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衍捏緊了拳，把她的名字咬在舌尖上：“這就是你的態(tài)度？”

    她不卑不亢不退縮，斬釘截鐵回他：“是。”

    趙承衍怒極反笑：“因你皇祖母罰跪一事記恨她？”

    “我不敢。”趙盈說不敢，眼底卻沒有半分和軟，語氣和態(tài)度皆強(qiáng)硬如前。

    趙承衍也是氣糊涂了。

    她不是那樣小性的女孩兒。

    如果冷靜下來想，她所做所說不無道理。

    便是他往日太縱著母后，才弄得如今這樣。

    其實昭寧帝以往也姑且算是縱著母后的，只是今年以來，他態(tài)度越發(fā)強(qiáng)硬，無論母后說什么，他都不肯低頭，最初是從……趙盈的婚事上。

    這不是他能從中調(diào)停的，他更懶得去勸昭寧帝。

    趙盈是看清了，才抽身出來，不攪和到這中間。

    趙承衍扶額：“可你皇祖母氣暈過去的事，你總要到昭陽宮去告訴你父皇?！?/br>
    宋太后是作過頭了，未央宮的人和事昭寧帝如今根本就不想見也不想聽。

    趙盈說好：“我這就過去，皇叔一會兒出宮嗎？”

    “你有事？”趙承衍轉(zhuǎn)身要走，聞言駐足，回頭看她。

    “本來是有件事要托皇叔幫我，但我方才的態(tài)度和言辭，皇叔還幫我辦事嗎？”

    “一碼歸一碼。”趙承衍面色仍舊不善，只是語氣緩了不少，“不過我后半天才出宮，你皇祖母這樣我怎么走？你若有十分要緊的，我替你送話出去?！?/br>
    “不十分要緊?！壁w盈面上的寒意盡數(shù)褪去，換了一張笑臉對他，“想請皇叔以燕王府的名義宴請小沈大人，就在明日?！?/br>
    ·

    趙承衍和沈明仁本沒有什么交集，不過趙承衍素擅丹青，沈明仁又有才子之名，這大年下的，真說宴請，也總能找出個名目來。

    宴是在正午時，就設(shè)在二進(jìn)院西南方向的明意堂。

    三層小樓視野好，正對面還搭有個戲臺子，不大，但華貴氣派，連戲臺底處圍欄都是漢白玉的。

    趙盈領(lǐng)著趙澈進(jìn)門那會兒，沈明仁正和趙承衍大眼對小眼的干坐著。

    一扭臉見他們姐弟進(jìn)門，沈明仁眼底閃過一抹疑惑后，站起身來，同她和趙澈見了禮：“公主，惠王殿下?！?/br>
    趙承衍早坐煩了，撩了下擺站起身：“你們坐吧，我去書房看會兒書。”

    沈明仁就明白了。

    這宴本就是為他們姐弟而設(shè)的，不是趙承衍要請他，他就說奇怪。

    恭送了趙承衍出門，沈明仁也沒落座：“殿下今日是……有事找臣？”

    趙澈去看趙盈。

    才剛進(jìn)宮把他接出來，路上什么也沒說，直接把他帶到了燕王府，卻沒想到今天在王府中宴請了沈明仁。

    這是要把沈明仁引薦給他？

    趙澈不動聲色坐在趙盈下手處，緩緩又收回了目光。

    趙盈笑著叫沈明仁坐：“上次的事，我也沒想到弄成后來那樣子，彼時又在氣頭上，沈閣老曾到司隸院找過我一次，我言辭間也不算客氣。

    幾次想登門去跟沈閣老賠個禮，卻又恐城中再起什么流言，于我，于小沈大人都不好，這不到了年下，托皇叔以燕王府名義請小沈大人來吃頓飯，等年后復(fù)朝，我再去見沈閣老，算是賠禮了?！?/br>
    沈明仁實在摸不透趙盈的脾氣，可哪里敢受她這幾句話，于是更拘謹(jǐn)：“殿下言重了，那件事本就是臣冒失唐突，后來鬧的滿城風(fēng)雨，更是臣之過，無論皇上責(zé)罰還是父親請家法，都是臣該受的。

