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散修,一身反骨 第83節(jié)
他的?指尖捻去那滴淚。 奇怪,怎么會哭呢? * 搖光仍站在?寢殿,手中攥著那只瓷瓶。 他定定地站了許久,將?那瓷瓶舉至自己眼前,忽地笑了出?來: “江陵啊江陵……這么多年過去了,重活一次,沒想到?,你竟然還是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作為畫卷中唯一一個享有?全部記憶的?魂魄,他曾經(jīng)天真地想過,若是能回到?從?前,結(jié)局是否會不同?。 如今他卻也親眼見過了。 不會。 她依然會在?寢殿的?房檐上撞見他。 只不過,從?前是意外相遇,今次,是他尋著她而來。 縱然他已經(jīng)交代過,讓她千萬別出?無涯海,她與他還是陰差陽錯地共入了天魂宗的?圈套。 她還是在?武道大會上殺了殷逸。 她還是受了重傷,他依然再一次救了她。 于是一切的?一切,都回到?了昔日的?軌跡上。 他還是會為她報仇,手刃險些要她命的?那些人。 他還是會將?旁人竊取的?她的?靈修,翻數(shù)倍地渡給她。 她還是會為了幫他拖延時間?,一人冒險去攔截數(shù)名天魂宗長老?,從?而領悟了御劍術。 她還是會回到?閣中,接受眾人的?審判。 她還是會將?斷成兩半的?拂華殘劍交給自己。 如今,自己又要受江陵所托,拿著這瓶可以讓她忘卻前塵的?藥,再讓她忘上一回。 他本是個不信命的?人。 可這如宿命一般的?輪回,讓他生出?一些迷惘。 他終究是參不透。 搖光將?瓷瓶妥帖地收入懷中,運起?靈力,將?斷劍復原,而后拿著她的?劍,往地牢走去。 仙門的?地牢往往沒有?蠟燭和天窗,全憑神識探索在?此間?行走。 雖說修士可以辟谷,也可以不眠,但終日待在?幽暗陰濕之地,周遭沒有?一絲生氣,只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虛無中流逝時,便成為了一種更為別出?心裁的?折磨。 “師父?!?/br> 謝扶玉的?輕喚像是貓兒般在?他的?心上輕輕撓了一下。 他緩緩行至她面?前,望著眼前的?淡色人影,舉起?了手中的?靈劍。 “已經(jīng)修好了?!?/br> “那帶來這兒做什么?” 他并沒多說話。 錚然一聲,利劍出?鞘。 拂華劍身上淡藍的?流光暈染開來,點亮了眼前的?一片昏暗。 “當初制劍的?時候,我便選了與七星一模一樣的?玄鐵,為你親手造了這把劍。如此,我能用拂華,你也可以用七星?!?/br> 他凝著劍身親自雕刻的?紋路,似是在?欣賞一件珍寶。 “你也知道,我的?劍道初衷,便是希望這個世上,沒有?它不能斬盡的?東西。無論是算計還是陰謀,無論是屈辱還是不公。” 他說著,便向?她手腕上縛著的?鎖鏈砍去。 兩道劍氣劃過,金屬與劍身碰撞,掀起?一陣刺耳的?脆響,隨著火星飛濺,拂華輕而易舉劈開了這鎖鏈。 鎖鏈嘩啦一聲,散落在?地上。 謝扶玉驟然失了束縛,揉著發(fā)酸的?腕骨,略顯詫異地看著搖光: “師父,你,你這算是在?劫獄?” 搖光默了一瞬道: “不算。劫獄是要逃的?,我一會兒……帶你光明正大地出?去。” 他彎身一片一片撿起?鐵鎖碎塊,將?地牢復原成從?沒關過人的?模樣。 謝扶玉一聽,頓時有?些著急: “不行!劍閣中人誰人不知我被關在?這兒?你若是帶我正大光明走出?去,豈非落人把柄?” “從?前怎么不知道你這么在?乎聲名?” 搖光不疾不徐道。 “我不在?乎啊,但我在?