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媳(重生) 第1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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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父罪孽深重,辯無可辯,你這會兒要為父的命,我亦不眨眼,只是佑兒,我大晉以孝治天下,子不言父之過,你若是彈劾我,也壞了你的名聲,明日我便上書請辭,致仕回府,你滿意了嗎?” 謝云佑跟一座削尖的孤峰似的,定定立在那里,沉默許久,他驀地抽離袖口,將謝暉甩上床榻,冷冷斥道, “從今往后謝府由我做主,謝云舟也由我處置,你可有異議?” 謝暉四仰八叉躺在塌上,想起謝云舟心口倏忽被針扎了一下,他氣若游絲頷了頷首。 “還有,我的婚事你也不許置喙。” 謝暉閉著眼沒有說話, 他與喬氏便是被長輩按著頭顱成親, 婚后夫妻二人性情不同,習(xí)性相左,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喬芝韻事事由著性子來,他卻是作古正經(jīng),不茍言笑,喬芝韻時常指著他鼻子罵他道貌岸然,不懂得憐香惜玉,他亦責(zé)備喬氏驕縱自私,不通情達理。 成婚半年,喬氏鬧著跟他和離,不肯與他同房,他負(fù)氣離開京城,南下巡視縣學(xué)時遇到了陸姨娘。 成婚數(shù)年,喬氏多次提出和離,喬家以喬家沒有和離女為由,拒絕女兒的要求,后來喬氏產(chǎn)后抑郁,性情爆發(fā),扔下孩子嫁妝,決然回了金陵,聽聞也是因為這樁事,喬氏從此與母家斷了聯(lián)絡(luò)。 這樣決絕的性子,令謝暉震驚且備受打擊,也因此頹喪了好幾年,對娶妻心有余悸,喬氏在時,陸姨娘安分守己,乖巧柔順,喬氏走后,他后才慢慢著了陸姨娘的道,助長了陸姨娘母女的氣焰,就連最初江南那場相遇,恐也是陸姨娘的算計。 而一切的禍源,在于他沒有經(jīng)營好最初這門婚,愧對兩個孩子。 自己經(jīng)歷了婚姻的苦,又如何再去強逼著謝云佑娶親, 謝暉眼皮耷拉著,有氣無力擠出三字,“都依你…” 片刻,謝府護衛(wèi)將范太醫(yī)抬了來,范太醫(yī)入內(nèi)給謝暉扎針,行了一輪針后,謝暉臉上終于有了些血色。 范太醫(yī)收了針,來到外間開方子,邊囑咐謝云佑, “謝公子,祭酒大人這是老毛病了,不能動怒,不能焦心,發(fā)病一次比一次嚴(yán)重,公子當(dāng)小心,否則難以頤養(yǎng)天年?!?/br> 謝云佑神色呆滯了片刻,慢慢點了頭。 送范太醫(yī)出門后,謝云佑負(fù)手立在謝府門庭前,浩瀚的風(fēng)云一層層交疊著覆過蒼穹,落英裹著塵土被長風(fēng)給掠走,初將長成的少年,將一室燈芒披在身后,迎著秋風(fēng)獵獵,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上的責(zé)任。 長風(fēng)帶去謝府上方的陰霾,亦吹落了春景堂的早桂。 王書淮換了一身干爽的直裰,踩著迷離的夜色踏上后院的廊廡。 隔著模糊的紗窗,瞥見謝云初帶著珂姐兒在羅漢床嬉戲,珂姐兒學(xué)著大夫的模樣,將小手搭在謝云初手腕,隨后嬌滴滴問, “張張嘴,讓我看看舌苔?!?/br> 謝云初聽她的張嘴,珂姐兒胡亂看了一下,又笑瞇瞇去撥娘親的眼瞼,謝云初怕被戳到,直起腰身避開,“傻丫頭,娘親沒有昏迷,不必看瞳孔…你把脈便是?!?/br> 珂姐兒把了片刻,一本正經(jīng)道,“娘親,您脈象懸浮,需要扎針?!?/br> 說著便將身后堆著用來當(dāng)棋子用的小木杵,一股腦子塞在謝云初前胸小腹。 謝云初哭笑不得。 王書淮在窗外瞥了片刻,繞博古架而入。 珂姐兒看到爹爹伸手要抱,王書淮將她小胳膊給鉗住,沒有抱她,而是轉(zhuǎn)身將她交給了乳娘,又朝林嬤嬤使了個眼色,林嬤嬤將坐在炕床上玩棋子的珝哥兒給抱了出去,東次間內(nèi)只剩下夫妻二人。 王書淮與謝云初一同擠在狹小的羅漢床。 