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街 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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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輕飄飄的語氣一下就?激怒了祝母,她冷笑著罵道?:“那你今天回來做什么?趕緊滾,家里沒有煮你的飯!” 祝余不為所動,面色不改地應:“今天店休,不開門,剛好有空,順便回來看看?!?/br> 順便? 祝母大怒:“好啊,我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那么大,供你吃供你穿,還供你讀書,你就?是這么回報我的,回來看一眼都不愿意,祝余,你就?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她把腿上裝豆角的籮筐往地上一扔,繼續(xù)罵:“早知道?就?不要生你,我就?該把你送人,誰說?的生女兒好,我呸!一百個女兒都比不上我兒子一個!” 這樣的謾罵在祝余成長的過程中?,聽了整整十八年,以至于她對母親的記憶,永遠都是類似這樣的: “我吃了一嚇,趕忙抬起頭,卻見一個凸顴骨,薄嘴唇,五十歲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兩手搭在髀間,沒有系裙,張著兩腳,正?像一個畫圖儀器里細腳伶仃的圓規(guī)?!盵1] 以前她上課學到《故鄉(xiāng)》這篇,看到其中?這段描寫,說?楊二嫂如何尖酸刻薄,代入的就?是她媽那張臉。 然后一邊想一邊笑,好似那樣就?算是報復了她媽似的,長大后回憶起自己這種舉動,只覺得自己當初十分的阿q。 ————— 長大以后的祝余,已經(jīng)?不會當什么阿q,用什么精神勝利法去報復她媽了。 她變得對此毫無所謂,大概是已經(jīng)?窺破了“父母的愛是最無私的愛”這一層謊言,然后在掙扎求生的過程中?學會了真正?的獨立,也就?迎來了真正?的解脫。 她知道?,自己不會成為父母的養(yǎng)老保險,他們?沒有投資過她多?少,她也就?不必給予太多?回報。 至于她媽說?的什么供她吃供她穿,還供她上學,祝余聽了只想笑。 等祝母罵夠了,祝余才開腔:“你說?這些?有什么意思呢?每次都強調(diào)你們?給我花了多?少錢,可要是我沒有記錯的話,我以前的學雜費都是奶奶幫我給的,你連買作?業(yè)本的錢都沒給過我一毛?!?/br> 多?虧了她奶奶是個強勢的老太太,捏著自己的退休金和她爺爺留下的錢,還讓她爸不敢不給養(yǎng)老錢,這才她小時候不至于沒書讀,還有零花錢用。 不過也只能管到高三,幾?百一千的學雜費老人家給得出,去外地上大學一年最少幾?千上萬的學費和生活費,老人家是真的給不了。 好在那個時候祝余成年了,而申城天大地大,她有的是機會靠自己努力掙到這筆錢。 所以祝母所謂的為她花了多?少錢,實在是站不住腳。 “你最多?騙騙外人罷了?!彼Σ[瞇地柔聲道?,“要是把自己都騙了,可不好?!?/br> 祝母上來就?要掐她,手指往她胳膊內(nèi)側去,動作?格外熟練,祝余小時候經(jīng)?常被她這樣掐,可不就?熟門熟路么。 可現(xiàn)在祝余不給掐了,往旁邊一歪,慢吞吞地說?:“掐一下兩千塊,正?好這個月我還沒給你打錢呢吧?” 祝母的動作?頓時一愣,旋即改為指著她,神色怒不可遏:“那又?怎么樣,老太婆的錢還不是我和你爸給的?