    父親到司隸院去尋殿下，也是為臣之故，是臣給殿下帶來了困擾，怎么能是殿下的錯。

    殿下這樣說，這頓飯臣反而不敢吃了?！?/br>
    趙盈噙著笑：“既然如此，這事兒就揭過不提，小沈大人總能安心坐下來吃頓飯了吧？”

    沈明仁拱手再禮，才往她對面的位置上坐過去。

    趙澈看看她，再看看沈明仁，始終沒開口。

    小丫頭布菜上來，吃飯的時候是不好談事兒的。

    燕王府的菜色一向不錯，趙盈特意安排的宴，菜色自然更精致一些。

    她前世和沈明仁同床共枕那么久，沈明仁的口味和喜好她全知道，故而菜色布滿一桌，沈明仁眼底漸次有了喜悅顏色。

    趙盈看在眼里，不動聲色給趙澈夾了一筷子茄子：“也不知小沈大人平日愛吃什么，皇叔府上的菜色一向都不錯，你挑喜歡的吃?！?/br>
    “想來天下真有這樣巧的事，殿下安排的這桌菜，竟有大半是臣愛吃的，多謝殿下了?！?/br>
    趙澈撇了撇嘴。

    怎么可能是趙盈親力親為安排的這一桌子菜，沈明仁還真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這種人，心里的盤算太多了，面上還要做老好人的樣，他怎么可能是個謙謙君子。

    從云逸樓告白再到那滿園紅梅，他要是君子，就不會干出這種事了。

    一頓飯吃了差不多半個多時辰，趙盈才叫人來把沒吃完的撤下去，換了茶水點心奉上來。

    沈明仁見狀心下了然：“看來殿下今天叫臣來，確實是另有其事的。”

    “小沈大人聰慧，什么都瞞不過你?！壁w盈吃了口茶，指尖蔻丹映著青瓷小盞，紅的越發(fā)艷麗，“有些話，我想和小沈大人開誠布公說清楚，所以把澈兒也帶了來?！?/br>
    沈明仁正了神色，執(zhí)盞的手一頓，面前的茶盞就再沒有動。

    趙澈才剛吃下一口茶，聞言抬頭，疑惑道：“阿姐？”

    “起初皇祖母有心為我擇婿選駙馬，極中意小沈大人，這都是前話，咱們就不必再說。而那時我為西北之事對沈閣老多有不滿，也曾與小沈大人說過?！?/br>
    沈明仁聽她頓聲，便接過來：“是，殿下與臣說過，所以臣后來幾次表明心跡，更在二公主的事后于云逸樓與殿下言明，心有所屬，除殿下再無旁人?！?/br>
    “小沈大人情深意切，我受之有愧?！壁w盈也不接那些，敷衍了一句又道，“我入了朝，掌司隸院，又親往揚(yáng)州府調(diào)查刺殺案，這半年時間以來發(fā)生的種種，小沈大人是聰明人，總知道我是為了什么?！?/br>
    沈明仁的目光順勢就落到了趙澈身上。

    趙盈笑意愈濃：“所以今天請你來，是實話與你說，此事未定之前，我無心婚嫁之事，小沈大人還是不要把一腔神清浪費在我身上的好。

    澈兒還小，雖然封王，但離開府建牙尚有很長的一段時日，宮外諸事都只能我來為他cao持打點。

    父皇雖許他入吏部學(xué)事，卻又沒讓他上太極殿聽政學(xué)政，這條路走得艱難，小沈大人對我一片真心，我自該坦誠相待，不好吊著你的?！?/br>
    她真是什么都敢說。