目色深深看著妻子,像是罩著一層迷離的霧。 謝云初只覺王書淮這眼神有些奇怪,“我聽林嬤嬤說,外頭鬧了些動靜,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王書淮將鞋子褪下,正襟坐在她面前,他身子高大,羅漢床又狹小,容不得他,他干脆將謝云初抱起,謝云初被他這番舉動弄迷糊了, “你這是怎么了…” 王書淮膝蓋微屈,就這么將謝云初抱在懷里,謝云初坐在他身上,腳跟搭在羅漢床里邊,王書淮垂下眸額尖蹭著她發(fā)梢,沉吟不語。 聽得出來他呼吸有一陣濃重,遲疑著不想開口。 “你不想說便不說?!?/br> 謝云初打算下去,王書淮卻將她腰身一摟,將她抱得更緊,指腹隔著衣料窸窸窣窣摩挲過來,謝云初腰間發(fā)癢,在他懷里扭動了一下,輕微咳了一聲,問,“你怎么了?” “你meimei今日過府了…” 謝云初愕然抬眸,定定看著他,“然后呢?” 王書淮道,“她賄賂我母親,意在走她的門路進入王府,留在你身邊照看?!?/br> 謝云初眉頭猛地一跳,心底深藏那一抹憤怒涌動在嗓眼,語氣吃緊了幾分,“所以呢?” “我曾有言,不許二老插手春景堂的事,母親不敢擅自做主,明嬤嬤也覺得你meimei舉止不太對勁,有意試探,不料她露出馬腳,我母親和明嬤嬤當(dāng)機立斷,將人扣在了廂房?!?/br> “她為了示好我,竟苦讀古籍,費盡心思搜集我需要的書冊,可見野心之大,我只當(dāng)她是旁人遣來的jian細(xì),搜了她的身,不料搜出一些雷藤草與藏紅花的毒粉來,女子一旦食了此毒,身子虧虛,帶下不止…” 謝云初身子倏忽僵住,仿佛有風(fēng)自地獄深處灌入她胸間,她的心跟漏風(fēng)的篩子似的,冷颼颼的。 前世她對陸姨娘母女深信不疑,謝云秀時常來府邸走動,她身子不好時,謝云秀替她做糕點孝敬婆母,她忙家務(wù)時,謝云秀幫著她教導(dǎo)孩子讀書,姐妹倆感情甚篤,外人更看不出任何端倪。 今生她收拾了陸姨娘,打發(fā)了秋綏,謝云秀計劃屢屢挫敗,到最后鋌而走險,意圖鉆姜氏的空子接近她,謝云初這輩子看穿謝云秀底細(xì),自然不可能中招,但真正讓她震驚的是,謝云秀竟然意圖給她下毒。 重生后她數(shù)度思忖,既然陸姨娘母女盯上了王書淮,不可能干等著她死,她早就懷疑前世是謝云秀母女通過秋綏害她,如今算是真相大白。 一時心里跟翻江倒海一般,清凌凌的淚從發(fā)紅的眼眶滑出來,她委屈地想哭,纖手不由自主拽住他肩上的衣襟,晶瑩的淚珠一顆一顆往下砸。 王書淮看著心痛極了,“瞧,我原不想告訴你,怕你動氣,偏生又瞞不住你…” 謝云初哽咽著,“今日多謝你跟太太了,謝云秀的人呢,如何處置?” 王書淮寒聲道,“自是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灌了她一肚毒粉,將人送去了城外水牢,慢慢琢磨死她?!?/br> 謝云初聞言,濡濕的眼睫淚光閃閃,雪色沖破那陰霾般的淚霧劃出一片亮芒,心口郁結(jié)那口氣慢慢在消散,肺腑悶脹不再,人也跟著精神了, “果真如此?” 那就十分解氣。 想起前世性命葬送在這樣一個人手里,謝云初銀牙咬碎,臨終前她偽裝被謝云秀掐死,以王書淮之能,哪里不去查出底細(xì),她怔怔看著丈夫,復(fù)雜的神色如同暗波翻涌, “王書淮,你別讓我失望。” 王書淮不知她怎么突然冒出這么一句,笑著拭去她眼角的淚花,“我不會讓你失望?!?/br> 他越擦拭,她眼淚便掉的越兇,一行行簌簌撲下,王書淮何時見她如此動容,沒有比親人背叛更令人痛心的,防不勝防。 “我打算把你身邊的人全部排查一遍,可好?” 謝云初還有什么不同意的,輕輕嗯了一聲。 王書淮看著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柔軟的妻子,忽然開口, “初兒,過去我總總盼著妻子溫婉大方,盼著你兢兢業(yè)業(yè)替我cao持后宅,如此我便可安心去朝堂施展拳腳,如今才意識到,我錯的離譜,士大夫,先齊家,后治國,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家宅不寧,萬惡之始,我若放任你不管,即便我在外頭博出一方天地,你過得不好,孩子不安生,又有何用?” 