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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162節(jié)

    比趙盈更先到京城的,是她的奏折。

    奏折上將揚州大小官員的罪行交代的清楚,章樂清是重中之重,而奏章后半部分,又幾乎全都是孔如玏近十年來是如何與肅國公府官商勾結(jié),里應(yīng)外合,竊取鐵礦,私囤大量鐵礦石之事。

    于是在十一月初三,趙盈率欽差衛(wèi)隊回到京城時才知道,肅國公府上下男丁悉數(shù)押入刑部大牢,女眷關(guān)押府中,由徐照率禁軍嚴(yán)加看管,只等趙盈押解孔如玏與章樂清等人回京后,一并審理。

    趙盈的馬車才入皇城,仍是沈殿臣率領(lǐng)百官于宣華門迎她。

    她甚至都沒有下車,沈殿臣拱手快步上前去,口中說的是恭迎殿下回京,語氣卻聽不出半分和善。

    她去一趟揚州,把揚州官員端了十幾個,連孔如勉一家也下了大獄,沈殿臣要的朝局穩(wěn)定,正在被她一點點的瓦解。

    何況揚州官員那些事,還都是沈明仁為她鞍前馬后,一件件細(xì)查出來的。

    他辛苦栽培出來的兒子,倒成了她的馬前卒。

    沈殿臣大概是恨死她了。

    進皇城就不能再乘車了,趙盈撩開車簾鉆出來,在車轅上頓了須臾,居高臨下審視沈殿臣,倏爾笑道:“沈閣老也辛苦?!?/br>
    她早好多天之前就接到了京中傳信。

    沈殿臣真是什么情都敢求。

    彼時昭寧帝盛怒之下要把孔承仁拉出去直接砍了,是他求情攔下的。

    肅國公府上下被投入獄中,女眷之所以還能留在府中,那也是沈殿臣求來的。

    至于趙清——先前他在麟趾殿把綠蕓睡了的事兒馮皇后還沒跟他清算完,又扯出肅國公府私囤鐵礦的案子,昭寧帝下了旨意,降了淑妃位分,令她遷宮,又只以婕妤分例許她,連帶著趙清也日日跪在清寧殿外自省。

    沈殿臣還是要跳出來求情。

    他這內(nèi)閣首輔做得好啊,朝堂、后宮,他都要插上一腳。

    早朝的時辰早過了,昭寧帝是在清寧殿見的他們。

    隨行的禁軍自不會跟著回宮來復(fù)命,也只趙盈與宋懷雍等三人而已。

    至于章樂清和孔如玏,從一進了城,趙盈就安排人把二人暫且送去司隸院,讓周衍把人先收押起來的。

    趙盈此去揚州,往返一趟也有兩個多月,昭寧帝久不見她,實在想念。

    此時她與眾人一道進殿,端坐寶座之上的昭寧帝倒有幾分激動。

    孩子離開身邊久了,就總好像是一夜長大了。

    她眉眼更長開了些。

    等到趙盈同宋懷雍他們回了話,大概述完職,昭寧帝才關(guān)切的問起累不累,這一趟可有什么棘手之處一類的話,聽的沈殿臣站在一旁眼角直抽。

    趙盈始終都噙著淡淡笑意,染在眼底,又未真正達了眼底。

    她說一切都好,才又去回孔如玏他們的事:“兒臣把人暫且押往司隸院,但此案牽扯甚廣,章樂清為知府,貪墨數(shù)年,與許宗官商勾結(jié),兒臣想只怕未必只他二人,朝中說不得還有他的靠山。

    至于孔如玏和肅國公府勾結(jié)囤鐵礦那個案子,兒臣又想,肅國公府勛貴有功之家,如今既犯了案,便該交由三司會審。

    是以兩件案子并在一處說,兒臣雖把人暫且押送司隸院,但只怕還要父皇下旨,交三司會審,等明日早朝下過旨后,叫嚴(yán)大人他們奉旨到司隸院去提人。”

    沈殿臣顯然吃了一驚,萬萬沒想到趙盈不把案子往身上攬,反而一回來就主動推出去了。

    他側(cè)目去看,趙盈卻滿臉坦蕩。

    昭寧帝沒有什么不許她的,她就算說司隸院要大包大攬,把兩件案子全都攬下,他也都依著她,何況她現(xiàn)在是依照常理,把案子交給刑部大理寺他們?nèi)彙?/br>
    他一應(yīng)都應(yīng)下,見沈殿臣打量的目光始終停在趙盈身上,點了點面前御案:“沈卿覺得如此可還有異議嗎?”

