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用力閉上眼。

    他說，我只是你人生的過客。

    他說，忘掉我，去過自由快樂的日子。

    他和她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為對方好，誰也說不通誰。

    無解。

    “你不會死的?！泵魑⒎跑浡曇?，撫摸他亂糟糟的頭發(fā)：“說不定化療之后病情就控制住了呢？”

    邵臣雙眸低垂，染上沉郁的藍，朦朧朧。

    “你不讓我陪，那不陪就是。現(xiàn)在天已經(jīng)黑了，你不會立刻就要趕我出門吧？”終究她讓步。

    邵臣嘴唇微動：“……不會。”

    明微點點頭：“我去幫你收拾行李，你要在醫(yī)院住多久？”

    “至少半個月?！?/br>
    她說好：“我在家等你?！?/br>
    深夜，兩人背對著側(cè)躺在床上，沒有睡，也沒有言語。

    不知過了多久，明微感覺到身旁輕輕翻動，她也轉(zhuǎn)過去，邵臣抬起胳膊，她便自然而然依偎進去。

    額頭貼著額頭，小腿纏著小腿。

    明微的手緩緩撫摸他清晰的肋骨，然后是消瘦的腰，微拱的背脊……想將他每一寸牢牢刻在心里，皮膚，骨頭，血rou。

    “快睡吧。”邵臣低聲說：“別再亂摸了?！?/br>
    那嗓音干澀，略啞，脆弱敏感。

    明微意識到什么，沒有直接說出口，只是用手去探索，接著印證了心中所想，很輕地笑了笑：“你還能行么？”

    話說出口發(fā)現(xiàn)有歧義，她正想解釋，邵臣已經(jīng)覆了上來。

    “等一下……”倉促間明微哭笑不得，抱著他親了好幾下，喃喃安撫：“讓我在上面?！?/br>
    一邊說著，一邊引導他翻身平躺。

    深秋的月光掉進窄小的房間，明微直起腰肢，在他面前脫下睡衣。

    “喜歡么？”

    “嗯。”

    “還舍得趕我走？”

    邵臣探出的手頓住。

    明微笑：“你擔心什么呢？怕自己死了，我承受不了，太傷心，走不出來？還是怕我像戚老板那樣想不開出家？”

    邵臣喉嚨發(fā)緊。

    夜色掩蓋了明微蒼白的臉色，她抬起尖尖的下巴，挑眉，好似初識那會兒桀驁的模樣：“我們才在一起多久呀，能有多深的感情，我會為你傷心幾天，幾周，幾個月？如你所說，我的人生還長呢，前面的風景美不勝收，要是你死了，我再找個喜歡的唄。這樣你放心了吧？滿意了吧？”

    邵臣沒有回應(yīng)。

    明微短促地笑了笑，俯下身去與他接吻。

    邵臣輕輕撫摸她的臉，啞聲說：“偶爾想我一下，好嗎？”

    明微呸道：“你那么討厭，誰要想你。”

    邵臣知道她說反話，但仍然忍不住往她肩膀咬了一口。

    明微笑：“用力點兒?！?/br>
    邵臣倒在枕頭里望著她，幽藍月光下，明暗交錯，美得不像凡人，長發(fā)垂腰，起伏，搖曳，晃蕩。

    “我看見月亮了?！泵魑⒌囊暰€落向窗子。

    邵臣壓抑著喘息，啞著嗓子：“……嗯，我也看見了。”

    很美。

    ——

    次日清晨，他在頭痛中醒來，身邊的床鋪空蕩，沒有人在。

    撐起身下床，走出臥室，發(fā)現(xiàn)桌上擺著早餐，明微從陽臺進來，平靜地告訴他：“吃完送你去醫(yī)院，辦完住院手續(xù)我就走?！?/br>
    他亦神情平靜，點點頭，手握住椅背：“過幾天我可能有事找你。”

    明微詫異：“什么事？”

