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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43節(jié)

    有探究的,有憤怒的,也有凜冽的,幾要在她后背上盯出個窟窿來。

    不用想也知是劉寄之。

    至于憤怒,除了沈殿臣,恐怕也沒人敢在昭寧帝的面前對她表現(xiàn)出憤然。

    真是個老頑固。

    她就那么直挺挺的跪著,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開口:“兒臣尚未搬離上陽宮前,劉淑儀在兒臣宮中安插留雁作為眼線,為她探聽上陽宮中事。

    當(dāng)夜三皇弟醉酒大鬧上陽宮,原就是留雁聽從劉淑儀吩咐,開了宮門,放了三皇弟入內(nèi),這才有三皇弟錯手傷人之事。

    后來兒臣搬出宮去,留雁因她兄長欠下賭債找上兒臣救命,才與兒臣吐露實情——

    這些年來,劉淑儀勾結(jié)內(nèi)官,與劉家書信往來,更有甚者,昔年孫淑媛頭胎小產(chǎn),便正是劉淑儀所為,其中種種,留雁可為人證!”

    她聽見身后有人倒吸冷氣,也看著昭寧帝臉色鐵青。

    孫淑媛當(dāng)年小產(chǎn),昭寧帝心里一直都懷疑是馮皇后所為,不然她后來懷趙姝時,昭寧帝也不會特意讓馮皇后照看她的胎。

    只是昭寧帝從沒想真的查出真相,還孫淑媛一個公道罷了。

    她手上現(xiàn)在攥著留雁這個人證,事情過去這么多年,物證是難查了,但宮里還有黃德安,劉淑儀身邊無論云兮,還是嘉仁宮的掌事太監(jiān),帶去內(nèi)府司嚴(yán)刑審問,得了口供,也盡夠了的。

    劉家想在前朝為她說情,可有了昨夜集英殿投毒之事,昭寧帝如何還會再給她留半分余地?

    趙盈深吸口氣,面色如舊:“兒臣今日上殿,是想請父皇還兒臣一個公道。

    劉淑儀身為后妃,本是兒臣庶母,兒臣自幼年喪母,她卻無半分憐憫疼愛之心,昨夜集英宮宴,指使內(nèi)府司宮娥沅珠在兒臣酒中投毒。

    回想劉淑儀昔年所為,實是罪大惡極!”

    身邊多了個人。

    猛然跪地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讓趙盈想起昨夜集英殿中她的那一跪。

    她側(cè)目,見劉寄之伏在地上,聲音自然是悶悶的:“皇上明鑒,淑儀娘娘隨駕多年,大公主今日控訴,臣聽來,竟只憑一宮娥的一面之詞,實在駭人聽聞?!?/br>
    趙盈挺直了腰桿:“是留雁一面之詞不假,可既有了首告,拿了黃德安與嘉仁宮宮人對質(zhì)就是。至于劉淑儀是否勾結(jié)內(nèi)官,與劉家往來書信,劉尚書心里最清楚吧?”

    劉寄之忽地抬頭:“你——”

    “劉尚書莫不是忘了,西北事未定之前,你令吳夫人下帖請我過府,那日劉尚書府上招待我的糕點,不就是劉淑儀送出宮的?”

    她冷呵,斥斷劉寄之的話:“尚書大人當(dāng)日所言,言猶在耳,怎么今日太極殿上,倒好似忘了個一干二凈!”

    劉寄之面色鐵青:“糕點確是淑儀娘娘托人送出宮來,可那是淑儀娘娘對大公主的一片心意,到了公主口中,怎就成了這樣不堪的?”

    “閉嘴!”昭寧帝拍案的聲音不算大,似乎沒太用力。

    劉寄之跪在那里咬緊了后槽牙,知道這一聲閉嘴是沖他說的。

    他萬萬沒想到,趙盈今日會在朝會上揭發(fā)這樣的事情。

    所謂勾結(jié)內(nèi)官,從來可大可小,端要看皇上是個什么態(tài)度罷了。

    若放在女兒得寵時,他根本就不會怕。

    可是昨日集英殿中事他已然知曉,今天上朝本來就怕昭寧帝與他劉家算賬的,趙盈這時候跳著腳去揭破那層紙,還有陳年舊事……

    大殿上似僵持住,沒有人猜得出昭寧帝心中想什么,就連趙盈一直跪著沒起身,他都沒再叫起。

    沈殿臣眉頭緊鎖,自班列站出來:“敢問大公主,那留雁是何時找上大公主求救的?”