    沈殿臣喉嚨一滾,便說沒有:“可大殿下……

    如今公主回京,揚州此行所有的事情便也就該有個了結(jié),無論是章樂清的案子還是肅國公府的案子。

    皇上已然降了孔修儀的位分,大殿下尚且年幼,肅國公行事他未必知曉。

    即便他知曉,眼下肅國公府的案子交三司會審,大殿下究竟該不該罰,或是該怎么罰,臣以為也該有個章法。

    現(xiàn)在日日到清寧殿外來跪著,要真是不知情,臣以為大殿下無辜的很?!?/br>
    他說這話也不虧心。

    誰都不是傻子,趙清無辜?他能無辜到哪里去?

    難道孔如勉為他自己囤鐵礦造兵器嗎?

    難不成造兵器方便來日屯兵,是為了好玩的嗎?

    打從一開始,孔如勉打什么主意,大家心知肚明。

    不到萬不得已他自然不會走那條路,可早在八年前他就已經(jīng)布下局,為自己留足了退路。

    將來趙清若敗了,他憑著這些年攢下的這些東西,大可興兵起事。

    那是謀逆!是造反!

    沒有趙清,他孔如勉造誰的反?

    趙清要是無辜,這天下就再沒有無辜之人了。

    趙盈嗤笑,并不反駁他。

    薛閑亭顯然聽不下去,冷聲叫閣老:“閣老言下之意,肅國公囤了那么多鐵礦,是為他自己囤的了?是打算為他自己打造兵器了?

    又或者其實連肅國公都是冤枉的。

    說不得他是忠君體國之人,怕鐵礦開采之后為人克扣,從中牟利,所以威逼利誘孔如玏替他出銀子買下大量鐵礦,而后打成兵器,充歸兵部所有,閣老說是吧?”

    其實孔如勉有沒有造兵器,他們沒有證據(jù)。

    但私囤鐵礦是沒跑了,這就已經(jīng)是殺頭的大罪。

    也就是仗著肅國公府祖上的功勛,若換做尋常官宦人家,趙盈的奏折抵京呈送御前時,他就該身首異處了。

    沈殿臣嘴角抽動,分明有話想要反駁的。

    昭寧帝近來是真不待見他,更懶得聽他在這兒打嘴仗,一擺手,在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的時候就先把他所有的后話都給堵了回去:“叫宗人府去審吧,有沒有罪,有沒有過,宗人府審清楚再說?!?/br>
    沈殿臣心下咯噔一聲:“皇上的意思,是交燕王殿下去審嗎?”

    昭寧帝橫眉:“沈卿想代勞?”

    他是臣下,怎能代勞宗人府事。

    這是赤裸裸的警告。

    沈殿臣忙說不敢:“臣只是在想,燕王殿下是最散漫的性子,大殿下之前那件事,這么些日子過去,宗人府也沒擬出個說法來……”

    他其實就是有心為趙清求情開脫。

    是因為他心里也很清楚,肅國公府的案子一定和趙清脫不了干系,根本就沒什么好查的。

    就算孔如勉父子咬死了不松口,絕不牽連趙清半個字,但在世人眼中,他就是為趙清而謀劃的這些,趙清還指望全身而退???

