通意外嘛。后來他們學(xué)校是不是還有個物理老師,給這倆人逼走了?你忘了?那老師也是姓張的嘛,給我兒子上過課的,叫什么來著?我看吶,教師這一行里,也沒幾個好東西,雖說都是文化人?!?/br>
    “陳谷子爛芝麻的事了,說這些干什么?”老李不大高興,其實(shí)要不是因?yàn)閷O江滔,他是有機(jī)會調(diào)到市局的。旁邊警情電話響個不停,老李瞥一眼小董,“接電話?!彼ι祥T,回小辦公室去了。

    室內(nèi)乍然安靜。老張埋頭喝水,拼命清著嗓子。小董掛了電話,往眾人臉上一望,說有個老大爺在超市偷雞蛋,給超市扣下來了,等著派出所去處理。老梁拿了車鑰匙,“小張,咱倆去???”張弛坐在了辦公椅里,被老梁在桌上一敲,才回過神來,他臉色不大好,“我這有點(diǎn)忙?!崩蠌堉缓梅畔卤乇?,“我跟小梁去,哎,這一天天的。”

    老張和老梁離開后,張馳望著電腦,忽然老李門又開了,“小張,你進(jìn)來一下。”

    張馳起身,到了老李的辦公室,把門在身后關(guān)上。

    老李這辦公室亂得要命,到處都堆著老羅和小董的日用品、舊電腦什么的,他這人粗枝大葉的,也不怎么在乎。老李皺了眉,壓低聲音跟張馳說:“你打聽這事干什么?”

    張弛說:“沒什么?!?/br>
    老李并不糊涂,相反,他的閱歷要遠(yuǎn)超過一般人。他猶豫了一會,卻什么屁也沒放出來?!澳闳グ?。”老李說,臨了又告誡張馳一句,“別跟那理發(fā)店的小妹瞎混了。沒學(xué)歷,沒工作,你是看上她什么?機(jī)關(guān)里的人,多少注意點(diǎn)影響?!?/br>
    張弛沒說話,轉(zhuǎn)身開門走了。

    第三十六章

    張弛那天是準(zhǔn)時下班的。實(shí)際上在臨下班那段時間,他人坐在辦公桌前,卻根本心不在焉,對其他人的招呼也置之不理。離開派出所,他看到竇方的信息,說還在送貨,她今晚不過來了,張弛說好,頓了頓,又說:注意安全。之后他是獨(dú)自在小飯館吃的飯,夜里起了霧,海風(fēng)里帶著濃重的水汽,外頭路燈的光在春夜里顯得挺柔和。

    張弛跟彭樂也發(fā)了信息:最近沒出差?

    沒,最近閑著。

    周末見一面吧,有點(diǎn)事,我去找你。

    彭樂有一陣沒回音,張弛結(jié)賬的時候,他打了電話過來,一張嘴就是調(diào)侃,“怎么突然想起我了?你是不是又讓哪個女的給甩了?”

    張弛察覺到彭樂語氣里有那么點(diǎn)試探的意思,他沒回避,說:“我跟竇方在一起,你知道吧?”彭樂沒料到張弛如此直接,他頓口無言,張弛又說:“是我主動的?!迸順飞钌钗跉?,語氣也隨之變得冷淡,“你周末來找我,就為這事?”張弛說不是,但他現(xiàn)在也對彭樂產(chǎn)生了懷疑,“你和竇方是怎么認(rèn)識的?”

    “你自己去問她?!迸順窉炝穗娫?。

    張弛回家后,開了電腦,在整理材料的時候,他看到了以前的一些照片和視頻,多數(shù)是在大學(xué)時拍的,身邊的人不外乎是大學(xué)同學(xué)、胡可雯、彭瑜等人輪換。他和他爸的合影要少一些,只有零星的幾張,有一張是他在海邊礁石前拍的,旁邊立著個禁止攀爬的牌子,他卷著褲腿,手上拎著趕海用的塑料桶,臉上則顯出挺得意的樣子。湊巧的是,胡可雯也在朋友圈里發(fā)了幾張舊照片,配文是:懷念曾經(jīng)的自己。在其中一張照片里,張弛看見了角落里自己的側(cè)臉,如果是不熟悉情況的人,多半會以為他是誤入鏡頭的路人。胡可雯此舉似有意又似無意,但張弛沒有心思去琢磨這個,他收起電腦,又去了趟辦公室。

    過了八點(diǎn),辦公室只有小董和老張在值班,小董在煲電話粥,老張則在電腦上下圍棋。“小張怎么來啦?”老張目光從電腦上轉(zhuǎn)到張弛臉上,稍一盤旋。張弛說,他來查點(diǎn)東西。打開電腦后,張弛登陸內(nèi)網(wǎng),用孫江滔的身份證號找到了他的戶籍,過往住址,在家庭關(guān)系那一頁,他看見了竇方的名字:孫亦珊,曾用名,竇方,與戶主關(guān)系,養(yǎng)女。以前張弛沒有想過利用職務(wù)之便干這種事,他花了一陣時間,把孫江滔、吳萍,以及竇方親生父母信息都仔細(xì)看了一遍。退出系統(tǒng)后,張弛問老張,“孫珊交通意外后,所里那些接警報告你還有嗎?”

    老張納悶了,“你老打聽這事干什么?”