    邵臣猶豫片刻：“到時候再說吧?！?/br>
    她不明所以，但沒有繼續(xù)追問。

    早飯過后，拎著行李出門，明微負責開車，一路沉默無語。

    邵臣轉(zhuǎn)頭看她冷淡的面容，是從未有過的理智與沉著，不再像昨天那樣感情用事。

    這就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不是嗎？

    邵臣垂下眼簾，頭依然在疼。

    到醫(yī)院，她井井有條地辦理手續(xù)，送到病房，打量周遭環(huán)境，對他說：“有什么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

    邵臣未置可否，只說：“你回去吧，護工一會兒就到?！?/br>
    明微笑：“你不想抱抱我嗎？”

    他愣怔，下意識看了看另一床的病人和家屬。

    明微知道他的性子，當即搖搖頭：“逗你的?！?/br>
    說完轉(zhuǎn)身離開。

    邵臣在這時伸出手，將她拉到懷里緊緊抱住。

    “回去和你爸媽好好相處。”

    “嗯。”

    “世界上糟糕的人很多，但可愛的人也不少，你不要悲觀?！?/br>
    “我知道?！?/br>
    “愛惜自己的健康，早點去做個胃鏡。”

    他怎么還記得這個？明微咋舌：“??？不要吧……”

    “一定要做?！?/br>
    明微哭笑不得：“行、行，我做?！?/br>
    邵臣像要把她揉進血rou里。

    “你自己在醫(yī)院乖乖的，”明微摸他的后腦勺：“積極治療?！?/br>
    “嗯?！鄙鄢妓砷_她，再抱下去就舍不得放了：“你走吧?！?/br>
    明微笑笑，轉(zhuǎn)身出了病房，揚起的嘴角僵硬沉落，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麻木地乘電梯下樓。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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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開邵臣的車子回燈臺街, 停在路邊，先到便利店買了包煙和打火機，站在垃圾桶旁邊抽兩根。

    接著上樓回家,把早上的碗筷收到廚房洗干凈，然后打掃衛(wèi)生，吸塵, 拖地，擦桌柜, 鏟貓屎。

    衛(wèi)生做完, 她下樓去對面的面館吃午飯。

    老板是一對中年夫婦，見她今天一個人光顧，不禁笑問：“你男朋友怎么沒來？”

    明微道：“他有事。”

    老板點點頭。

    明微忽然突兀地加了句：“他過幾天就回來。”

    “哦, 好，到時多來店里坐坐?！?/br>
    明微點頭：“行?！?/br>
    下午她返回醫(yī)院，在住院部樓下的花園里待著, 守著。

    待到天邊彩霞滿天，肚子餓了，出去找點吃的, 晚上繼續(xù)留在花園，等什么時候困了，哈欠連天, 她就開車回家洗澡睡覺。

    一夜無夢。

    次日清晨早早起床，喂黑糖，下樓去小籠包鋪子吃早飯，填飽肚子之后前往醫(yī)院。

    那花園沒什么稀奇, 風景單調(diào)，也沒有種什么觀賞性強的綠植, 只是有一株偌大的榕樹，枝葉茂盛，她坐在樹下長椅，被大樹遮擋，從樓上不太能看到。

    明微沒有任何計劃和打算，只是想在醫(yī)院陪著邵臣，離他近點兒，再近點兒。

    可哪知傍晚突然收到他的微信：“明微，回去?！?/br>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暴露的，隔著樹枝和樹葉的縫隙往上偷瞄，分明擋得很嚴實呀……

    “我看見你的腳了?！?/br>
    ?。?/br>
    她當即縮起雙腿，心中滿是不可思議，只憑一雙腳或者鞋子，他就認出她了嗎？

    明微覺得神奇，不太敢信，小心翼翼挪出去，探頭張望，果然猝不及防與窗邊的邵臣打了個照面。

    她心下猛跳，尷尬地咧嘴笑了笑。

    邵臣低頭敲字：“回去吧?！?/br>
    明微也沒跟他較勁，揮揮手，倒是很聽勸地離開了。

    不過她只離開花園，并沒有走，而是換了個地方，待在車里，這樣應(yīng)該不會被他發(fā)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