    何況沈殿臣這種人精,早看出來趙承衍是處處偏向她的。

    她和趙清之間可不會存在什么兄友妹恭的感情,奪嫡黨爭初露頭角,彼此巴不得對方早點死,沈殿臣這是怕她蠱惑趙承衍,對趙清下黑手。

    昭寧帝如何不知,他面上一味地閃過不耐,擺手叫他們且退下,所有事情竟全依著趙盈的意思去辦的。

    就連章樂清及肅國公府眾人交三司會審都沒再等到第二日早朝,他當(dāng)即便吩咐了孫符去傳旨,叫嚴(yán)崇他們派人往司隸院提人,責(zé)令一個月內(nèi)審結(jié)此案。

    再過一個月就到年下了,看來昭寧帝也有心于年前把所有事情做個了結(jié)。

    不過按照前世他對趙清的態(tài)度來說,就算肅國公府倒了,他再怎么降孔氏位分,也不會真的對趙清下手。

    年后復(fù)朝,群臣請奏,姜承德朋煽黨羽說幾句鬼話,到時候他順理成章將趙清發(fā)落至涼州。

    而在那之前,還要給趙清封王,娶妻。

    成了家就該立業(yè),一切都合情合理。

    沒有了孔家扶持的趙清,反而會孤注一擲,殊死一搏。

    昭寧帝是真的有些變態(tài)。

    都是親生的兒子,他卻非要把人逼到絕境,就想看看到底哪一個才能絕地反擊。

    就是有病。

    為著昭寧帝發(fā)了話,沈殿臣和宋懷雍他們便拜禮往外退,只有趙盈立于殿中,一動沒動。

    沈殿臣有一肚子的話想跟她說,可是她不走,他咬緊牙關(guān),有些負(fù)了氣,快步出了殿門去。

    等人盡退,昭寧帝從寶座步下來,招手叫趙盈,領(lǐng)著她一路進了西次間去。

    拔步床三面的圍板都是拆下來的,他盤腿坐上去,叫趙盈過去坐。

    趙盈也乖巧,跟了上去,就是沒往他身邊湊而已。

    兩個人中間隔著一張黑檀翹頭纏枝蓮紋的幾案,案上一只錯金銀麒麟小香爐,爐內(nèi)焚香,有淡淡沉水香的味道。

    煙霧繚繞,昭寧帝透過縷縷青煙看她面龐,越發(fā)覺得柔和:“你還有別的事兒要回?中午在宮里吃了飯再出宮吧,我叫御膳房備了你愛吃的菜,去了揚州這么久,也該給太后和皇后去請個安?!?/br>
    趙盈抿唇搖頭:“皇祖母為大皇兄的事情大概還惱我,眼下我又查出肅國公府的案子,更牽連了大皇兄,去了未央宮請安,只怕招惹皇祖母不快,給她添堵。

    等會兒跟您回了話,我去皇后娘娘那里請個安,就出宮了。

    離京兩個多月,也不知周衍和李重之把司隸院打理的好不好,我放心不下,一會兒要出宮先去衙門看看的?!?/br>
    昭寧帝便嘆氣:“元元長大了,心總想著宮外的事了?!?/br>
    那倒也不是,但就是要離你遠(yuǎn)點,趙盈心里啐罵了一句,面上卻分毫不顯得。

    她也不接昭寧帝的話茬,做了深思熟慮狀,思忖良久,柔聲道:“父皇,我從揚州府還帶了兩個人回京,都所有案子都無關(guān),但是和二十四年前,皇祖父在時的一樁大案有關(guān)?!?/br>
    昭寧帝微怔:“你帶了什么人回來?”

    先帝朝時的大案,一只手都能數(shù)的過來。

    昭寧帝懶得去猜,且看她那個樣子,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回話的,不過在他面前做做樣子而已。

    趙盈又抿唇:“父皇還記不記得白堂琴?!?/br>
    她直截了當(dāng)?shù)幕?,昭寧帝眉心微攏。

    他雖面未改色,但趙盈隱約覺得,他是不悅的。

    那種隱忍克制的怒意,藏在了他的面無表情下面,因為坐在對面的人是她,說這話的人是她,他才有所克制。

    畢竟昭寧帝當(dāng)初不知花費多少心里去討好拉攏榮祿公主,漸次長成時,才有了些成效,榮祿公主尚且沒能在他奪嫡路上有所助益,就為玉堂琴所殺,他多少年的心血努力就算是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