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茶梨決定離開諾亞城，來到異次元之前，不確定還能不能平安回去，他也和諾亞城的親友們一一鄭重地道過別。

    “他可能……”茶梨道，“我們這位漫畫家，不是在倉惶失望里逃離了現(xiàn)實，他也許只是從容地奔赴了他理想中的世界。”

    過了片刻，郁柏才說：“他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你說得對，不應(yīng)該因為他只有十九歲，就否定他重新開始的決心。”

    郁柏仿佛重新認識了詹星。

    而茶梨在逐漸了解創(chuàng)造出諾亞城以及他自己的漫畫家，這感覺相當(dāng)微妙。

    “點心消化完了，我想吃飯?！辈枥娴?。

    郁柏帶他去吃了一家當(dāng)?shù)睾苡忻牡辍?/br>
    茶梨的評價是：“這……好難吃，沒有諾亞城的餐廳好吃，我想在點評app上給它打1分?！?/br>
    郁柏如實道：“杭州在全國美食荒漠爭霸賽上，蟬聯(lián)冠軍很多年了?！?/br>
    茶梨說：“難怪詹星這么瘦，這根本不可能吃胖啊?！?/br>
    郁柏看他挑挑揀揀，覺得好笑，注視了他片刻，忽然提議說：“我想帶你出去玩，我們這里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城市，有很多一生都看不完的風(fēng)景?！?/br>
    茶梨說：“你不上班了？”

    “……”郁柏笑了一笑，眼神里涌起些哀傷。

    晚上回到了精裝修的，空蕩蕩的湖景房里。

    “你本來想去哪里住幾天？”茶梨問。原本郁柏不打算和“詹星”一起生活。

    郁柏答：“辦公室?！?/br>
    現(xiàn)在自然不必那樣。但又產(chǎn)生了一點別的問題。

    洗過澡后，茶梨換了郁柏的睡衣，穿上后還拉起衣擺聞了聞，感覺自己被郁柏的氣息完全包裹住了。

    兩人面對面坐在床墊上，互相看著彼此，非常想念對方，但心里也都覺得，用詹星的身體做什么，相當(dāng)冒犯詹星。

    郁柏甚至都不太敢離茶梨太近。

    茶梨比郁柏稍微自如一些，他主動去牽著郁柏的手，但也僅止于此，他捏著郁柏的手指，一根一根捏著玩，說：“在餐廳里我就想問了……如果可以做到的話，你想跟我回諾亞城嗎？”

    “……”郁柏深呼了口氣，聲音有些顫抖，說，“你怎么才問這個？我還以為你只是來看看我，不想再要我了?！?/br>
    茶梨說：“我不知道怎么帶你走。”

    郁柏也不知道，說：“我賺夠了錢，會去找你?！?/br>
    “那要很久啊，”茶梨說，“我怕你會變成老爺爺?！?/br>
    郁柏又說：“那你先留下陪我，等我賺夠了錢，我們再一起回去，這樣好嗎？”

    茶梨說：“可是科學(xué)家們還在等我，我是來執(zhí)行志愿者任務(wù)的。”

    郁柏泄氣地說：“警官的責(zé)任心比我重要，我知道。”

    “這是當(dāng)然的啊?！辈枥嬲f，“沒有責(zé)任心的人不值得被信任?！?/br>
    郁柏道：“毀滅吧，累了?！?/br>
    茶梨抓著他的手，說：“你清醒一點，我留在這里有什么用？我才不想用詹星的身體和你接吻，和你zuoai，那樣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該覺得很舒服還是該生氣，單是想象我都快被氣死了?！?/br>
    郁柏：“……”

    這確實是個大問題。

    “我們可以……”郁柏道，“可以不做?！?/br>
    茶梨說：“不行，zuoai是很重要的事，我必須要zuoai，上次那感覺很好，我已經(jīng)喜歡上了?！?/br>
    “……”郁柏說，“我只能效仿那個倒霉總裁，去違法犯罪搞點錢了，怎么賺錢快，翻開刑法就都知道了。”

