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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106節(jié)

    如果說行武的人都是粗心眼,在這上頭一根筋,頭腦簡單,趙盈倒覺得也無不可,反正有李重之的例子放在那兒,她不是不能接受。

    可她看來,郭照彬和李重之的一根筋,恐怕不是一回事。

    她背著手在身后,掃過臺階下。

    郭照彬從京衛(wèi)指揮使司帶來了有十來個人,把鬧事的百姓團(tuán)團(tuán)圍了起來,起先大概是拉拉扯扯很不成體統(tǒng)的,她還能瞧見有兩個女人的發(fā)髻都松散了些。

    簡直是荒唐。

    于是她面色更陰沉:“奉功說這些都是從甘肅來的災(zāi)民,是來討公道,要說法的,就算他們是刁民,圍堵司隸院府衙,郭大人不仔細(xì)問過,就定了他們有罪?”

    郭照彬嘖了聲:“不是殿下派人到指揮使司通知臣的嗎?”

    “孤讓茂深知會你,是因京衛(wèi)指揮使司拱衛(wèi)京城,出了這種事并不在司隸院管轄范圍之內(nèi),自然該你們指揮使司出面擺平,但孤不是讓你跑到司隸院門口不分青紅皂白就抓人的!”

    趙盈冷聲呵他,方才粗略數(shù)了一遍,心中大概有數(shù):“郭指揮使手底下都是些血?dú)夥絼偟哪腥?,手上沒個輕重,恐怕也沒什么分寸,這樣拉拉扯扯,成什么體統(tǒng)?

    知道的是你們指揮使司抓刁民,不知道的,還以為打哪里來的潑皮無賴,當(dāng)街強(qiáng)搶民女呢。”

    周衍站在一旁掩唇咳嗽,提醒著她這話不好聽。

    趙盈充耳不聞:“還不讓你的人一旁退下!”

    郭照彬被她連番呵斥給教訓(xùn)懵了。

    他坐在這個位置上,素日里都是他教訓(xùn)旁人,或打或罵,從來都不給人留情面的。

    今天當(dāng)著這幾個老百姓,還有他底下十來個人的面,趙盈說話這么不客氣,他臉面往哪里放!

    他這里是氣惱不已的,臺階下被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老百姓們聽了趙盈這話,卻是感激不已的。

    有個圓臉穿湖藍(lán)衣裳的女人掙扎了兩把,在攔著她的兩個人胳膊上硬是推了好幾下,實(shí)在推不動,撲通一聲就地跪下去,連連磕頭,哭著喊著叫殿下。

    趙盈站著沒動,冰冷的目光仍然落在郭照彬身上。

    郭照彬喉嚨一棍,才喊了一聲退開。

    那女人跪著,拖著膝往前行了好幾步。

    薛閑亭和周衍都提防著,怕她圖謀不軌,便下意識的往趙盈身前護(hù)。

    郭照彬那一聲嗤笑就到了嘴邊,突然又咽了回去。

    趙盈撥開身前的兩個人:“她能把我怎么樣呢?”

    她甚至往前走了兩步,人就到了臺階邊上,居高臨下的往下看:“你認(rèn)識我?”

    那女人不怎么敢抬頭,一個勁兒的搖頭,搖了半天,猛地又開始點(diǎn)頭。

    趙盈看樂了:“到底認(rèn)識還是不認(rèn)識呢?”

    一旁有個三十出頭的男人湊上前來,跪在了女人身邊:“本來是不認(rèn)識的,打從我們進(jìn)了京城,聽外頭的人說,才知道您是永嘉公主?!?/br>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還敢跑到司隸院來堵門?不怕給自己惹上麻煩?”