    趙盈早料到這老東西不會坐視不理,可他趾高氣昂,端的是一副詰問的架勢,倒像她是犯了事兒的,他當(dāng)?shù)钪鲗徦粯印?/br>
    她忍一時,跪一跪昭寧帝也就算了,沈殿臣又算個什么東西。

    沒開口的時候先理著裙擺站起了身:“已有些時日,我早就知道這些事了。”

    她冷著臉看他,見他嘴角一動,不動聲色又冷笑:“沈閣老是想說,我既早知劉淑儀做下的這些齷齪事,怎么不早點回稟父皇,偏要今日鬧到太極殿上來,是嗎?”

    沈殿臣被她倒噎了一回,也格外警惕起來。

    趙盈顯然有備而來,縱使他有心保下劉家,今日也未必能輕易成事。

    還有她說的孫淑媛當(dāng)年小產(chǎn)那件事……要是真的,憑孫淑媛如今盛寵,再有趙盈煽風(fēng)點火,劉淑儀怕是不中用了,劉家……

    沈殿臣只得斂起迫人的氣勢,換上一副溫和姿態(tài),緩聲詢問:“大公主聰慧,這正是老臣想問的?!?/br>
    趙盈卻不再理他,一轉(zhuǎn)身,只對上昭寧帝:“父皇,這樣的事,本不該拿到太極殿來說,兒臣不是造次狂妄的人,這般的不懂禮數(shù)。

    何況先前為著三皇弟傷我,父皇氣劉淑儀教養(yǎng)不善,很是惱了嘉仁宮,兒臣若急著回明這些,豈不像是落井下石,要把嘉仁宮踩死才算完嗎?

    所以兒臣本想著,等事情告一段落,兒臣離宮,您心里漸次對劉淑儀不那么惱怒時,再一點點的說給您聽。

    但是兒臣不服氣!”

    她應(yīng)該不服氣的。

    昭寧帝長久的沉默后,終于開了金口:“昨夜你認(rèn)定劉氏向你投毒,才央著你皇叔今晨帶你上殿?”

    趙盈面不改色的點頭:“沈閣老昨夜追上兒臣,曾勸兒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說集英殿投毒一事有諸多蹊蹺,兒臣回去后,左思右想,輾轉(zhuǎn)難眠,始終咽不下這口氣?!?/br>
    她揚起下巴,低頭去看劉寄之:“劉尚書或許覺得,我是捏造這些事來誣陷劉淑儀,可你不妨說說看,我為什么要去誣陷她?”

    她是昭寧帝捧在手心里的永嘉公主,從十歲起,就享親王俸祿與禮遇,她的確……沒必要。

    他無言以對,趙盈嗤笑,聲音傳到他耳中去,好不嘲諷。

    宋昭陽從什么集英殿投毒的震驚中回過神,大步跨出來,黑著一張臉:“集英宮宴,劉淑儀竟敢向大公主投毒加害,臣請皇上詳查議罪!”

    好好的朝會,出了這種事,首告又是昭寧帝的心頭rou,誰也不愿意做那個出頭鳥,生怕連累到自己。

    文武兩班朝臣,一時間竟真沒人敢出頭為劉家分說一二。

    就連劉寄之自己,也長久沉默。

    昭寧帝是把趙盈的那些話全都聽進(jìn)了心里去的,直到宋昭陽站出來請旨,他才點著御案,叫元元:“劉氏勾結(jié)的內(nèi)官,是黃德安?”

    趙盈再點頭:“這些都是留雁說與兒臣知的,兒臣自知沒有物證,可當(dāng)日留雁告發(fā),曾在兒臣面前立下毒誓,也親口說了,來日若要與黃德安等人對質(zhì),便是將她拉入內(nèi)府司,受盡內(nèi)廷三十六道刑具,她也是這個話,絕無改口?!?/br>
    內(nèi)廷三十六道刑具過一遍,人怕也就活不成了,這是拿命在告發(fā)劉淑儀。

    誰還敢勸?

    昭寧帝心中有了定論:“派人去把留雁帶進(jìn)宮,讓她去內(nèi)府司和黃德安對質(zhì),嘉仁宮伺候的宮人,昨夜都已提入內(nèi)府司,你親自去審,尤其是云兮和嘉仁宮的掌事太監(jiān),朕要知道,孫氏當(dāng)年的小產(chǎn)——”

    孫符連聲應(yīng)下,見他沒了后話吩咐,才掖著手退下去,領(lǐng)了差事匆匆去辦的。

    劉寄之還跪在殿下,昭寧帝的目光此時才落在他身上:“你這些年,都和劉氏謀劃過什么?”

    跪著的人猛然抬頭,眼中驚恐一片:“皇上明察,臣絕不敢與內(nèi)宮勾結(jié)有所謀劃!”