    茶梨說：“絕對不可以！”

    郁柏本來就是胡說八道，絕望了，朝旁邊一倒，躺平了，說：“如果能讓我哥給我送點錢就好了?！?/br>
    茶梨和他并肩躺平，拿出詹星的手機看了看，不知道開機密碼，說：“詹星有錢嗎？我可不可以花他的錢？”

    郁柏說：“他穿漫應(yīng)該也把錢花光了。”

    “穿漫多少錢？”茶梨問。

    郁柏說了個數(shù)。

    茶梨也絕望了。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安靜了片刻，茶梨提出一個和錢無關(guān)的問題，道，“你的味道和那個玻璃碗里的東西是一樣的?！?/br>
    玻璃碗，是指煙灰缸。那是煙草味。

    郁柏有點不好意思，說：“是三次元的壞東西?！?/br>
    茶梨?zhèn)冗^來看著他，說：“你好像比漫畫里更帥一點?！?/br>
    郁柏說：“漫畫里白嫩點，上班催人老?！?/br>
    茶梨說：“現(xiàn)在你插著管躺在療養(yǎng)院里，你哥哥好難過的?！?/br>
    “……”郁柏道，“我還以為我離開后，1.0會重新占據(jù)那具身體?！?/br>
    “沒有?！辈枥姘延羲傻睦碚摵退f了一遍，郁松認為1.0只是郁柏的一部分。

    茶梨受這理論的啟發(fā)說：“有沒有可能，我也只是詹星的一部分。”

    但郁柏很快否定道：“1.0沒有完整人格，說他是我的一部分，是合理。但你是完整的，獨立的人，我甚至……除了外貌，我在你身上沒有看到任何詹星的影子?！?/br>
    茶梨說：“可是你那時候，很希望我就是詹星。那是你最傷我心的一件事。”

    “我穿漫……”郁柏道，“是為了找到他，陪他去面對漫畫世界的問題。但我愛上了你，和你一起去經(jīng)歷那么多事，發(fā)現(xiàn)你有可能不是他，我徹底蒙了，我當(dāng)時想，只有你是他，我做的所有事才有意義，如果你不是他，我究竟都做了什么？”

    茶梨說：“你現(xiàn)在不那樣認為了嗎？”

    “是的，”郁柏也側(cè)過來，凝視著茶梨的雙眼，道，“不是所有事都要有意義，現(xiàn)在的我，更想跟隨自己的心，去做每一次選擇?！?/br>
    茶梨道：“我一直是這樣做的?！?/br>
    郁柏說：“現(xiàn)在你的心想做什么？”

    茶梨說：“想和你在一起?！?/br>
    郁柏說：“我的心也是?！?/br>
    “想和你接吻，想和你……”茶梨坦率地說著細節(jié)，他們其實只親密接觸過很少的次數(shù)，但每一次都讓茶梨記憶深刻。

    郁柏被他那雙熟悉的眼睛近距離看著，說話時呼吸輕柔而熱情地撲過來，許多發(fā)生過的細節(jié)被他描述得寫實而煽情。

    郁柏：“……”

    忽而郁柏的表情微變，他飛快起身，拖鞋都沒穿，無頭蒼蠅一樣撞進了洗手間里，還關(guān)上了門。

    “？”茶梨也爬了起來，走去洗手間想看發(fā)生了什么，發(fā)現(xiàn)門被反鎖，他貼在門上聽了聽，臉頰頓時guntang起來，忙跑回來躺下。

    一刻鐘后郁柏出來，沒有回床墊上去，在地上鋪了張?zhí)鹤赢?dāng)自己今晚的床。

    茶梨裝作睡著了，從眼睛縫里看他，感覺他的德牧回來了。

    第67章

    一夜無話, 早上郁柏醒得很早，打算出去買早飯，輕手輕腳地換衣服, 剛脫了睡褲，感覺到來自旁邊的視線, 轉(zhuǎn)頭一看，茶梨已醒了，正在盯著他看。

    “……”郁柏有點不好意思, 說，“不要看?！?/br>
    茶梨本來還是偷偷觀察, 聽了這話坐起來，大大方方地看, 道：“我就要看，憑什么不讓我看？”