    也是，如今到底有了底氣。

    吏部與刑部穩(wěn)穩(wěn)握在她手里，宋云嘉供職戶部，心里也偏向她，徐冽又已官拜三品，往北境戰(zhàn)場建功立業(yè)而去。

    宗親之中燕王為尊，而燕王幾乎對她是有求必應(yīng)，就連后宮圣眷優(yōu)渥的孫淑妃，因撫養(yǎng)趙澈之故，也同趙盈走的親近。

    女童走失案后統(tǒng)領(lǐng)府和樞密使府各欠下她一份人情。

    現(xiàn)在的趙盈，的確不是半年前那個什么也沒有的大公主了。

    所以她一個公主，公然參與奪嫡之爭，也敢拿到人前來說。

    她不是篤信他不會隨意與人言，而是根本就不怕。

    “殿下的意思，臣聽明白了。”

    沈明仁目光灼灼望向她：“臣也曾向殿下表明心意，愿追隨殿下，為殿下鞍前馬后絕無怨言，殿下今日肯與臣坦言，臣心中感動更感激，但臣也并不會因此而就放棄。

    殿下要走的路既然艱難，何不許臣一路相伴？”

    他微頓：“殿下身邊有許多人陪伴，追隨，不缺臣一個，但臣也是心甘情愿供殿下驅(qū)策的?！?/br>
    “小沈大人，即便來日……”

    “殿下不必說?！鄙蛎魅使笆?，沒敢直接擺手止住她后話，倒還算恭敬的以禮止之，“臣所做，并非為求殿下事成后許臣什么，只是臣覺得殿下辛苦，想陪殿下走上這一程?！?/br>
    而至于日后，他有足夠的信心，讓趙盈心甘情愿嫁給他。

    只是眼下他絕不會告訴她而已。

    趙盈面上做一派感動狀：“小沈大人如此說，我真是不知說什么才好?！?/br>
    她吸了吸鼻子：“可若是小沈大人心志堅定至此，也需明白一件事，你要追隨輔佐的人，是澈兒，不是我?！?/br>
    趙澈微訝：“阿姐?！?/br>
    他遞一只手過去，覆在趙盈手背上：“我與阿姐，自來便是一體的?！?/br>
    趙盈反手拍他一把，就抽出了自己的手來。

    他和沈明仁一個是豺狼一個是虎豹，正好狼狽為jian，她可不需要他們與為伍，怪惡心人的。

    “別胡說。”趙盈柔聲哄趙澈，轉(zhuǎn)而又去叫沈明仁，“小沈大人若心下有了決定，眼下我倒正有一事，小沈大人正好能幫上忙?！?/br>
    第183章 示好

    送走沈明仁，趙盈也要帶著趙澈回宮。

    今天大年初二，宮里又出了那么多事，她總不能真的帶著趙澈在宮外待上一日。

    馬車從燕王府繞到侍郎府外待了有一刻，她才吩咐趕車的小太監(jiān)回宮。

    趙澈坐在馬車?yán)?，歪靠在車廂上，等馬車駛離鬧市時才問她：“阿姐，我不懂，為什么要從沈明仁身邊弄個婢女進(jìn)宮，還要放在我身邊？”

    趙盈拿眼角的余光去斜他：“之前是誰跟我說，每日看著淑妃和父皇一處，總覺得自己是個外人的？”

    趙澈喉嚨一緊，閉上了嘴。

    “父皇把紅微放到你身邊，這事兒我沒法子不同意。”趙盈狀似無奈的嘆氣，“咱們都知道這是淑妃的意思，她眼下正得寵，風(fēng)頭正盛，駁了這一個，下一個還接著駁嗎？能交好就別去交惡。

    但我也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況且淑妃有孕，肚子里那一個是男是女還不知，你瞧，這大年下，為她肚子里那一個，父皇真是要把六宮都給掀翻了，這個年過不好，不都是為著昭陽宮嗎？

    如果她真的生下兒子，來日還不知道怎么樣。

    你養(yǎng)在她身邊，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樣了，我只能盡可能往你身邊放幾個可用的人。

    把魏嬌提進(jìn)宮，回頭你身邊有什么出宮采買的差事，也都可交付給她，若要往來傳遞什么消息，難道不比昭陽宮的人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