    那藍(lán)衣女人的頭又搖的撥浪鼓一樣:“殿下,您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們吧。

    我家里就只有我男人是能上工掙錢的,還有公公婆婆要養(yǎng)活,小閨女今年才六歲啊。

    這災(zāi)情一出,日子本來就過得艱難,那真的是要餓死人的。

    官府說皇上圣心仁慈,要給我們撥賑災(zāi)銀,還要開糧倉放糧,我們不知道歡喜了多久。

    可是等來等去,什么也沒等到,過了個把月時間,等來的是賑災(zāi)銀被山匪劫走的消息。”

    她幾乎泣不成聲,說出來的話是支離破碎的,趙盈要極認(rèn)真才能聽的明白她在說什么。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的情真意切。

    “后來呢?”趙盈耐著性子,“你不要哭,也不要急,把話回清楚,把事情說明白?!?/br>
    女人這才吸了吸鼻子,把哭腔往回略收一收:“后來我男人還有街坊四鄰有十來個人吧,跑到官府去要說法,可官府怎么會跟我們講道理,以刁民鬧事為由,就把人扔到了大獄里去。

    就這么關(guān)了有七八天,放出來的時候真是憔悴的不得了。

    我們是窮苦百姓,沒有家底可吃的,我男人叫關(guān)起來七八天,沒人往家里帶銀子,公公婆婆下不了床,小閨女也成天嗷嗷的哭。

    他一看這樣,強(qiáng)撐著出去上工,可實(shí)在是精神不濟(jì),從高處跌下來,就再也沒救回來了!”

    她話到后來聲音是咬重了的。

    語氣之中還有恨意。

    趙盈瞇了眼。

    但凡有大災(zāi),老百姓的日子都苦得很,死了人更是常有的事。

    只是這樣的情況,分明要?dú)w咎于府衙。

    趙盈背在身后的手捏緊了,轉(zhuǎn)而問她身邊的男人:“你的情況也差不多嗎?”

    男人搖了搖頭說不是:“我跟周三兒就是鄰居,當(dāng)初去官府要說法,我們也是一塊兒的,但我家里有些家底……”

    他吞了口口水,側(cè)目看藍(lán)衣女人,就偷偷看了那么一眼,匆匆收回目光:“我沒成家,上無父母,下無兒女,就我自己一個人,平時上工掙了錢也就我一個人花,所以還能攢下來一些。

    我家里沒有這樣的事,我是陪著周嫂子進(jìn)京來的?!?/br>
    這種事情趙盈沒心思理會,只是大概聽明白了。

    估計這九個人,都是一樣的情況,也就是所謂的周三兒的鄰居們。

    至于當(dāng)初誰給了他們膽子,跑到巡撫衙門去鬧事,這就無從得知。

    趙盈撇嘴,回身去問郭照彬:“郭指揮使現(xiàn)在還覺得,該把他們當(dāng)做刁民抓回指揮使司嗎?”

    郭照彬一時語塞:“殿下,不是臣不問是非曲直,這里是京城。

    京師重地,天子居所,臣身為京衛(wèi)指揮使司都指揮使,殿下也會說,拱衛(wèi)京師是指揮使司職責(zé)所在,更是臣的職責(zé)所在。

    臣就算是把人帶回指揮使司,又不會審問,不會用刑,也并不是不能問清他們究竟想做什么的。”

    “孤說郭指揮使是在強(qiáng)詞奪理?!?/br>
    薛閑亭立時幫了一句腔:“說不得還有潑臟水的嫌疑。”

    郭照彬真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薛閑亭挑眉:“難道不是嗎?”

    “我從沒這么想過!”

    他咬牙切齒,憤恨不已,橫了薛閑亭一眼。

    薛閑亭哦了一聲:“我還沒說郭指揮使?jié)娛裁磁K水,你又知道了?”

