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也后知后覺，不好再責(zé)問，只是謝云初以前行事那般穩(wěn)妥，如今簡直換了個人似的，令姜氏很是納悶，是什么緣故讓一個人發(fā)生這么大轉(zhuǎn)變，說不伺候婆母就不伺候了。

    不過如今她也不缺人伺候，既然拿捏不了謝云初，慢慢的也就歇了心思。

    做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他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飲食穿衣用度上你上些心…”一想起這么久沒見到兒子，姜氏眼眶酸痛。

    這些事根本輪不到姜氏來吩咐，林嬤嬤早就替王書淮張羅去了。

    “媳婦遵命。”

    謝云初回了春景堂。

    原以為王書淮要忙到半夜回來，哪知道她剛用了午膳，正在陪著孩子打盹，聽到輕微的動靜，便見一道高大的身影坐在了對面圈椅里，他想是疲憊，撐額靠在桌案假寐，手指輕輕揉捏著太陽xue，闔目不言。

    謝云初慢慢坐起身，輕輕喚了一聲，“二爺？”

    男人睜開眼，還是那張清潤俊逸的臉，神情與往日也沒有太多的不同，昨晚瘋狂定是因素了太久，謝云初也沒太在意，便問道，

    “您這個時候怎么回來了？”

    王書淮怔怔看著妻子，神情難掩疲憊，二十四那日收到飛鴿傳書，他急得當(dāng)日快馬加鞭往京城趕，當(dāng)夜只在淮水的碼頭歇了兩個時辰又接著趕路，好不容易二十五日夜里回了京。

    半路聽說謝云初是虛驚一場，他由衷松了一口氣，回來時看著柔軟的妻子躺在塌上，便沒壓住心思。

    忍了幾個月的邪火憋著慌，好不容易碰著了摸著了，可不得盡興。

    王書淮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并沒有告訴謝云初真相，只道，“我將余杭平了，朝中一些老臣不滿，陛下急召人入京，劉大人病了，我便替了他?！?/br>
    不是什么大事。

    謝云初親自替他斟茶，“哎喲，今年的西湖龍井少，公中分下來的我都給捎去江南給您了，你試試這武夷山大紅袍。”

    王書淮不喜歡口感特別重的茶水，抿了小口也擱下了。

    謝云初又道，“您回頭在江南多買些回來。”

    王書淮目光落在睡熟的女兒身上，“不妨事，珂兒可還好？”

    謝云初提到女兒不自禁流露出微笑，目光挪過去，憐愛地?fù)崃藫崴陌l(fā)梢，“好著呢，現(xiàn)在能扶著桌椅走好長一段，還沒學(xué)會走，就想著要跑，昨個兒摔了一跤，我以為她要哭，她竟然沒有，揚(yáng)起臟兮兮的小臉就朝我笑?！?/br>
    王書淮神色也柔軟，“性子像我?！彼贂r也不愛哭，轉(zhuǎn)念一想，謝云初也是如此，又補(bǔ)充道，“也像你?！?/br>
    這氛圍就怪怪的。

    謝云初看著孩子，王書淮看著她。

    心里太多話，卻又無從說起。

    “對了，給你捎的料子可喜歡，若是喜歡，回頭我再買些送回來?！?/br>
    明貴尚且懂得關(guān)懷妻子，他王書淮也可以。

    這一路回京，他都在回想，他這兩年太忙，陪她的時候少之又少，他盼著她關(guān)心他，她何嘗又不是如此。

    謝云初替女兒理著衣領(lǐng)，頭也沒抬回道，“二爺送回來，我便立即分給了其他幾房，他們都惦記著二爺安危，我便替二爺做了這個人情，尋常其他哪家爺出京差，又或者去游歷山水，總要捎些節(jié)禮回來，咱們少不得回個禮。”

    王書淮雖然有些失望，卻也認(rèn)為妻子做得對。

    “那我下回再挑些，”目光落在她發(fā)髻，不見她佩戴他刻的簪子，忍不住問，

    “你喜歡什么首飾？”

    如果說先前那句只是客套，這么沒由來的一句便是令謝云初詫異了。

    “二爺？”