    昭寧帝語氣淡淡,其實看不穿他的情緒波動的:“你不敢?你把元元請到府上,哄她來勸朕派三郎往西北,這也是你說的不敢?”

    “皇……皇上!”劉寄之磕了好幾個頭,一個比一個磕的實,“臣知皇上為西北事心力交瘁,可當(dāng)日三殿下養(yǎng)在劉淑儀宮中,臣自知要避嫌,也只是孫侍郎上折時才敢附議兩句,實不敢在皇上面前提起此事,這才轉(zhuǎn)而請大公主出面,臣絕不敢生出別的心思來,還請皇上明查!”

    第64章 禁足

    他倒成了忠君體國的忠良之輩。

    念及忠良二字,趙盈眼底又閃過嫌惡。

    沈殿臣昨夜怎么勸她的來著?

    這些人既然這么喜歡把忠良二字掛在嘴上,她倒很樂意幫他們一把。

    “依劉尚書所言,他該是忠良盡善之人,父皇得臣下如此,是父皇之幸,是天下之幸,果然也應(yīng)了沈閣老昨夜所言的。”

    她聲音不是平日撒嬌時的軟糯,引得趙承衍側(cè)目多看了兩眼。

    她自己恍若不覺。

    昭寧帝無聲嘆氣,目光不易察覺的從沈殿臣身上掃過:“應(yīng)沈卿何言?”

    沈殿臣一愣。

    趙盈便解釋:“沈閣老昨夜說,劉家先祖乃是開國元勛,有大功與咱們趙家江山的,劉家更是幾代忠良之輩,所以才勸兒臣息事寧人,莫要為劉淑儀投毒一事抓著劉家不放,反要規(guī)勸父皇,看在劉家世代功勛的份上,將此事揭過不提。”

    她笑起來,好看極了:“兒臣咽不下這口氣,不肯聽沈閣老的規(guī)勸,現(xiàn)下聽劉尚書所言,倒覺得是兒臣錯了?!?/br>
    昭寧帝眼中明滅幾變,沈殿臣臉上更是色彩斑斕。

    小小的年紀(jì),好伶俐的一張口。

    上下嘴唇一碰,除了要置劉家于死地,竟連他這個當(dāng)朝首輔也要拖下水。

    就因為昨夜他勸了她兩句嗎?

    簡直是混賬!

    沈殿臣抿緊了唇:“大公主若真覺自己錯了,此時不該與皇上說這些,該跪求皇上寬恕劉家,寬恕劉淑儀,依老臣所聽所見,大公主這是要以退為進(jìn),逼死劉家才是真?!?/br>
    他橫眉望去:“至于大公主幾次提起老臣昨夜規(guī)勸,也不過是因公主氣不過老臣言行,深覺委屈,便要當(dāng)?shù)罡鏍?,想讓皇上連老臣一并責(zé)上一責(zé)?!?/br>
    趙盈聽他自稱老臣,想這老東西是打算倚老賣老的。

    他年紀(jì)不大,倒真像七老八十,歷經(jīng)三五朝似的。

    資歷這種東西,誰還熬不出來了?

    閣臣首輔,哪有那么輕易撼動的,她壓根兒就沒指望昭寧帝真的責(zé)罰沈殿臣,但君臣離心離德,她倒是聽樂意見的。

    他越是咄咄逼人,趙盈越是顯出恭敬柔婉來。

    她腳尖兒轉(zhuǎn)了方向,朝著沈殿臣揖一禮:“沈閣老教訓(xùn)的很是,我的確為沈閣老昨夜規(guī)勸而倍感委屈,昨夜里,我也曾問過閣老,是不是我趙盈就該死該殺,才讓閣老開得了口,勸我莫要追究投毒之事。今日看來,我當(dāng)?shù)罱野l(fā)劉淑儀昔年惡行,沈閣老您仍不以為然——”

    趙盈尾音拖長的時候,總有些嬌軟的。

    小姑娘聲音本就清麗,那樣子拖長音調(diào),又并不是端著氣勢要逼問什么,就顯得像撒嬌,雖然她不是。

    “看來在沈閣老的眼里,趙盈的命十分的不值錢?!?/br>
    “你……”饒是沈殿臣好口舌,也經(jīng)不住趙盈這樣的無理取鬧。

    他幾時說過她的命不值錢了?

    她的命要是不值錢,這天下人豈不都命如草芥了?

    他一把年紀(jì)的人,坐到今天這個位置,誰能想到還要同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在太極殿上打口水仗的!

    沈殿臣索性不理她:“皇上,劉淑儀之事尚有待查證,劉尚書一向勤勉朝事,眼下劉御史又隨行西北,此時無憑無據(jù),若要問罪劉家,老臣以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