乎你的??!?/br> 她脫口而出?, “你為了我,屢次觸怒天樞閣主,再這樣下去,將?來你閣中長老?之位不保,以后,可就再也收不了徒弟了。” 他不屑一笑: “你跟在?我身邊這么多年,見我有?喜歡收徒弟的?癖好嗎?” 謝扶玉一滯。 “那,那也不能為所欲為??!你不當長老?,咱們的?開支就沒現(xiàn)在?多了,你還怎么買酒讓我陪你喝啊,是吧?” 他定定地看著她,語氣輕飄飄的?。 “原來,你還想著陪為師啊,我還以為你的?心思早就飛到?九霄云外去了呢?!?/br> 說出?口的?話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酸意。 謝扶玉見他并無一點兒憂慮,終于反應了過來,輕聲問道: “難不成……你做了什么萬全準備?” “是啊。” 他將?小心存放的?瓷瓶拿出?來,遞至謝扶玉的?面?前。 “喝了這藥便是?!?/br> 她小心接過,凝著這只觸手溫潤的?瓷瓶。 “這是……” “假死藥?!?/br> 搖光避開了她的?目光,將?靈劍把玩在?手中,轉(zhuǎn)了一個圈兒,和從?前一樣站在?這兒,隨意編了個藥名, “喝下去,你便會陷入沉睡,與死了一般無二,屆時,我便能光明正大帶你出?去,將?你扔到?亂葬崗里,趁無人之時,你便自由了。” 按照原有?的?記憶路徑,謝扶玉會略帶嫌棄地看他一眼,譏諷這當真是個餿主意,最后再萬分嫌棄地喝下這瓶藥。 可只消等這藥物隨著靈力運轉(zhuǎn),在?靈脈中游走上一圈,她便會徹底忘了和江陵有?關的?一切。 包括這瓶靈藥。 而后,再一臉茫然地問他: “師父,咱們?nèi)缃裨趺丛?地牢里?” 可現(xiàn)下卻出?了些岔子。 因著江陵入畫前不小心滴在?她唇邊的?血,她恢復了現(xiàn)世的?記憶,便不會如從?前那般好騙。 她只是靜靜地望著他,拔下瓷瓶的?塞子,放在?鼻尖小心聞了聞,旋即笑了起?來: “師父,你騙人?!?/br> 搖光的?呼吸一滯。 他擺出?一副凄涼模樣,強詞奪理道: “阿玉,你這樣讓為師很傷心吶。你說什么,師父便信什么,怎么師父說的?,你反而不信?” 謝扶玉垂下眼簾,接著道: “你騙人的?時候,總是不敢直視旁人的?目光,然后,喜歡握著劍,轉(zhuǎn)上一圈。” 這是師父自己都不曾留意過的?細微動作。 他們相處了快兩百年,早已有?了超越常人的?默契,自然知道彼此的?一舉一動意味著什么。 “這根本不是假死藥吧?師父。” 謝扶玉平靜道, “若我沒猜錯的?話,這應當是……一種可以篡改記憶的?藥物?!?/br> 搖光的?臉白了白: “你幾時變得這般聰明了?” 她釋然一笑。 她早已察覺,舊日的?記憶和今次有?些許出?入。 但若吸進她魂魄的?畫卷,是以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實展開,那么,只能是她的?記憶出?現(xiàn)了問題。 發(fā)生過的?事?實不會騙人,無論你回顧多少次,它總是佇立在?你的?生命里。 可回憶可以被篡改,可以被美化,也可以被遺忘。 記憶,才是最容易蒙蔽自己的?東西。 若她手中的?這瓶藥當真是這個效用,那她身在?畫卷中的?那些微妙不適,便悉數(shù)合理了起?來。 江陵曾真真實實地參與過她生命最初的?那些少女心思,而后用一只蘊著他靈血的?瓷瓶,讓搖光哄騙她喝下,將?這些揉雜著直白和隱晦的?情意,徹底埋葬在?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