    張弛扯了個謊,“老李讓我查一查?!崩蠌堄悬c(diǎn)緊張,問是不是孫江滔又搞出幺蛾子了,張弛默認(rèn)了,老張好像生怕給一坨屎沾上似的,身體往后一躲,“那時候還沒完全電子化呢,都是紙質(zhì)檔案,就在老李辦公室,你去找吧?!彼貞浟艘幌?,“有……五六年了吧,你按年份找,檔案不一定完整啊?!?/br>
    張弛來到老李的辦公室,打開燈,把檔案柜里的紙箱搬出來,只憑一雙眼睛搜索,工作量是巨大的,將近一個小時后,老張敲敲門,把腦袋探了進(jìn)來,“要我?guī)兔φ覇幔俊睆埑谡f不用?!澳俏胰ジ舯谖菟粫??!崩蠌埓騻€哈欠,“我讓小董也先回去了。”張弛說你去吧,“有電話我?guī)湍憬??!崩蠌堧x開后,整個科室重新陷入寂靜,張弛在燈下把六年前的接警報告翻了一遍——那時候他正上高三,高考前后的一年,他都沒有再來過這個海邊縣城,和他爸見面的機(jī)會也寥寥可數(shù)。

    他終于在接警報告上找到了吳萍和孫江滔的名字,而孫珊基本被以“死者”二字來指代。這幾個名字最近常在他腦海里縈繞,等它們出現(xiàn)在舊紙頁上時,他又覺得它們極其陌生,他還看到張民輝的名字,他也仿佛來自另一個次元。他曾在那個次元生活過,也許和一些人偶遇過,但當(dāng)時的他并無所覺。

    之后吳萍和孫江滔的名字頻頻在檔案里出現(xiàn),他們平均每個月都會造成三至四次警情,有時是主動報警,有時是被人報警,不難想象,當(dāng)時整個縣城的機(jī)關(guān)系統(tǒng),都被他們整得人仰馬翻。有份報告里提到,因?yàn)閰瞧嫉膱猿郑h公安局還對孫珊意外身故的案件做過兩次刑事立案偵查,收集了一些人證和物證,嫌疑人是張民輝,孫江滔的宿舍樓鄰居、同一所高中的物理教師。兩次偵查最后都以證據(jù)不足而結(jié)案。期間還有張民輝因?yàn)椴豢皊ao擾而報警的記錄,上面處理結(jié)果為:失獨(dú)父母的心情可以諒解,建議雙方協(xié)商解決。

    之后張民輝被學(xué)校辭退,卷鋪蓋返回原籍。

    張弛把其中幾篇報告用手機(jī)拍了下來,關(guān)上了檔案柜。離開辦公室時,已經(jīng)十點(diǎn)多了,樓道里的聲控?zé)魶]有亮,張弛停在樓梯間,此刻他整個人都好像融入了那堵黑暗中的水泥墻中。有人叼著煙,哼著歌下樓,給張弛嚇一跳,“干嘛呢!站這愣神。”張弛對來人點(diǎn)點(diǎn)頭,背過身去,他接起竇方的電話,“我還沒睡,怎么了?”

    “我們不是有個直播號嘛,馬躍讓我去船上拍幾段視頻。晚上我害怕,你陪我去,明天早上回來?”竇方指使他從來都不客氣。

    張弛說好,“你在哪,我去接你?!?/br>
    “不用不用,我來接你,我有車?!辈坏蕉昼姡]方騎著電瓶車到了派出所樓下,她穿著緊身牛仔褲,男式防風(fēng)衣,頭上帶了頂鴨舌帽,很有幾分帥氣?!吧宪囇剑?guī)?。”竇方將腦袋一甩,笑容異常燦爛。

    張弛原本心情非常復(fù)雜,見竇方嘻嘻哈哈的,他也不受控制地露出一個微笑,“你,行嗎?“

    “小看我啊?”才半個月,竇方已經(jīng)進(jìn)步神速,可以在大街小巷、菜場魚市間亂竄了,“如果馬躍這個店倒了,我應(yīng)該也夠格去外賣平臺當(dāng)騎手了?!?/br>
    張弛跨上電瓶車,把后面的頭盔按在竇方頭上,這個頭?s?盔是買車贈送的,對竇方來說基本屬于擺設(shè),她往旁邊一躲,“我不戴,你戴?!睆埑趫猿终f:“你戴?!彼迅]方的鴨舌帽掀下來,戴在自己頭上,從后面摟住竇方的腰,“走吧?!?/br>
    “對了,你沒穿制服吧?”竇方騎著車,不敢回頭去看他。

    “沒穿,怎么了?”

    “他們跑漁船的人,最怕海警。到時候以為你是臥底,把咱們倆拎著腿扔海里去,怎么辦?”竇方看過許多情節(jié)離奇的影視劇,腦洞非常發(fā)散。電瓶車沖進(jìn)夜色,在海濱大道上疾馳,到碼頭時,馬躍和姑父已經(jīng)在船上了,桅燈高挑,黑色的船身隨著波浪微微搖晃,好像一只擱淺的巨型燈籠魚。

    馬躍為了這個直播賬號,專門買了三腳架,交給竇方后,他就跑到船艙和姑父那些人去打撲克。竇方先擺弄了一會三腳架,拍了幾張自拍,然后她坐在晃晃悠悠的船舷邊,翻看著手機(jī),“說不定我以后會火,還能去拍電影什么的?!彼婉R躍當(dāng)合伙人是有原因的,兩人都有種迷之自信。張弛從來不打擊她,他說:“有可能?!备]方仰頭尋找了一圈天上的星星,但她早把以前上學(xué)時教過的各種星座忘了個一干二凈。其他漁船的號燈在發(fā)動機(jī)轟隆聲中不斷地閃爍,除此之外一切都極靜極黑。

    竇方轉(zhuǎn)過身來,抱住張弛,她的眼睛極亮,“如果我真的成了大明星,那我也不會甩了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