    她回過眸來，迎視他的目光。

    王書淮臉色沒有半分變化，也沒有解釋的意思，仿佛他問的很是稀松平常。

    謝云初也不好細(xì)問，就失笑回道，“我家里什么都有，您不必破費(fèi)，倒是您，在江南銀子夠用嗎？不夠用的話，您先前的月銀，我都替您存著，可以帶過去?！?/br>
    王書淮搖頭，“不必，你留著花，我在江南一切都好?！?/br>
    話落又有些后悔，擔(dān)心這么一說，謝云初不掛念他。

    果然，謝云初神情極是輕松，笑容也舒展開，“二爺春風(fēng)得意，氣色都好了?！?/br>
    她發(fā)現(xiàn)王書淮眉目有些變化，就像是寶刀出鞘，眉宇有一抹鋒刃般的光彩，年紀(jì)輕輕獨(dú)當(dāng)一面，必定是意氣風(fēng)發(fā)，壯志凌云。

    王書淮今日面圣，成果皇帝很滿意，又許了他更多權(quán)限，王書淮心情著實(shí)不錯，

    清雋的眼就這么望了過來，“夫人，過段時日我便能在江南穩(wěn)住腳跟，你愿意南下嗎？”

    謝云初聽了這話，猛嗆了下口水，指了指孩子，“姐兒還這么小，去江南怕水土不服。”

    王書淮看著嫩生生的女兒，暗嘖了一聲，止住念頭。

    謝云初覺得王書淮這次回來有些奇怪，耐不住疑惑問，“二爺，您為什么希望我跟您過去？”

    前世他可是生怕她纏著他，拖他后腿。

    王書淮總不能說防著信王再sao擾妻子，便解釋道，“江南應(yīng)酬頗多，若是你在，可替我分擔(dān)一些。”

    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

    可前世他王書淮孤身一人照樣撬動了整個江南，未來首輔的手腕便是在江南歷練出來的，哪里需要她幫襯，

    謝云初笑得虛情假意，“妾身愚鈍，怕誤了二爺?shù)氖?，妾身?xí)慣了京城宅門大院的日子，還請二爺歇了這樣的心思吧?！彼蚱鹆斯偾?。

    王書淮無言以對，只是悶悶地將那杯大紅袍飲盡。

    難以言說的額滋味在唇齒里蕩開，王書淮起身去上房，“我去給父親母親請安?！?/br>
    謝云初手里拿著針線滿臉納悶，王書淮這人規(guī)矩大，每每回府總要先請了長輩安再來她房里看女兒，今日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恰在這時，冬寧送來這兩日的賬目，謝云初思緒被打斷，忙起正事。

    后來算完賬，嬤嬤進(jìn)來問晚膳備些什么菜肴，謝云初愣神，竟是忘了問他停留幾日，罷了，他這人來去匆匆，沒準(zhǔn)離開了她影都不知道，“緊二爺口味備一些吧?！?/br>
    王書淮剛回家，必定有忙不完的事，謝云初壓根不認(rèn)為他會來后院，一未曾留燈，二不曾留水，王書淮半夜摸進(jìn)春景堂，看著黑漆漆的屋子，毫無動靜的內(nèi)室，心情難以言喻。

    且不說惦不惦記他這個丈夫，她尚未生嫡子，當(dāng)真不著急嗎？

    王書淮這個人情緒內(nèi)斂，也不習(xí)慣責(zé)備妻子，郁色很快被壓下，林嬤嬤聽到動靜立即過來備水備衣裳，王書淮匆忙洗漱，回到內(nèi)室，看著床榻上背影朦朧的妻子，輕輕掀開簾帳躺了進(jìn)去。

    謝云初也沒有準(zhǔn)備多余的被子。

    她今夜睡得不算沉，棉褥被掀，冷風(fēng)侵入后背，人很快醒了，煙煴里一雙格外深邃的眼直直望著她，謝云初嚇出一身冷汗，

    “二爺，你怎么過來了？”

    他什么時候連著在她屋里歇過兩晚？

    再說了，這又不是行宮，他不是有地兒去嘛。

    王書淮滿臉莫名，這會兒脾性有些壓不住，“你昨晚答應(yīng)我什么了，不會忘了吧？”

    第43章

    什么叫她昨晚答應(yīng)了他的？

    她有說夜夜笙歌么？

    她怎么可能答應(yīng)這種事。

    她月事剛走，這個時候不可能懷孩子，再說了，他昨晚折騰她那么久，她身上還痛著，哪有功夫應(yīng)付他。

    謝云初嚴(yán)肅提醒，“二爺，縱欲傷身。”