    郁柏只好飛快地穿上牛仔褲，手忙腳亂之中，拉鏈還夾了一下, 痛得表情一變。

    茶梨笑得摔回到床墊上。

    郁柏又脫掉睡衣上件, 換上一件灰色的休閑襯衫, 他所在行業(yè)日常不要求商務(wù)著裝, 但他身材實在是很好, 休閑襯衫也被他穿得很顯挺拔。

    茶梨目不轉(zhuǎn)睛地打量他，領(lǐng)會到了三次元的男朋友比漫畫里多出來的那種氣質(zhì)是什么。

    漫畫里的郁柏是很標準的二次元帥哥，每一處細節(jié)都可以用精美華麗來形容, 而這里的郁柏明顯沒有那么無瑕, 但是更有英俊男人的性吸引力, 簡單說就是很性感。

    如果他們還有機會一起回諾亞城去，漫畫里的郁柏到二十五歲, 應(yīng)該也會長成這樣吧。

    換好衣服的郁柏已經(jīng)穿得很得體了，不知道茶梨這火辣辣的目光是在看什么，謹慎地問：“你究竟在看我哪里?。俊?/br>
    “哪里好看就看哪里?！辈枥孀⒁獾剿掳偷暮纾@奇地說，“你不是才二十五歲嗎？怎么還長胡子？”

    “……”郁柏在諾亞城里也沒有長過胡茬，紙片人不需要刮胡子。

    茶梨示意郁柏靠近他一些。

    郁柏便過去，屈膝蹲下，茶梨好奇地伸手摸他下巴，有點扎手，感覺很神奇，又看到他比漫畫里明顯很多的喉結(jié)，也用手指去碰了碰。

    郁柏被他摸來摸去，忍不住問：“你……你會更喜歡哪一個我？”

    “當(dāng)然是……”茶梨本來是想實話實說，當(dāng)然是都很喜歡，但忽然報復(fù)心起，故意做出一副難以抉擇的樣子，為難地說，“這很難選啊，如果二次元的你和三次元的你同時出現(xiàn)，我都不知道該選和誰談戀愛了，我可以都要嗎？”

    郁柏：“……”

    茶梨得意地說：“我是不是很壞？哈哈哈哈。”

    郁柏看穿了他的小把戲，起身去刮胡子了。

    吃過早飯后，郁柏給工作室打了電話，確認今天沒事，不需要去坐班，才帶茶梨出了門。

    兩人在清晨的西湖邊走了走，茶梨理解了郁柏穿漫后唯一一次表達對三次元的不舍，為何是西湖。這么美好的地方，再也看不到了，換做誰也會覺得很可惜。

    茶梨很快有一個發(fā)現(xiàn)，在諾亞城他家的露臺上，能遠遠看到的湖光山色，和西湖景致有一點相像。

    在湖邊，他還看到了刻于地面的杭州地圖，更覺得諾亞城就像是一個縮小版的杭州，同有一處湖，一架橋，一座塔，一間廟。

    湖邊郁郁蔥蔥的樹上，松鼠在其間跳來跳去，湖面上小船搖搖晃晃，還有古琴聲遠遠傳來，是有演奏者正在湖畔拍攝短視頻。

    茶梨覺得這里很好，質(zhì)問郁柏道：“喂，你為什么要抹黑三次元？除了東西不好吃，這里明明就還不錯??！”

    郁柏沒有反駁，認真說起來他也沒有抹黑過三次元，只是實話實說，是茶梨自己腦補這邊如何水深火熱。

    就連三次元恐同的程度，也不像茶梨以為的那樣嚴酷。至少表面上如此，平靜湖面下的暗流涌動，一時半刻，茶梨這個游客也看不到。

    上午，郁柏帶茶梨去了公墓，看望了詹星的祖父，老人家長眠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