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快樂
葉知心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能保持冷靜地繼續(xù)跟葉昱松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不然像葉昱松這種打從心底瞧不起女性、等于瞧不起她的人,她干嘛要跟他一起吃飯?她才不是這么沒尊嚴的人。要不是葉昱松是她的親生父親,她早就甩頭走人了。 她嚥下隱隱作嘔的情緒,悶頭不發(fā)一語地撐完了這場生日餐會。 回到家后,葉知心坐在客廳沙發(fā)上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么。 葉之遙面露憂色,默默地熱了杯蜂蜜水遞過去,卻聽見她幽幽地開口:「你也覺得爸爸講的話是對的嗎?」 葉之遙皺緊眉心,似是極度厭惡般地說:「當然不。」 「嗯,那就好?!?/br> 葉之遙在她身邊坐下,看上去有些侷促不安。 半晌,葉知心嘆了口氣,雙目無神地望著前方虛無,喃喃道:「我好像知道,為什么我媽會跟他離婚了?!?/br> 在葉知心的印象里,謝美足一直是強勢的、高傲的。她一樣出身貧困,外公是做工的、外婆是夜市擺攤賣衣服的,謝美足憑著一己之力一路念上來都是第一志愿,念到頂大畢業(yè),經由頂大的朋友圈認識了葉昱松。 葉知心至今除了葉之遙以外,對其他人的外貌沒有概念,加上從小跟謝美足生活在一起,她其實不知道謝美足的條件如何。但這幾年的經驗,她也知道自己不錯的外貌定然遺傳自謝美足。 聽說當初謝美足本來想當空姐,卻因為葉昱松迷戀上她進而死纏爛打,她才放棄了空姐夢,嫁給了葉昱松。但身為有自己主見的新時代女性,想來她不甘僅僅在家依他教誨的"相夫教子",于是考了中學的教職,分發(fā)到南部繼續(xù)工作。 無法更改分發(fā)地的教職工作導致分居,加上出外工作違反了葉昱松"女人不可在外拋頭露面"的信條,兩人間的摩擦才會越來越大。 一個大男人,一個大女人,怎么可能會合? 結果就是兩人離婚,男人在父權社會里悠然自得地尋找第二春;女人獨自扶養(yǎng)著拖油瓶、渾渾噩噩過一生,最后還早逝于意外。 一位本該憑著自身優(yōu)越能力開創(chuàng)美好人生的漂亮女人,就這樣輕飄飄地殞落消失在世上,好似不曾存在過。 不勝唏噓。 在今天與葉昱松的一席話中,讓葉知心彷彿窺見了自己從未知曉的、父母兩人相處的過往,內心感慨萬千。 「……你對她是怎么想的?我說……你的母親?!谷~之遙斟酌著語氣,小心翼翼地問道。 葉知心緊抿著唇,從鼻子長長嘆出一口氣。 「我……還不知道?!惯@是她的真心話。 就像殺人犯即使被處死,受害者家屬的痛也永遠不會消失。謝美足已不在的現(xiàn)在,葉知心被踩碎的心就算拚湊回來了,裂痕也永遠存在。 長長的鴉睫垂下,投落的陰影掩住了她本該明亮水靈的雙眸。 今晚些許的酒精軟化了她根深蒂固的戒心,令不擅長傾訴、說自己事的她,娓娓道來從未說出口的內心話。 「……你知道嗎?她很常忘記來接我放學,我常常在校門口空等她好幾個小時,想先回家又怕她來,想繼續(xù)等但天又要黑了……喔對她沒有手機所以找不到她,她說不想被束縛,很奇怪的一個人吧哈哈……」 葉知心笑著,葉之遙卻覺得她在哭。 「有一次我又等到天黑了,學校里只剩我一個人了,我也沒有錢坐車,只好走回家。我高中離家比較遠,徒步單程要兩個小時。我那時候在路上邊走邊想,為什么mama不來接我呢?她是不是真的很討厭我、想要把我丟掉?想著想著……膝蓋就跪了下去。」 葉之遙輕輕地倒抽一口氣。 「我想著…如果我這次帶傷回家,mama是不是就會知道自己錯了呢?是不是以后就會記得來接我了呢?是不是會……安慰我、心疼我、幫我包扎呢?哈哈……結果,」 一股強烈的酸楚猝不及防侵上她的鼻腔,還沒意識到時,視線已模糊一片。 