    王書淮被這話給噎住，這四字一直是他信奉的準(zhǔn)則，可此一時非彼一時，他接下來三年回府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謝云初又不肯跟他去江南，好不容易回來了，自然是要歇在后院的。

    他心中澀然，“我沒兩日便要離開?！?/br>
    這下輪到謝云初騎虎難下，如此著急，不像是王書淮的作風(fēng)，那只能說他是當(dāng)真有些著急子嗣。

    謝云初輕聲地告訴他，“我月事剛走，現(xiàn)在不是懷孩子的好時候，再說了，我還沒緩過來呢?！?/br>
    夜色里，妻子紅唇飽滿微翹，如同晚間含羞帶露的芍藥。

    帶著睡醒朦朧的憨嗔，沒有往日那份客氣疏離。

    王書淮心也跟著一軟，那顆自信王贈燈所帶來的不快恍惚間得到一線安撫，“好，那咱們歇著。”

    王書淮躺了下來。

    謝云初默不作聲看了他一眼，她兩世都習(xí)慣了獨(dú)寢，一張床分去大半個給旁人，第一反應(yīng)是不太適應(yīng)，也罷，畢竟是夫妻，謝云初什么都沒說，輕手輕腳起身去側(cè)面百寶鑲嵌豎柜里取來一床薄褥，王書淮也不習(xí)慣謝云初的厚褥子，接過薄被，夫妻二人并排躺下，各自睡一被窩。

    謝云初被他吵醒，一時沒了睡意。

    王書淮昨日趕路的疲憊還未完全釋放，這會兒沾著枕頭便昏昏入睡。

    謝云初問起一事，“二爺，我不是讓屈二跟著您去江南么，您覺得其人如何，能否獨(dú)當(dāng)一面？”

    一提到正事，王書淮神色很快恢復(fù)清明，他沉吟片刻道，“還算不錯，人也機(jī)靈，頗懂些門道?！?/br>
    “那就好?！敝x云初笑，“我的鋪?zhàn)蛹毙枳詈玫南阍萍喤c綃紗，我打算讓他在江南籌劃著一家作坊，二爺若是得空幫我看著些?！?/br>
    這三月來，鋪?zhàn)恿魉畼O是可觀，可利潤并不算理想，只因?yàn)榱藟艛嘟嫾?，她砸了不少銀錢，為了控制成本，也是為了親自把控源頭，她打算自己開作坊研制絲綢與綃紗工藝。

    王書淮頷首，“此事交給我來辦。”

    謝云初微微吃了一驚，他愿意屈尊降貴cao心她的事？

    “二爺?shù)挂膊槐赜H自過問，”她想起一人，

    前世王書淮在江南這段時日，有意培養(yǎng)了自己的人手，江南六部里有不少門檻高，品階卻極低的閑職，里面要么是一些蔭官子弟，要么是一些沒有靠山門路卻苦于無處施展才華的進(jìn)士，王書淮趁此機(jī)會在其中挑了幾人幫襯他，這些人后來都成為了朝廷的中流砥柱。

    這里頭有一人名喚秦洸，通三教九流，長袖善舞，后來做到戶部侍郎，專替朝廷開辟財路，充盈國庫，謝云初不會跟朝廷搶人手，沾一兩分光是可以的。

    于是，謝云初撿著秦洸這個人的特點(diǎn)說了幾句，引導(dǎo)王書淮想到這么一個人，王書淮果然點(diǎn)頭，“倒是有這么一個人，或許符合夫人的條件，等我去了，酌情用他?！?/br>
    謝云初高興了。

    王書淮被謝云初打了岔，睡意頓失，也想起了一樁要事，“對了，今日入宮遇見了岳丈大人，他老人家說是請我去府上吃酒?！?/br>
    謝云初笑了笑，“我繼母九月初八進(jìn)了門，這話怕是她托父親轉(zhuǎn)告于你的?！?/br>
    有了正兒八經(jīng)的當(dāng)家夫人便不一樣，行事體面，明夫人性子雖軟，做事卻甚有章法，家里處處打點(diǎn)得井井有條。

    王書淮扶額，“是我失禮，那明日還請夫人替我準(zhǔn)備厚禮，去給岳父岳母賠罪。”

    謝云初應(yīng)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