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435節(jié)
氈簾被打開,趙盈的視線才從琉璃窗戶上收回來,而后往門口方向望去,見徐冽大氅上還落有皚皚白雪,叫了揮春一聲。 揮春忙上前去替他脫下來,書夏已經(jīng)端了熱茶過來。 徐冽順勢接下喝了兩口,其實他倒沒有多冷。 他身強體壯,不像她。 如今這樣畏寒,可一點兒也不像原來的她。 徐冽沒有上前,先在屋里暖了半晌,把身上的寒氣化去之后,才上前幾步,一彎腰,摸著趙盈指尖并沒有想象中的溫暖,劍眉蹙攏:“坐在這里干什么?出來進去打了氈簾,寒氣撲面就進來,你這殿內(nèi)地龍燒的這樣旺,手指尖兒都還涼涼的,這還抱著手爐呢,進去吧?!?/br> 趙盈笑著搖頭說沒事:“習慣了,胡泰說這兩年多給我開副藥,吃上兩年這個毛病能調(diào)理過來?!?/br> 她緩緩地把手給抽了回來:“怎么來的這樣晚?” “徐熙病了,有些嚴重,兄嫂給我送了信兒,想讓胡泰去看看,我剛才去忙了一趟,才又進宮的。” 具體怎么嚴重趙盈就沒有再多問。 徐熙那個丫頭,小的時候也是身體特別好,尤其是她本身就特別愛纏著徐冽。 當年徐照撐過那個難關(guān),不過他是得養(yǎng)上多好年,后來趙盈跟徐霖他們商量過后,把徐照送到了昔年給趙姝修的寺廟里去靜養(yǎng)。 那本就是景色宜人的好地方,依山傍水,特別養(yǎng)人。 自從徐照搬出徐府,徐冽往來徐家的次數(shù)就變得多起來,徐熙小的時候還跟著徐冽往練武場好多回,長到十三四歲的時候,都能在徐冽手上走個十來招了。 只是這丫頭也是命途多舛吧。 小時候被拐過一回,她十六歲臨出嫁之前的的兩個月,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在自家花園子里閑逛,也能失足跌進荷花池里去。 徐熙很能干,幾乎什么都會,唯獨不會鳧水。 跟著伺候的人撲騰下去撈她,但都是年紀相仿的小姑娘,誰也沒有那么大的力氣,能直接就把人給救上來。 折騰了大半天把人撈上來之后,徐熙已經(jīng)嗆了水,昏迷了一天多,胡泰給她救回來后,她也是打從這兒開始,落下的病根兒。 后來這些年,隔三差五就會病一場,不過十分嚴重的情況比較少,所以她夫家和徐霖夫婦平日里也不會隨隨便便拿帖子去請御醫(yī)。 這回請了胡泰去看,可見是特別麻煩了。 “你怎么不去看看她?叫人進宮說一聲就是了,明兒再來也成,她病的嚴重,你做阿叔的,也該去看一看?!?/br> “倒也不必,兄嫂過去了,也不好這么多人都跑到郭家去守著她,她若是有什么不好,大哥還會叫人告訴我,若沒事了,明兒也就知道了。” 徐冽又摸了摸她指尖,想了想,站起身來,再一彎腰,提著她起身來,硬是半抱半擁著把人帶入了內(nèi)室去:“我跟大哥說過,郭家要是有什么事兒讓人遞話到宣華門,我今兒在宮里當值,會囑咐宣華門上當差的人,要是接了徐府的信兒自然來告訴我?!?/br> 趙盈古怪瞥他一眼:“你還不如直接告訴他你今天宿在上陽宮呢?!?/br> 徐冽扶著她坐到了羅漢床上去,忙前忙后的去給她擰帕子,端熱水,忙活了好半天:“你叫人跟我說有事兒,就是天塌下來我不是也得進宮來見你嗎?這不得十分要緊的事情才會這樣跟我說嗎?” 這二十來年,趙盈和他一直都不遠不近的。 