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79節(jié)
李重之掌詔獄,但審問事還是歸在周衍手里的,于是他沒動,反而戳了戳周衍。 周衍會意,又上前兩步:“需要多加派人手看押嗎?” 可沒想到趙盈卻搖頭說不必:“照常收監(jiān)就行了,不必再多加派人手?!?/br> 二人對視一眼,既然是她吩咐的,他們照辦就是了。 跟著趙盈當了一陣子的差,對她的脾氣和行事的確是摸索的差不多。 她是個不喜歡被人質疑,更不喜歡被忤逆的人。 交辦了什么,就算心里有疑慮,也只管照辦,要實在是過不去心里那道坎兒,問上一問也不打緊,但千萬別非要拂她的意,跟她對著干。 趙盈還有話想要問徐冽,就打發(fā)他兩個先把劉榮帶下去。 周李二人的目光就又朝著徐冽站立的方向投了投,心照不宣的吩咐人提了劉榮進大理寺,多余的話一概都不問。 趙盈叫徐冽,在他們提步進府衙,身形漸遠時,才邁開步子,上了臺階。 徐冽跟在她身后,不急不緩:“殿下是想問我,今天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趙盈腳步微頓,回頭看了他一眼,才繼續(xù)往前走:“進城時候的景象,你想到了吧?” 身后的人果然沒了聲音。 趙盈也并不催他。 大約走出去有一箭之地時,徐冽才嗯了一聲:“我這些天時常會想,燕王殿下和殿下您,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嗎?” 趙盈還是沒開口,徐冽似乎在她身后長舒了一口氣:“我想不是。無論是燕王殿下,還是殿下您,都是在為徐冽的前程著想。 我從前雖然極討厭別人說‘為了你好’,殿下知道,畢竟我自己辛苦掙來的前程,就全毀在這四個字上面。 但我也不能真的做個不知好歹的人?!?/br> 他打心眼里還是排斥旁人為他安排好的前路的。 趙盈不知道他年幼時是怎么過來,說不定從小他就在按徐照為他規(guī)劃好的那條路生活,一直到他有一天想從徐照手上“造反”,考了武狀元,結果還是逃不脫徐照的掌控。 他心里的反叛,以及厭惡別人對他的人生指手畫腳,根源全是徐照和徐家。 值得慶幸的是,徐冽是個明白人。 趙盈深吸口氣:“不急,三月之約,時間還有很多,皇叔不是徐照,我更不是,你心甘情愿追隨皇叔,不就是認準了皇叔有經(jīng)世之才,這么多年只是韜光養(yǎng)晦,覺得你們很像嗎? 真的陪在皇叔身邊后,日復一日的,發(fā)現(xiàn)他和徐照絕不是一個路子上的人,就更愿意為皇叔赴刀山闖火海。 至于我嘛——三月之約,于你而言,也像是一道枷鎖。 你心里想什么我全知道,你嘴上不說,心里卻覺得我與徐照一般無二,更有甚者,我比徐照還要不如,因為我是仗著自己的公主身份在逼迫你?!?/br> “殿下,我沒……” 他急于否認,趙盈走在前頭,卻突然抬了一只手,打斷了他的后話:“你有沒有這樣想,你心里最清楚,我說呢,咱們來日方長,徐冽,急什么?” 于是他就再沒了聲音。 拿捏人心,趙盈自問她一向都做的極好的。 她緩緩回頭,輕易就從徐冽的眼底捕捉到了一絲懊悔,而后把微揚的唇角不動聲色壓下去:“你去叫周衍到二堂見我吧,既然泡不了湯泉了,就只能做點正事了。” 第94章 不悅 趙盈所說的正事,是在第二天的早朝上,由周衍一本奏折遞送到昭寧帝面前去,參了當年馮昆與陳士德以權謀私的勾當。 那件事情被攤開在太極殿上,就少不了要把前因后果仔仔細細的回一遍。 是以馮昆昔年是如何狎妓,又是怎樣豪擲千金,買下他那個外室,更為此鬧的家宅不寧云云此類。 這樣的話題本不適合拿在大殿早朝上說,私下里回明了昭寧帝,司隸院奉旨拿了馮昆,再慢慢審問就是了。 何況司隸院如今就借用大理寺府衙,方便極了。 但趙盈要立威,要拿馮昆這個大理寺少卿開刀,昭寧帝極愿意去滿足她。 刺殺的事情發(fā)生了第二次,昨日趙承衍進宮面圣,告訴他的時候,他的確是震怒,御案上擺著的珍玩擺件,當場就被他大手一揮,掃落于地。 趙承衍都懶得勸他,看他生了一場氣,耐著性子卻極其敷衍的哄了兩句,把趙盈想做的事,想表達的意思,跟昭寧帝說清楚后,就匆匆離宮了。 昭寧帝輾轉反側,一夜都沒睡好,想了很久。 從上次趙承衍為了設立司隸院的事跟他談過一次,再到這一回,他隱約能夠明白,他的金絲雀想做什么。 或許趙盈只是為了趙澈而已。 他對此不滿,又舍不得更不忍心拂了趙盈心意。 于是在周衍的奏本遞上來,他又原原本本將前因后果回明后,昭寧帝黑著臉就把馮昆當?shù)盍T了官,交送司隸院審查。 馮昆雙腿一軟,甚至連求饒的話都來不及說,就已經(jīng)被禁軍從殿上拖了下去。 散朝的時候周衍走在群臣最后,他本來就不太會應付這些事,偏偏他的主君,近來總想做個甩手掌柜。 似乎只有陳士德一案足以讓她卯足了勁兒忙活了一陣,過后就松懈了那口氣,撂開手把衙門里能丟下的事全丟給他和李重之。 