    “你——”他氣結(jié),抬手去指薛閑亭,連指尖都在抖著。

    趙盈這才做起和事佬,說了句好了,打斷了二人的針鋒相對,才同臺階下的男男女女女們又道:“你們有冤情,受了委屈,想給自己,給家里人討個說法,要個公道,想看朝廷立時三刻處死胡為先,我能理解。

    但西北鬧災(zāi),朝廷先后兩次派賑災(zāi)銀,甚至派了晉王殿下親往西北,主持災(zāi)情。

    當(dāng)日廣寧侯世子和晉王殿下查出胡為先貪贓枉法,監(jiān)守自盜,一道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師,上達(dá)天聽,而后罷官抄家,押送進(jìn)京,這你們也是有目共睹的。

    沒有人要袒護(hù)胡為先,也沒有人能護(hù)得住他。

    將胡為先收押司隸院,是天子金口,自然便有天子的用意。

    我這么說,你們能明白嗎?”

    那都是些大字不識的平頭百姓,這樣的大道理又怎么能懂呢?

    于是面面相覷,個個看起來都不怎么受用的樣子。

    趙盈仍舊耐著性子:“你們不懂,我不強(qiáng)求你們明白??赡銈冞@樣聚眾圍在司隸院府衙外,的確不成體統(tǒng)。

    我體諒你們情有可原,斥了郭指揮使兩句,實(shí)則你們要知道,今天郭指揮使就算真的抓了你們回去,也并不算是什么過分的事。

    這里是京城,規(guī)矩大的很。

    胡為先案現(xiàn)而今沒有定論,你們覺得心有不甘,大可以留在京城,等著看胡為先的下場,只是不要再到司隸院來糾纏。”

    那女人咬了咬牙,猶猶豫豫的:“殿下說的這些大道理,我們真的是不懂的,殿下要我們等著看胡為先的下場,他真的會不得好死嗎?

    他干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皇上怎么不立馬殺了他?

    把人關(guān)起來,是不是關(guān)上三五天,就放了呢?

    我們的家人都是他害死的,他要給我們償命的!”

    趙盈瞇著眼打量那女人。

    她始終低眉順目,其實(shí)不太看得清她的神情,連眼神也瞧不見的。

    究竟是真的不懂事,是個胡攪蠻纏的市井婦人,還是受人指使,精明能干的伶俐人,趙盈不得而知。

    再好的耐心,也總有消磨殆盡的時候。

    趙盈嗤了一聲:“那不然你們繼續(xù)鬧,等著指揮使司或是順天府來抓你們回去,按刁民鬧事處理?!?/br>
    女人被倒噎住,愣了一瞬:“殿下知道我們的苦楚……”

    “天底下誰沒有苦處?誰沒有難處?”趙盈冷淡的打斷她,“你們肯安分,在京中的一切吃住花銷,我會上折奏明父皇,由戶部替你們出。

    你們不肯安分,今天就跟著郭指揮使去吧?!?/br>
    “這……”

    “當(dāng)然了,事后我也會派人去調(diào)查,你們今日所說,若有半句虛言,可沒有那么好糊弄過去的?!?/br>
    趙盈往后退,一直退到和薛閑亭比肩的位置上站定:“自己選吧?!?/br>
    她看見那個男人悄悄地扯了扯女人的袖口,女人也轉(zhuǎn)臉看了他一眼,兩個人眼神交匯不知道是做了何等交流。

    總之藍(lán)衣女人安靜下來,倒是那男人替她開口應(yīng)下來:“殿下說的我們當(dāng)然不敢不聽,殿下是好人,會替我們小老百姓說話,替我們小老百姓著想,我們是感激殿下的?!?/br>
    郭照彬臉色就更黑了。

    那他就是不會替老百姓著想的大惡人唄?

    薛閑亭差點(diǎn)兒沒忍住笑出聲來。

    趙盈不動聲色掐了他一把,轉(zhuǎn)頭叫周衍。

    周衍也沒等他吩咐,就說知道:“臣親自給他們安排客棧下榻,銀子臣先……”

    “不用你來墊付,你帶他們?nèi)ィ麻降目蜅S浽谖屹~上,回來就擬折子,明日早朝回明父皇,你再到戶部去撥銀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