哪怕他跟趙盈有了一個孩子,趙盈對他的態(tài)度其實也并沒有特別親近。 偶爾他會到上陽宮來留宿,隔天她一定會喝下一碗避子湯,他看在眼里,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卻從來也沒有說過什么,畢竟是她的選擇。 而且之前的這二十年,也都是他自個兒進宮到上陽宮來的。 趙盈說有急事兒,傳他到上陽宮來相見,這樣的次數(shù)一雙手都數(shù)的過來。 哄著她又喝了兩杯熱水,徐冽才往她身邊坐下去:“什么事兒???” “我之前一直沒跟你說,半個月前我就跟舅舅商量過,等到川陜的疫情過去之后,我想讓位給淳哥兒了?!?/br> 徐冽正要去拉她的手,幫她暖手的,動作一頓,蹙攏的眉心卻又在一瞬間舒展開,然后抬眼看過去:“因為宮外的那些傳言嗎?” “我以前說過,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這樣的道理,不用誰來跟我講。剛登基的時候,其實民心所向我不太在意?!?/br> 趙盈把自己的手遞到了徐冽的手里去,頭一歪,靠在了徐冽的肩膀上:“那時候他們又說我牝雞司晨,我做再多,百姓也不會向著我,我只能先穩(wěn)定了朝堂,再為百姓,為天下,多做些事情,他們總會知道我是個好皇帝。 現(xiàn)在不行啦。 我都登基二十二年了,今年這一整年下來,天災(zāi)確實是太多了些。 你說老百姓都覺得天子失德,我能做些什么挽回民心呢?” 她在他肩頭上搖了搖頭:“不行的,他們可能時隔多年還會想起來,平昭二十二年,天子失德,上天警示。 我也累了,徐冽,我確實有點累了。 我在位二十二年時間里,總是為天下想得多些。 薛閑亭好些年前回來跟咱們小聚的時候,還說呢,我小的時候多我行我素的一個人,并不多顧慮旁人的。 后來謀劃著要上位那個時候,顧慮的稍微多一些,畢竟前路兇險,總得要考慮自己的前景和將來。 你看,我都cao勞了這么多年,成全了別人這么多年,都不說我上位之前的那兩三年時間了,單說登基之后這二十二年,我現(xiàn)在休息休息,總可以的吧?” 徐冽倏爾就笑了:“你覺得累了,想什么時候休息都可以的。” 他反手摸了摸趙盈的頭頂:“淳哥兒大了,也該替你分憂,我早就跟你說過讓他監(jiān)國,你還可以清閑點兒,我若得空的時候,還能跟你一起去游山玩水的逛一逛。 你那會兒又說不成,怕淳哥兒年輕,擔當不起重任,唯恐他出了紕漏,還要閣老幫他收拾爛攤子。 閣老也這么大年紀了,他比咱們都該歇一歇,不應(yīng)該再這樣cao勞,但還要他來給孩子們收拾爛攤子,這多不合適啊。 我想想也是這么個道理,這兩年就沒再勸過你。 你現(xiàn)在自己想通了也很好?!?/br> 他又要去端水,趙盈余光瞥見了,拉了他的手沒叫他動:“我不喝了,你別給我端,都這么晚了還要喝那么多水,一會兒肚子脹得慌,睡也睡不好?!?/br> 徐冽說好,然后就把手收了回來:“那讓位之后呢?想去那兒?晉州嗎?還是云游四海,到處去走一走?” 她到這個年紀,離開京城的次數(shù)都很少。 當年離開的幾次,也是為了朝廷里的事情,也不是自己游山玩水去的。 “那個先不急?!壁w盈按在徐冽的手背上,拿指尖在他手背上打了兩個圈兒,慢條斯理的,“問你個事兒,你是不是想跟我一塊兒離開京城,云游四海?” 