那李重之又是武人心思武人脾氣,要指望他心思細膩是不可能的。 周衍望著自太極殿緩步而出的群臣,長嘆口氣,背著手,緩緩往外挪。 但沒料到人才出了大殿,還沒來得及步至臺階前,沈殿臣是從大殿左側的長廊下閃身出來的。 他突然叫周大人,把周衍嚇了一跳,回身看見是他,更錯愕:“閣老沒走?” 群臣散朝,他本來應該是第一個出殿的。 內(nèi)閣的事情那樣多,今天朝會又把馮昆這個大理寺少卿給罷黜,大理寺少卿一職出了缺,昭寧帝沒有立時提個人補上去,就少不得吏部再選定了人,呈送內(nèi)閣,由內(nèi)閣復審。 沈殿臣臉色不怎么好看,踱步近前,把他打量了一番,倏爾抬手,在他左肩上拍了一把:“你之前在順天府的那幾年,過得不太好?”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周衍心頭一沉。 他過得好,他怎么會熬了快五年的時間,還只是個六品推官? 他考取功名那年,也曾風光無兩過的。 周衍垂眸,斂去眼底情緒:“下官沒有什么好或不好,食君之祿,分君之憂,下官只做自己分內(nèi)事罷了?!?/br> 他這是不肯接招了。 沈殿臣在朝為官幾十年,什么樣的人沒見過,多滑頭的在他手上也吐出過實話,周衍一開口,他就明白周衍是什么意思。 這幾年他沒接觸過周衍,那不過就是個六品推官,實在入不了他的眼。 他位極人臣,內(nèi)閣首輔,一年到頭休息不了兩天,多少事要他cao心,要他經(jīng)手。 當年他的確是很欣賞周衍的才華,奈何周衍出身太差了些,于如今的朝堂無所助益,他當然不會去費心思提拔周衍。 要沒有朝堂鼎力之勢,他有意提拔幾個純臣上來,那周衍絕對是不二人選。 只不過他還沒有等到那個時機,也不會再有那樣的機會了。 劉家倒臺的那個時候,他把未來的一切都規(guī)劃的很好。 司隸院的出現(xiàn),打亂了他所有的預想和計劃。 眼前的周衍三十出頭的年紀,但是他平素不怎么cao心,保養(yǎng)得還算好,一眼看過去也不過二十七八而已。 初見他那年,他才剛二十出頭,正是青年人最意氣風發(fā)時。 沈殿臣心中不免生出無限的感慨來:“其實你總算是少年得志的。二十出頭,殿試高中,二甲第四這個成績,雖然算不上頂出色的,但你那個年紀來說,就已經(jīng)十分難得了。 誰又能想到,時隔多年,你投身司隸院,從順天府的六品推官搖身一變,做了司隸院的三品司隸監(jiān)。 現(xiàn)在太極殿上總有你的一席之地了,皇上面前也說得上話,為永嘉公主和司隸院的緣故,皇上甚至還挺高看你。 周衍,這就是你年少時想要的一切嗎?” 周衍至此才徹底明白,沈殿臣專程在殿外等他,攔他,是為了什么。 他是讀書人,這天下學子,恐怕也沒有誰是不仰望沈殿臣的。 縱使沈殿臣出身名門,即便不走科舉這條路,也能有個不錯的前程。 但他自己也下場科考,功名在身,并不是全靠沈家走到今天的。 更何況,天下學子寒窗苦讀,為的是什么呢? 一朝高中,科舉入仕,入部入閣,位極人臣。 這不就是沈殿臣走過來的那條路。 不過突然有那么一天,過去的那些憧憬,就全部崩塌了。 周衍唇角揚起,往后側方躲了一步:“閣老這話下官有些聽不懂。下官年少時想要的一切是什么,閣老又知道了嗎?” “你——”沈殿臣鮮少被人氣到,此刻指尖卻有些發(fā)顫,“周衍,你飽讀詩書,學富五車,卻連牝……” “牝雞司晨的道理我懂。” 周衍也被他的態(tài)度給激怒了。 他其實是個溫吞的人,脾氣一向都是極溫和的,待人接物也總客客氣氣,更別說是對著當朝首輔了。 不過他跟著趙盈這些天,實在覺得外面那些話傳的就離譜。 什么牝雞司晨,什么乾坤逆轉,這些人學個什么詞,就一概亂用。 趙盈接手司隸院不管是不是她自己的本心或初衷,現(xiàn)如今擺在臺面上的,都是趙承衍把她推到那個位置上去,又是昭寧帝首肯了的。 外面那些人就算要說此事不妥,難道根源處不是趙承衍和昭寧帝嗎?怎么就怪在趙盈頭上? 周衍有些生氣,就拉下了臉,神色肅肅:“閣老在朝多年,怎么現(xiàn)在也糾結于牝雞司晨這句話呢?下官是吏部調任入司隸院的,便要盡職盡責,從前在順天府怎么當差,如今就怎么在司隸院當差。 閣老的意思,下官為永嘉公主當差辦事,就是助紂為虐嗎?” 沈殿臣吹胡子瞪眼就,顯然沒想到周衍敢這么跟他說話,一時氣結,也沒說話。 周衍便把前面的那番話接了過來,自顧自的說下去:“若說助紂為虐,司隸院是燕王殿下提議設立,宋侍郎極力附議,就連嚴尚書在西北事后也附議了,而點頭答應的,是皇上。閣老所說的助紂為虐四個字,下官恐怕當不起。” 他說完了,并不想就此事與沈殿臣有過多的爭論,故而把那番話一股腦的說完了,抱拳拱手,做了個官禮,堂堂正正的拜完之后,便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