「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全天下最無藥可救的白癡?!?/br> 眼淚不斷滑落,葉知心卻依然愣愣凝視著前方虛空,好似那里有著一位脾氣暴躁的女人,正在辱罵一位垂首的少女。少女的雙膝泛血,眼神空洞,如一具靈魂已死的空殼。 從那時起,葉知心絕望地頓悟,然后完全地放棄。 她將"親情"從人生中完全抹去,再也不奢求任何人,將所有心力拿來保護自己的心靈、茁壯自己的能力,以求成年后能脫離原生家庭,自己一個人好好活下去。 同時在過程中不斷地自我告誡,絕對不要成為像母親那樣的人。 于是從她年幼狹隘的人生經歷里,她得到的唯一解就是:不要結婚、不要生小孩、一定要有一份能養(yǎng)活自己的工作。 想來謝美足可能到死都還不知道,一次稀松平常的放學、一件膝蓋受傷的小事,竟成為女兒心頭上最深的一根刺、人生最大的轉捩點。 葉知心眼淚掉得越來越兇,她自己也有點嚇到了,手足無措地邊哭邊笑著說: 「哎…我以為我已經長大了、釋懷了,怎么…眼淚還是流不停呢……」 葉之遙喉間發(fā)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嗚咽,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她卻感覺到葉之遙在顫抖……為什么抖得比她還要厲害? 她苦笑著說:「……抱歉啊,今天明明是你生日?!?/br> 她卻把弟弟的生日會搞得烏煙瘴氣的,現(xiàn)在還把場面搞得這么難看。 葉之遙急忙搖了搖頭,像隻受傷的可憐小狗蹭了蹭她的臉頰,又像是想用體溫安慰她,雙臂箍得更緊。 悲傷已在不知不覺間乾涸成無跡的淚痕,取而代之的是緊貼著的兩具身軀里強而有力的心跳,怦怦、怦怦……為彼此注入了溫暖的勇氣及力量。 她把頭埋進他的頸間,閉上眼睛,貪戀著熟悉又安心的體溫,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從來沒有后悔跟你在一起?!?/br> 葉知心感覺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震,于是微笑著繼續(xù)說,「真的,我只是太震驚了,我沒想到我的弟弟這么優(yōu)秀,竟然17歲就考上了大學。」她的笑還帶有nongnong鼻音。 她緩緩退了開來,憐愛地捧著他的臉,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眼角晶瑩的光,望進他深邃的黑眸里。 「我喜歡你?!?/br> 不再是”我好像喜歡你”,而是肯定句。 「是你讓我不再感到孤獨,是你救了我的生命,你是我的太陽?!?/br> 「你能作為我的弟弟出生在這世界上,真的太好了?!?/br> 「葉之遙,生日快樂?!?/br> 她在他唇角輕輕烙下一吻。 他眼角晶瑩的光化作實體,沿著臉頰滑落下來。 「哎……怎么哭了呢。」葉知心失笑,心疼得一抽。學著他曾對她做過的舉動,溫柔地吻去他的淚水。 「jiejie……再說一次?!?/br> 「嗯?」 「全部再說一次。」 「………」這就叫得寸進尺嗎。 「……那不然,倒數(shù)第二句就好?!?/br> 「你能出生在這世界上真的太好了?」 「嗯。」他輕蹭了蹭她的臉頰,偷偷把淚水抹在上面。 怎么特別執(zhí)著這句話呢,她笑。 「謝謝你出生在這世上,我的弟弟?!?/br> 「嗯?!?/br> 「生日快樂。」 兩人繾綣相吻,互相嚐到對方嘴里淡淡的咸味,卻有更加濃郁的甜味纏繞、蔓延在兩人之間,久久不散。 ────────── 幸運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 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簡體版========================= 葉知心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能保持冷靜地繼續(xù)跟葉昱松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不然像葉昱松這種打從心底瞧不起女性、等于瞧不起她的人,她干嘛要跟他一起吃飯?她才不是這么沒尊嚴的人。要不是葉昱松是她的親生父親,她早就甩頭走人了。 她咽下隱隱作嘔的情緒,悶頭不發(fā)一語地撐完了這場生日餐會。 回到家后,葉知心坐在客廳沙發(fā)上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么。 葉之遙面露憂色,默默地熱了杯蜂蜜水遞過去,卻聽見她幽幽地開口:「你也覺得爸爸講的話是對的嗎?」 葉之遙皺緊眉心,似是極度厭惡般地說:「當然不?!?/br> 「嗯,那就好?!?/br> 葉之遙在她身邊坐下,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 半晌,葉知心嘆了口氣,雙目無神地望著前方虛無,喃喃道:「我好像知道,為什么我媽會跟他離婚了。」 在葉知心的印象里,謝美足一直是強勢的、高傲的。她一樣出身貧困,外公是做工的、外婆是夜市擺攤賣衣服的,謝美足憑著一己之力一路念上來都是第一志愿,念到頂大畢業(yè),經由頂大的朋友圈認識了葉昱松。 葉知心至今除了葉之遙以外,對其他人的外貌沒有概念,加上從小跟謝美足生活在一起,她其實不知道謝美足的條件如何。但這幾年的經驗,她也知道自己不錯的外貌定然遺傳自謝美足。 聽說當初謝美足本來想當空姐,卻因為葉昱松迷戀上她進而死纏爛打,她才放棄了空姐夢,嫁給了葉昱松。但身為有自己主見的新時代女性,想來她不甘僅僅在家依他教誨的"相夫教子",于是考了中學的教職,分發(fā)到南部繼續(xù)工作。 無法更改分發(fā)地的教職工作導致分居,加上出外工作違反了葉昱松"女人不可在外拋頭露面"的信條,兩人間的摩擦才會越來越大。 一個大男人,一個大女人,怎么可能會合? 結果就是兩人離婚,男人在父權社會里悠然自得地尋找第二春;女人獨自扶養(yǎng)著拖油瓶、渾渾噩噩過一生,最后還早逝于意外。 一位本該憑著自身優(yōu)越能力開創(chuàng)美好人生的漂亮女人,就這樣輕飄飄地殞落消失在世上,好似不曾存在過。 不勝唏噓。 在今天與葉昱松的一席話中,讓葉知心彷佛窺見了自己從未知曉的、父母兩人相處的過往,內心感慨萬千。 「……你對她是怎么想的?我說……你的母親?!谷~之遙斟酌著語氣,小心翼翼地問道。 葉知心緊抿著唇,從鼻子長長嘆出一口氣。 「我……還不知道?!惯@是她的真心話。 就像殺人犯即使被處死,受害者家屬的痛也永遠不會消失。謝美足已不在的現(xiàn)在,葉知心被踩碎的心就算拚湊回來了,裂痕也永遠存在。 長長的鴉睫垂下,投落的陰影掩住了她本該明亮水靈的雙眸。 今晚些許的酒精軟化了她根深蒂固的戒心,令不擅長傾訴、說自己事的她,娓娓道來從未說出口的內心話。 「……你知道嗎?她很常忘記來接我放學,我常常在校門口空等她好幾個小時,想先回家又怕她來,想繼續(xù)等但天又要黑了……喔對她沒有手機所以找不到她,她說不想被束縛,很奇怪的一個人吧哈哈……」 葉知心笑著,葉之遙卻覺得她在哭。 「有一次我又等到天黑了,學校里只剩我一個人了,我也沒有錢坐車,只好走回家。我高中離家比較遠,徒步單程要兩個小時。我那時候在路上邊走邊想,為什么mama不來接我呢?她是不是真的很討厭我、想要把我丟掉?想著想著……膝蓋就跪了下去?!?/br> 葉之遙輕輕地倒抽一口氣。 「我想著…如果我這次帶傷回家,mama是不是就會知道自己錯了呢?是不是以后就會記得來接我了呢?