徐冽喉嚨一緊,按住了她的手,不讓她再動:“你自己一個人也不安全,總要有個人陪著,護你周全是不是?” 趙盈就已經(jīng)笑著從他肩膀上挪開了:“留在京城吧徐冽?!?/br> 她目光灼灼望去,眼中澄明一片,這二十年來的渾濁都不見了蹤影:“陪著淳哥兒,留在京城,幫他好好護衛(wèi)著這宮城,護著這上京繁華。” 徐冽猜到了。 她也不會因為要把他帶著一起走,而特意把他叫到上陽宮來。 “你是單純因為不想讓我陪著,還是怕我一走,禁軍無人節(jié)制統(tǒng)領(lǐng)?” 沒有人可以信任到這個地步,主要還是因為宋行之他們幾個都是從文的路子,而且也確實太年輕了點。 但是徐冽要知道的,是趙盈的態(tài)度。 趙盈已經(jīng)緩緩地從羅漢床上站起身來:“我在晉州等你吧?!?/br> 她背著手,站定之后轉(zhuǎn)過身去看徐冽:“禁軍可以交給徐珞,只是他年輕怕經(jīng)不住事兒,你帶他幾年,我在晉州等你來找我,怎么樣?” 這是她最大的讓步。 徐冽眸中霎時間黯淡無光。 他知道趙盈根本就不想等他,這番話,都是敷衍他的而已。 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捏緊,再松開,如此反復五六回,才悶著應(yīng)了她:“好,聽你的?!?/br> 第376章 圓滿 平昭二十六年,春 新帝登基,中宮有孕。 這是大喜,自然是要大赦天下的。 晉州·虞氏祖宅 趙盈身上是水紅緞子繡著大片石楠花的對襟襦裙,裙瀾上還有一圈兒八仙過海,銀線勾了邊兒。 姚玉明剛從府外進門,兩只手一邊兒拎著糕,一邊兒拎了只燒雞。 徐冽正在給趙盈搭葡萄架子,一抬眼,眼角抽了抽。 趙盈坐在廊下,搖著美人扇,笑著拿團扇繡花那面兒沖著姚玉明招了招:“家里頭要什么吃的沒有,你老跑到外面買這些,弄得自己一身汗,干嘛呢?” “我就在晉州待半個月,才不吃你這府里的,晉州那么多好吃的,名滿天下,我不吃夠本兒就回京,冤枉死了?!?/br> 她笑呵呵就已經(jīng)提著東西上了垂帶踏跺。 揮春和書夏兩個也笑著去接了姚玉明手里的東西拿下去擺盤,又給她上了果茶來。 趙盈遞了帕子過去:“你打算什么時候走?” 姚玉明橫她一眼:“趕我干什么?我是個富貴閑人,回了京城也沒什么事兒?!?/br> 那倒是的。 她原本就是趙盈的御前二品女官,可入朝堂,后宮走動,但外人也知道,這就是個虛銜兒,嚇唬人比較管用。 趙盈的后宮里有什么人啊?難道還要她去管內(nèi)廷的那些宮娥內(nèi)監(jiān)嗎? 無非上了朝堂中,震懾旁人。 當年也確實只是方便她將來接管姚家。 要在姚家老宅養(yǎng)面首三千的愿望到底沒能達成,她跟姜子期糾纏了這么多年,也沒有心思再去理會別的男人。 遇上好看的小郎君倒是會調(diào)戲兩把,可帶回家的是一個也沒有。 這回到晉州來尋趙盈,一是好奇,就想來看看,二是跟姜子期大吵了一架。 趙盈失笑著搖頭:“你呀,就是嘴硬的厲害。 當年我說你這輩子是跟姜子期就纏上了,你偏要嘴硬,說等你膩歪了,撂開手,人家什么也不是。 現(xiàn)在怎么說?” 姚玉明翻了個白眼:“他有什么啊?不就是長得好看點,有點子才氣,別的還有什么?。?/br> 你說,皇上登基,國子監(jiān)中給他安排了個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