你爸是她兒子,她的東西全都是你爸的!” 所以她認為,祝余就?是她和祝父養(yǎng)大的。當然,祝父也這么認為。 所以祝余用每個月兩千塊來堵他們?嘴的時候,他們?一度難以接受,覺得我們?為你花了多?少啊,你每個月就?給兩千,夠干嘛用的? 祝余不管,說?兩千就?兩千,并且表示以后也不會漲價,不同?意要鬧也行,她立馬去實名舉報祝父吃回扣,后勤部門呢,油水可不小,至于人家查不查他,怎么查,那就?不關她事了。 她爸立馬妥協(xié),她媽獨木難支,最后偃旗息鼓。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另一件事。 祝余呵呵一笑,問道?:“就?算你說?的是對的,那我奶奶點?名要留給我的東西,總歸是我的了吧?那只和田白玉鐲子,和那塊翡翠無事牌,還不夠還這些?年我花的錢?” “你別以為我不懂行情,我早就?問過了,那只手鐲值差不多?二十萬,那塊無事牌也值個三四萬,這還是幾?年前我奶奶剛走的時候的價格,現(xiàn)在估計又?升值不少。” 老太太臨終之前,祝余還在讀書,老人覺得她爸媽太不靠譜,怕他們?在她走后對她徹底不管不問,女孩子呀,總歸要嫁人,要有嫁妝的,她可憐這個孫女,于是把其中?兩件首飾點?明?了要留給她。 那是七十年代困難時期,她拿糧食接濟別人,別人送給她的謝禮,當年不值錢的石頭,如今已經(jīng)?價值五六位數(shù)。 但就?算她已經(jīng)?把話說?清楚,祝余的父母還是把東西扣了下來,還美名其曰是幫她存著。 后來扯每個月兩千塊贍養(yǎng)費夠不夠用的時候,被祝余直接撕了遮羞布,說?要加錢可以,把東西還給她。 兩口子這才不做聲了,此后祝余每個月給她媽打兩千塊,然后心安理得的不到年節(jié)不回來。 聽她又?說?起這件事,她媽到底理虧,罵人的話噎在喉嚨里,憋得臉都紅了。 祝余看著她,嘆口氣,緩和了聲音道?:“放心吧,我一會兒就?走,不吃你的飯,不浪費你的米,我就?是跟你說?說?阿麟的事?!?/br> “他能有什么事?!弊D敢黄ü勺厝?,又?端起了裝豆角的菜筐,沒好氣地道?,“要你這么殷勤,怎么,現(xiàn)在知道?弟弟能靠得住了?兒子比弟弟還靠得住,早就?叫你結婚,你不聽……” 祝余忽略掉她后面那些?封建余孽的說?辭,直入主題道?:“我跟阿麟打電話的時候,他跟我說?,他想去鵬城大學讀金融,你不同?意,想讓他在家門口讀?” 祝母說?是啊,一邊罵祝麟:“什么事都往外說?,搞得好像我會害他,我是他媽我能害他嗎?” 一邊又?理直氣壯地道?:“家門口上學有什么不好,容城那么多?學校,本科上不了還有大專,讀什么學校有什么區(qū)別,非要跑那么遠?” 她接著又?罵祝余:“都是你帶的壞頭,把你弟心都帶野了,翅膀都還沒硬就?想飛,這么討厭這個家,回來做什么?!” 祝余眉眼平靜,先是給她分析祝麟的成績,如果只局限于容城的學校,落榜的概率真的很大。 “你別覺得你兒子的成績很好,你那是親媽眼,人家學校又?不瞎,大學是你想讀就?能讀的?” 祝母一哽,不服氣地道?:“那又?怎么樣,他就?算不讀大學也不會餓死,家里的房子和店鋪都是他的,你知道?有多?值錢嗎?他什么都有,害怕娶不到老婆?” 祝余深吸一口氣:“他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娶老婆給你生孫子的?” 祝母滿不在乎地應道?:“那不然呢,是人就?要結婚就?要生孩子,那些?說?不結婚的,你以為是真的不想結婚嗎,是娶不到嫁不出!” 她一副自己說?的就?是真理的樣子,理直氣壯,甚至于很得意,看得祝余一陣心頭發(fā)梗。 