王書淮頓了頓,“往后你便隨心所欲活著,自自在在地過日子,我絕不讓你有失?!?/br> 時不時有秋風(fēng)漫進來,從燈罩上方的細(xì)孔灌進去,燈火搖曳,有一瞬的明滅,他眼底的光芒始終不退,就連那一抹柔情,亦在觸手可及之處。 謝云初怔怔看著眉目清俊的丈夫,心情復(fù)雜地笑了笑,將他抱入懷里。 第98章 這是長久以來謝云初第一次主動抱他。 王書淮心里咚咚直跳,緩緩圈住她后背將人箍得更緊了些。 謝云初被他箍得喘不過氣來,卻又在這深嵌的擁抱中感覺到一絲牢牢的踏實,她又用力圈了圈,離得他更近,王書淮聞著她身上熟悉的體香,輕輕將她垂在耳后的發(fā)梢給撩開,露出她秀麗的眸眼,雪亮雪亮的,跟黑曜石般漆黑明致。 他俯首輕輕將她濡濕的眉睫眼角,一點點吻干凈,順著布滿淚痕的臉頰往下,最后親了親她那個小酒窩,謝云初只覺心尖微的一燙,這個吻與過去帶著欲念的吻不同,小心翼翼,虔誠呵護。 王書淮將她面頰的淚痕吻遍,最后落在眉心。 這一夜夫妻二人相擁而眠。 翌日謝府傳來消息,說是謝暉病重,辭了國子監(jiān)祭酒一職,謝云佑親自來探望謝云初,順道將家里的情形告訴她。 “往后謝家由我做主,后宅有母親,前院有我,再也不許任何作jian犯科的事發(fā)生?!?/br> 謝云初看著眉宇凌厲的弟弟露出欣慰。 這一世王書淮變得更體貼妻子,弟弟也能獨當(dāng)一面,日子越來越順?biāo)臁?/br> 修養(yǎng)數(shù)日后,謝云初身子痊愈,先是登車去謝家探望謝暉和明夫人,明夫人好了差不多,謝暉卻是纏綿病榻不起,看著憔悴不堪,深受打擊的父親,謝云初也不知該說什么,沉默地在他塌前坐了半晌,最后退了出來。 離開謝府,謝云初立即趕往書院。 幾位少夫人都是當(dāng)家的好手,即便謝云初不在,書院也有條不紊。 謝云初趕到書院用了午膳,忙到下午申時放學(xué),幾位少夫人擠在山長院的議事廳喝茶。 “我這幾日不在,可有什么犯難的事?” 王怡寧回她道,“旁的到?jīng)]有,就是一樁,咱們是不是得弄個針線房?簾子窗紗總不能全去外頭買,這幾日每日均有簾子被扯壞,還是咱們隨身幾位管事娘子給縫補的。” 謝云初沉吟道,“我之前也想到了這樁,開學(xué)匆忙沒顧上,正好,南府的金二嫂子手藝極是不錯,我打算讓她來這邊幫忙,幫咱們cao持針線上的事?!?/br> “她呀,”王怡寧也認(rèn)識,腔調(diào)微轉(zhuǎn),“她婆婆也就是那柳嫂子,過去成日在二嫂耳邊嚼舌根,整日攛掇著婆婆們給媳婦立規(guī)矩,在這一帶名聲不好,金氏也是可憐人,那南府的堂侄兒也是個不頂用的,縱著婆婆欺負(fù)媳婦,金氏手頭成日沒幾個銀子,你讓她來倒是解了她的圍。” 謝云初道,“原先央求著金嫂子幫我鋪子做些針線活,后來被她婆婆知曉,說是家里的活計做不過來去外頭接活,沒得叫人以為南府混不下去了,嫌棄不體面,眼下咱們書院缺人,是正兒八經(jīng)的行當(dāng),她斷挑不出錯?!?/br> 蕭幼然最見不得良善媳婦被惡婆婆欺,立即開口,“請來吧,咱們娘子軍里能多一員干將?!?/br> 這時王書琴卻是苦笑著搖頭, “嫂嫂們怕是要落空了,前兩日二嫂嫂生病,大家伙都去探望,南府大嫂子過來時,我正巧撞見,我原想金二嫂子跟我二嫂感情不錯,怎么的不見人影,順道問了一句,才知道她也病下了。” 謝云初立即揪了心,“什么病。” 王書琴面露晦澀,低聲說,“聽說是那方面的病?!?/br> 謝云初細(xì)眉緊蹙,臉色就難看了。 幾位少夫人相視一眼,均露出異色來。 蕭幼然悄悄問王怡寧道,“莫非那男人在外頭亂來,得了病在身上?” 王怡寧繃著臉道,“待我打聽一二,回頭再來告訴你們。” 江梵在這時接過話茬,“既然不能請金嫂子,那便讓我娘家的嫂子來幫忙,如何?” 說到這里,她露出幾分不好意思,“你們知道的,我那娘家隔三差五尋我貼補,可我也有一個家,孩子越大,開支越大,我婆母公公縱然從不說我半個字,久而久之,心里難免有想法,索性我替她謀份差事,也省得我老子娘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