是不是會……安慰我、心疼我、幫我包扎呢?哈哈……結果,」 一股強烈的酸楚猝不及防侵上她的鼻腔,還沒意識到時,視線已模糊一片。 「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全天下最無藥可救的白癡?!?/br> 眼淚不斷滑落,葉知心卻依然愣愣凝視著前方虛空,好似那里有著一位脾氣暴躁的女人,正在辱罵一位垂首的少女。少女的雙膝泛血,眼神空洞,如一具靈魂已死的空殼。 從那時起,葉知心絕望地頓悟,然后完全地放棄。 她將"親情"從人生中完全抹去,再也不奢求任何人,將所有心力拿來保護自己的心靈、茁壯自己的能力,以求成年后能脫離原生家庭,自己一個人好好活下去。 同時在過程中不斷地自我告誡,絕對不要成為像母親那樣的人。 于是從她年幼狹隘的人生經歷里,她得到的唯一解就是:不要結婚、不要生小孩、一定要有一份能養(yǎng)活自己的工作。 想來謝美足可能到死都還不知道,一次稀松平常的放學、一件膝蓋受傷的小事,竟成為女兒心頭上最深的一根刺、人生最大的轉折點。 葉知心眼淚掉得越來越兇,她自己也有點嚇到了,手足無措地邊哭邊笑著說: 「哎…我以為我已經長大了、釋懷了,怎么…眼淚還是流不停呢……」 葉之遙喉間發(fā)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嗚咽,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她卻感覺到葉之遙在顫抖……為什么抖得比她還要厲害? 她苦笑著說:「……抱歉啊,今天明明是你生日?!?/br> 她卻把弟弟的生日會搞得烏煙瘴氣的,現(xiàn)在還把場面搞得這么難看。 葉之遙急忙搖了搖頭,像只受傷的可憐小狗蹭了蹭她的臉頰,又像是想用體溫安慰她,雙臂箍得更緊。 悲傷已在不知不覺間干涸成無跡的淚痕,取而代之的是緊貼著的兩具身軀里強而有力的心跳,怦怦、怦怦……為彼此注入了溫暖的勇氣及力量。 她把頭埋進他的頸間,閉上眼睛,貪戀著熟悉又安心的體溫,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從來沒有后悔跟你在一起?!?/br> 葉知心感覺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震,于是微笑著繼續(xù)說,「真的,我只是太震驚了,我沒想到我的弟弟這么優(yōu)秀,竟然17歲就考上了大學?!顾男€帶有nongnong鼻音。 她緩緩退了開來,憐愛地捧著他的臉,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眼角晶瑩的光,望進他深邃的黑眸里。 「我喜歡你?!?/br> 不再是”我好像喜歡你”,而是肯定句。 「是你讓我不再感到孤獨,是你救了我的生命,你是我的太陽?!?/br> 「你能作為我的弟弟出生在這世界上,真的太好了?!?/br> 「葉之遙,生日快樂。」 她在他唇角輕輕烙下一吻。 他眼角晶瑩的光化作實體,沿著臉頰滑落下來。 「哎……怎么哭了呢?!谷~知心失笑,心疼得一抽。學著他曾對她做過的舉動,溫柔地吻去他的淚水。 「jiejie……再說一次。」 「嗯?」 「全部再說一次?!?/br> 「………」這就叫得寸進尺嗎。 「……那不然,倒數(shù)第二句就好。」 「你能出生在這世界上真的太好了?」 「嗯?!顾p蹭了蹭她的臉頰,偷偷把淚水抹在上面。 怎么特別執(zhí)著這句話呢,她笑。 「謝謝你出生在這世上,我的弟弟?!?/br> 「嗯?!?/br> 「生日快樂?!?/br> 兩人繾綣相吻,互相嘗到對方嘴里淡淡的咸味,卻有更加濃郁的甜味纏繞、蔓延在兩人之間,久久不散。 ────────── 幸運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