祝麟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托生到這家來當兒子。 幸好她是女的,而且跑得夠快,去他媽的娶不到嫁不出。 于是她板著臉說?:“他讀大專,以后娶的老婆就?是比他更差的,基因會遺傳,你孫子就?會是個笨蛋,子子孫孫,全都一輩子笨,現(xiàn)在還有房子和店鋪,能保證子子孫孫都有房子和店鋪嗎?如果不能,他們?越過越差,你就?是老祝家的罪人!別以為你生了祝麟,祖宗就?會感?謝你?!?/br> 祝母聞言,臉色一僵。 祝余見狀,心里不禁冷笑,果然,她媽這種封建余孽入腦的人,就?是要以毒攻毒才能治得住她。 跟她講什么理想,什么前途,什么發(fā)展前景,通通沒用。 “……你怎么知道?會越來越差,難道?阿麟沒有腦子,不會擴大生意嗎?我都能做起來生意,他憑什么不能?”祝母梗了半天,不服氣道?。 祝余覺得挺好笑的,倒不是覺得她對祝麟太有信心,而是,“你的生意能做起來是因為就?在家門口,東西也算齊全,有街坊幫襯,你也賺得不多?吧,不然怎么這么怕阿麟出去了就?不回來?” 這下可是戳到祝母的逆鱗了,她臉色登時變黑,半晌才喘著氣矢口否認:“你胡說?,我沒有怕!他是我兒子,他不回來能去哪兒,我是為他好!” 祝余靜靜地看著她,心里涌現(xiàn)出憐憫的情緒來。 也是長大以后她才發(fā)現(xiàn),這個總是罵她的女人,是如此的外強中?干。 她只是對她算不上合格的母親。 對于祝父來講,她是一位還不錯的妻子,能生兒育女,有收入,還能打理家務,將他照顧得妥妥帖帖,別的不說?,要是她不在家,他連口熱飯都吃不上。 對于祝麟來說?,她雖然重男輕女,雖然不懂他追求的東西,跟他也沒什么共同?話題,但她很愛他,哪怕這種愛有著“你得給我養(yǎng)老”的條件,她做的很多?事也都是為了她。 他們?為什么要扣下老太太點?名要留給祝余的首飾?還不是為了多?攢錢,留著給他買房買車娶媳婦。 她付出了很多?,掏空自己給這父子倆還不算,還妄圖拉著她一起沉淪。 祝余每次想到這些?,都會告誡自己,好好看著這個生了你的人,以后絕對絕對絕對不要成為和她一樣的人。 “嗯,你是為他好?!弊S啻瓜卵?,聲音再次放輕,“既然你為他好,那就?讓他去學他想學的東西,讓他高興點?,不好嗎?外面日?子不好過,他畢業(yè)了大概還是會回來,就?算不回來吧,他能過得越好,就?可以給你越多?錢,你不是說?嗎,最怕人還沒死就?沒錢花了,你老是想從我這里摳錢是為什么?” 她說?到這里,抬頭看了眼祝母,見她板著臉,嘴角邊法令紋和眼角的皺紋都格外明?顯,有種被戳破那層紙以后,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的蒼老。 “他學歷高點?,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又?有房子,你們?還會給他買車……”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繼續(xù)道?,“家里的財產(chǎn)還全都歸他,這么好的條件,能找到的媳婦肯定?更好,娶個聰明?的媳婦,能少走很多?彎路,不是嗎?” 祝母眼神微微出現(xiàn)波動。 她似乎被祝余這番話說?服了,“……到時候再說?。” 祝余點?點?頭,“隨你,我答應阿麟跟你聊聊,我自問已經(jīng)?盡力了?!?/br> 祝母用眼白剮她一下,哼聲道?:“阿麟的事你上心很應該,你自己的事也不要忘了?!?/br> 祝余的視線仍是垂著,看著自己的鞋尖,一邊在心里想池鶴怎么還不給她電話說?要走,一邊淡聲應道?:“我能有什么事,我的事我都記著的,每一樣都在做?!?