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108節(jié)
趙盈還在笑,唇角上揚,不以為意:“你只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呢?” 道理固然有,她的意思他也懂。 所以她的所作所為…… “你覺得皇上做不到與民同苦,久坐高臺,再也不能感受百姓的痛苦,趙澈將來也做不到,對嗎?” 趙盈不假思索就說是,那聲音鏗鏘有力,堅定地叫人心都要跟著顫上一顫:“他們誰都做不到?!?/br> “那你呢?你覺得自己做得到,所以覺得自己會比他們都要好,錦繡山河,大齊盛世,只有你能開創(chuàng)?” 趙盈瞇了眼:“你覺得我不行?” 他們沒有開誠布公談過這件事。 而她也始終近乎偏執(zhí)的認為,薛閑亭會無條件支持她,就像舅舅和表哥。 可他語氣淡然,她呼吸微滯:“還是你覺得我不配?” “我覺得你行,我也覺得你配。” 薛閑亭溫熱的手掌,落在她頭頂:“只是太難,也太苦了?!?/br> 他心愛的姑娘,想做的事,驚世駭俗,這一路上,她必須要披荊斬棘。 成王敗寇。 可即便她成了,那是無人之巔啊。 他自幼時就想帶在身邊,用一生去呵護的女孩兒,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讓她坐到了那個位置上…… 她要的不是兒女情長。 趙盈要的,是海晏河清,盛世天下。 她的心不知是何時變得這樣大的。 薛閑亭內心深處升起nongnong的無力感。 他不能阻止她,也阻止不了她。 那樣艱險的路,他更舍不得她孤身去闖,無論怎么樣,他都想陪著她,守著她。 可他就不得不眼睜睜看著他的小姑娘心腸硬似鐵,也徹底斷絕了他們之間的任何可能。 趙盈似乎是從薛閑亭的眼中看明白了什么,她遲疑了很久,才抬了抬手臂,握上他的手。 反握只一瞬,她松開,往他肩膀上輕拍:“有你們陪著我,再難再苦,我自己選的,我都不怕。” 你們。 薛閑亭眼底的光,滅了。 他和趙盈,大抵是上天注定的有緣無分。 第117章 挖坑 周衍寫折子是一把好手,條理清晰,陳述明白。 甘肅那幾個老百姓一路跟著薛閑亭他們的行駕來京城這件事,正經還挺讓人感慨的。 就連姜承德那樣臟心爛肺沒人性的人,都恨不得擠出兩滴眼淚來。 昭寧帝大手一揮,讓周衍到戶部去提銀子,幾個老百姓在客棧下榻所用的花銷,戶部全部負責起來。 本來事情到這里也沒什么好在朝堂上議的后續(xù),無非是盡早審理了胡為先案,好給甘肅百姓一個交代。 可是兵部侍郎云郎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非要跳出來摻和一腳。 昭寧帝緊皺的眉頭都還沒舒展開,云郎之叫著皇上就往外站:“臣覺得單是把客棧的銀子付了,似乎有些不太妥。” 昭寧帝的聲音是陰沉的,就像是他此刻的臉色:“那你覺得怎么算妥當?” “胡為先身為一省的巡撫,犯下這樣的案子,臣以為本就有吏部考績之過,更有御史言官監(jiān)督不力之責,是以百姓受苦,釀成大禍,若沒有這些,便也不會有災民追到京城來圍堵司隸院府衙的事?!?/br> 云郎之言辭鑿鑿,端的是一本正經,說的是義正辭嚴:“朝廷的過失,當然該朝廷盡力安撫,京城物價貴,按周大人折上所說,入京的百姓共九人,臣覺得每三人一日一兩銀子,一直到胡為先案結案前,這筆銀子也由戶部承擔,如此方可安撫民心。” 但其實他一番話已經惹惱了吏部和御史臺的人,現在又讓戶部再多出一筆錢,就把戶部一起給得罪了。 三人一日一兩,算下來一天也就出個三兩銀子,這點錢戶部不至于撥不出來,可憑什么要給,這是個問題。 趙盈眉心微動。 云郎之這個人是出了名的有勇無謀。 兵部尚書其實很有心提拔他的,將來也希望他能頂了自己的缺,但他實在是……這怎么統(tǒng)領整個兵部行事呢? 此時提起吏部和御史臺的過失與疏漏,他并非有意攀扯誰,那是他心里的確就這么想的。 這種話,當初胡為先案發(fā),他就在太極殿上說過,被一群人給噎回去,反而把他自己氣得不輕。 趙盈到現在都記得,原本令人震怒的案子,當日卻弄得可笑至極。 朝臣不像朝臣,天子不似天子的。 他今天目的不在于追究胡為先案何人有過,誰人有失,還要提起這些,真是沒事給自己惹麻煩。 但他總歸沒有壞心思。 于是趙盈微不可聞嘆了一聲:“云侍郎說的,兒臣也想過?!?/br> 一旁戶部侍郎冷笑:“公主殿下金尊玉貴,實是不知我們這些人的難處……” “鄭大人怎么不聽人把話說完呢?”趙盈連看都沒看他,冷聲打斷他的話。 鄭明楷抬眼,對上昭寧帝一雙不滿的眸,喉頭發(fā)緊,老老實實的收了聲。 “兒臣那時候想,這些百姓受了苦,來了京城,每日的開銷由戶部撥給,就當是他們初來乍到,散散心,把那些苦楚也稍稍忘卻?!?/br> 趙盈深吸口氣,因沒人敢打斷她說話,她緩了那股勁兒,默了須臾,才又把話撿起來:“但是后來兒臣又想,若是一次如此,難道將來再有什么天災人禍,人人都如此嗎? 這些百姓來日回了甘肅,難保不四處說去。 固然這是父皇仁善,朝廷顧念百姓,可就怕以后人人效仿,什么真的假的,都往京城湊,便說自己是苦主,有天大的冤屈,那朝廷的律法也成了擺設。 況且兩筆賑災款,連胡為先的家產也是就地抄沒,散給了甘肅一省的百姓。 他們每一戶人家并沒有少得銀子,眼下其實沒有道理要朝廷來養(yǎng)著他們的。 下榻客棧的銀子,的確是兒臣提議,由戶部來出,是想著一來彰顯朝廷恩德,二來也不至于太過離譜,恐之后有人效仿。” 鄭明楷越是往下聽,鬢邊的冷汗就越是多,汗珠滾落,他面上訕訕的,一抬手,抹去汗珠,直到趙盈話音徹底落下,他才敢接話:“公主此言甚是有理,臣方才便是這樣想……” 他連聲音都弱下去,昭寧帝冷睨他一眼后就沒再看他。 云郎之似乎有些忿忿不平:“可臣以為,這本就是朝廷……” “你幾次說是朝廷過失,至胡為先在甘肅如此狂悖,朕問你,天降災禍也是朝廷之過嗎?” “臣不是那個意思——”云郎之越發(fā)弓腰拜禮下去,“皇上,臣是說——” “云侍郎是說吏部與御史臺之過,這話侍郎大人前前后后說過好多次了?!壁w盈無奈,試圖攔他,“可吏部每年考績,御史臺監(jiān)察百官,難道說胡為先私下里貪贓枉法,他們也該知道嗎? 上一次云侍郎說起這些時,宋大人就曾駁過你的話。 胡為先是為官二十七年,在甘肅做了七年的巡撫,每一年的政績考評,他比殿上諸位,都要強出不知多少來。 吏部考察的是他的政績,是他為百姓做過什么實事,查不到他私下里的那些齷齪。 至于御史臺,當然是一樣的道理。 云侍郎真的要弄清楚誰人之過,誰人該為此案負責,那也是甘肅的官員,不該在御史臺,更不該在吏部。” 云郎之對趙盈本人并沒有太大的意見,相反的,之前陳士德案也好,馮昆案也好,他都曾為司隸院說過話。 在他看來,只要能為朝廷好,能把那些貪贓枉法的蛀蟲挖出來,踢出去,那就是好的。 可趙盈這番說辭,他顯然不太接受,更理解不了趙盈實則是在幫他,給他臺階下。 他站直了身,轉頭去看趙盈:“甘肅一眾官員在胡為先手底下當差辦事,怎么越級告他?公主這么說,無非是為吏部和御史臺開脫罷了?!?/br> 趙盈真是快被他給氣笑了:“你不如說我是給我舅舅開脫?!?/br> 方才她稱宋大人,這會兒脫口而出舅舅。 薛閑亭眉心一攏,剛要說話,沈殿臣果然已經叫殿下:“殿下的舅舅在侍郎府,太極殿上只有吏部侍郎宋昭陽,沒有殿下的舅舅?!?/br> “那太極殿上也沒有大皇兄的舅舅,沒有二皇兄的外祖父了?太極殿上便沒有我的父皇了?沈閣老說這話不是自欺欺人嗎?” 趙盈挺直了腰桿,嗤笑出聲來:“云侍郎說的不是全然沒有道理,我也是在和他講道理,他說我為御史臺和吏部開脫,無非覺得吏部侍郎是我親娘舅,我才這么急著反駁他。 可他卻忘了,胡為先案發(fā)當日,也是你們站在這太極殿上,用類似我今天所言,把他噎的啞口無言。 他忘了,沈閣老也忘了? 怎么?當日也是因吏部侍郎是我的親娘舅,你們這些人才用那些大道理噎他的? 這些話,你們說得,我說不得?” 昭寧帝近來對沈殿臣極度不滿。 朝堂上好多事,都是他帶的頭。 他或是無心,或是有意,可他是內閣首輔,不知多少人看著他行事。 再加上沈明仁在云逸樓干的那檔子事——他要不是有沈殿臣這么個爹,早就是一具尸體了! 昭寧帝黑著臉,攏指在御案上叩了兩下:“沈卿,永嘉說的話,你聽得進去嗎?” 沈殿臣臉色驟變:“皇上,老臣……” 昭寧帝卻根本沒打算聽他說下去:“云卿,吏部和御史臺,或許有監(jiān)察不嚴的地方,這算是疏漏,卻不該稱之為過失,更不該叫吏部或是御史臺的任何人去給胡為先犯下的案子承擔責任。 朕向來賞罰分明,有功當賞,有過當罰,可沒有說因為這種事,便要連坐了誰的。 聽明白了嗎?” 云郎之顯然還是不服氣的,趙盈也懶得再解救他,還是兵部侍郎咳了兩聲,云郎之才乖乖閉上了嘴,沒有再提這個事。 “既然都沒有異議,就按周卿折上所奏去辦,戶部只出那幾個老百姓下榻客棧的銀子,別的不用管,至于永嘉之前說郭照彬不問青紅皂白要在司隸院門前拿人的事——” 昭寧帝又點了兩下御案,郭照彬會意邁步上前,他沉聲:“你統(tǒng)領京衛(wèi)指揮使司,行事果決,鋼鐵手腕,朕是知道的,可今后遇上事,多動動腦子,想想后果和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