/br> “你少裝傻,我是說?你結婚,你再不結婚就?要變成老姑婆了,挑來揀去,最后只能揀到爛燈盞?!弊D缸杂X語氣非??嗫谄判?,覺得她應該領情。 但祝余卻說?:“這個不用你管,我心里有數(shù)。我才二十六歲,怎么就?老姑婆了,你別太搞笑?!?/br> 祝母又?開始生氣,下意識朝她伸手,被她察覺意圖,搬著凳子挪遠了,便只得悻悻作?罷。 “我給你介紹一個,你到底是我生的,我又?不會害你,你不是做生意嗎,我給你介紹一個做生意的,男人高點?矮點?,胖點?瘦點?,年紀大點?,都沒有關系的,只要能過好日?子,你給他生個兒子,以后地位就?穩(wěn)了,管他在外面做什么,你有兒子在手……” 她絮絮叨叨,語氣竟是難得的罕見的推心置腹。 祝余聽得厭煩,對她說?的這些?一個字都不信,她永遠都記得,對方試圖讓她別去讀大學直接嫁人算了的事,這就?是她說?的她不會害她。 左耳進右耳出地聽了一會兒,祝余膩味地打斷祝母的話道?:“你少管我這些?事,管好你兒子的學習比什么都強,結不結婚,跟誰結,那是我自己的事,我會處理好的?!?/br> 祝母眉頭瞬間倒豎:“你會處理好?你懂個屁,我告訴你,你帶回來的人要是我不滿意,你休想結婚!婚禮我都能給你攪黃嘍!” 祝余這回終于抬頭,一雙黝黑沉靜的眸子靜靜地看過去,淡淡地道?:“你大可以試試,兔子急了都會咬人,我想你不會愿意見到那種場面。” 不知道?是不怕她的威脅,還是不信她有這份給她好看的膽氣和能力,祝母輕蔑地笑了笑。 忽然話音一轉,扯到了池鶴身上。 “我剛才聽到你在外面和別人說?話,是隔壁孟家的那個外孫回來了?你什么時候跟他搞到一起去的?” “……什么叫搞到一起去?!弊S嗝碱^一皺。 祝母仿佛沒聽到她的話,自顧自道?:“那也是個小白眼狼,池家生了他一場,連他爺爺奶奶都不孝順,白生他一場了,我看你就?是被他帶壞了,以前我就?不同?意你跟他混一起……” “夠了?!弊S嗵岣咭袅?,嘲諷地看著她,語氣冷冰冰,“他是不是白眼狼關你什么事,你就?這么喜歡背后說?人?怎么,這個時候不說?生兒子是一個女人的依靠了?他可是跟著他mama回的容城,不應該么,他可是兒子,是他mama的依靠,你沒覺得你說?的這些?話跟你一直以來信奉的兒子最有用是矛盾的?” 祝母一噎,覺得好像沒辦法反駁,于是指著她罵:“就?你有嘴,就?你會說?是吧,這么厲害,你怎么不去當律師?” “小白眼狼氣死了他外公外婆,你就?有樣學樣也想氣死我,對不對?” “你以為你很聰明??被騙了都不知道?,還幫人家數(shù)錢呢,你根本不知道?池家人是怎么說?的……” 一個多?小時前,池鶴好不容易擺脫了那些?阿姨大媽,往自家院子走去。 路過祝家的門口,聽到爭執(zhí)聲從虛掩的門內(nèi)傳出來。 他恍惚回到了十幾?年前,那時他和祝余都還只是十來歲的孩子,他便經(jīng)?常這樣站在門口,聽她mama數(shù)落她,說?些?粗俗又?難聽的話,絲毫不在意她的自尊心。 時光眨眼就?泛起淡淡的黃,變成一卷舊紙。 他推開院門走了進去,十幾?年沒人打理過的院子已經(jīng)?相當破敗荒涼,倒不是說?房子塌了或者門壞了,而是那種被荒廢了的寂寥的感?覺。 二樓的窗戶玻璃碎了,掉在一樓的地面上,一地玻璃渣。 池鶴四處找了找,找到一把舊掃把,掃把柄都已經(jīng)?酥爛不能用了,他想了想,去雜物間找了一把鐵鏟,將玻璃渣勉強清理了一遍。 讓他驚訝的是,院子里的荔枝樹竟然還活著,不過可能是肥力不夠,結的果并不多?,紅色的荔枝被枝葉掩映,隱隱約約露出一點?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