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繭 第5節(jié)
“……” 朱星文很是滿意自己在一班教室內(nèi)掀起的軒然大波,他雙手壓了壓,裝模作樣地清清嗓子:“女的。長相你們就別指望了,我從旁邊看了,戴個大瓶底子似的黑眼鏡,還扎倆大長辮兒——你們是沒看她打扮得,知道是來上學(xué),不知道還以為來要飯呢!” “??” 教室里頓時亂成了鍋粥。 連起初沒人搭理前面動靜的教室后排,也有幾個男生抬了頭。 “cao,要飯的?”蹲凳子上甩牌的高騰噗嗤笑了,“不能吧,新德又不是公立,一年學(xué)費可不低,怎么會招進來個乞丐?” “說不準(zhǔn),有錢人的新時尚?!?/br> 前桌,握著牌的姚弘毅朝高騰旁邊努了努嘴。 高騰扭頭看過去。 跟他們倆一個蹲凳子、一個坐前課桌的打牌姿態(tài)全然不同,過道對面,漆黑碎發(fā)的男生扶著書,堪稱安分地斜倚墻前。 小休周末是新德中學(xué)難得的不用穿校服來上學(xué)的日子,教室里五顏六色爭奇斗艷,偏這人不同,仍是新德中學(xué)統(tǒng)一的襯衫長褲的校服打扮。 只是白襯衫的尾擺松垂在腰外,光下打得半透,肩背斜拉出清厲漂亮的弧線。他又向后懶倚著墻,隱約能見薄布下起伏的腰腹。 頸前扣子也開了兩顆,頸線清凌,喉結(jié)折起漂亮性感的凸起。 不過最能讓男生們傷自尊的是還是桌下的那雙長腿——明明只隨意支著地面,但正常長褲就被他穿成了八分半,一截冷白卻極具銳利感的腳踝露得分明,連著薄而長的肌骨線條直直沒入黑色長褲的褲筒內(nèi)。 至于臉。 “……” 高騰十分憂郁地轉(zhuǎn)回來,扔下手里的一對二:“烈哥這樣的,不屬于人類討論范圍?!?/br> 姚弘毅看看桌上的牌,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便一副正經(jīng)模樣從桌面上跳下來了,他徑直朝過道斜對的最后一張桌走過去。 “烈哥,朱星文說班里轉(zhuǎn)了個小乞丐來?!币胍憧康接瘟易肋叄土搜?。 “嗯?!?/br> 游烈眼皮都沒抬,日光曬得松懶的嗓音漫不經(jīng)心地抵出個單音節(jié),就算是應(yīng)過,他指骨斜搭著書側(cè)翻過一頁。 薄長的眼瞼略微撩起,視線跟著上挪。 高騰蹲在凳子上傻樂:“你跟烈哥說有什么用,他才不在乎這個,跟他家里比起來,咱們都是乞丐。昨兒財經(jīng)新聞看了嗎,他爸可是剛買下——” 話到一半,就被姚弘毅眼神疾掃過來。 高騰臉色微變,立馬住口。 晚了。 “……” 窗臺邊上,游烈低定著眸,停了漫長的幾秒。 薄薄的雜志在他十指間合上。 緊起冷白凌厲的頸筋,游烈緩側(cè)過臉,幾綹細碎額發(fā)垂下,無聲撥過他漆黑的眸前。 高騰僵在那個眼神下。 其實不過三五秒的時間,雖然在高騰那兒,慢得像游烈單拿眼神就凌遲了他半個世紀(jì)—— 游烈側(cè)顏冷淡地低回了眼。 “烈哥,”高騰這才反應(yīng)回神,尷尬地從凳子上下來,“對不起,我忘了,不是特意提的?!?/br> 不算明顯的躁戾浮上眉眼,游烈懨懨起身。 “閉嘴,玩你的牌?!?/br> “……” 高騰沒敢吱聲,目送著游烈的身影快走到教室前面了,他才扭頭問姚弘毅:“完了,我是不是把烈哥得罪狠了?!?/br> “誰讓你二,活該?!?/br> “滾你大爺?shù)?,明明是你這孫子先過去招惹他的,要不然我能順這個口嗎?” “你又不是我生的,我為什么要為你的智障負(fù)責(zé)。” “滾滾滾!” 高騰話聲還沒落到地上,上課前的預(yù)備鈴聲驟然拉響。 而游烈的身影不見絲毫的遲滯或停頓。他仍是插著兜,懶垂著眼,從褲袋里摸出塊打磨得圓潤光滑的石頭。 薄薄的圓石就夾在那人左手的指節(jié)間,生了花似的,繞著修長微屈的指骨滾動翻轉(zhuǎn),時快時慢。 節(jié)奏韻律都隨他單手掌控。 像是某種躁意的紓解,游烈眉眼間的厭倦也見淡了些。 踩著刺耳的預(yù)備鈴,游烈走出教室,轉(zhuǎn)向樓梯方向,然后一個漫不經(jīng)心的抬眼間,他停在了門前。 不遠處站著一個垂著長到腰間的雙蝎尾辮的女孩,她趴在外墻前的窗邊,背對著他,腳尖點著地面,腳后跟正輕輕地晃。 游烈身后,單薄墻壁攔不住教室里嘈雜的嬉笑: “靠,誰要跟乞丐同桌???” “應(yīng)該只是保潔吧,朱星文你可別咒我們班?!?/br> “聽著像是那種貧困生,家里條件特差的那種,她身上不會還有味道吧?這大夏天的,救命!” “……” 無數(shù)帶笑的刺耳的字眼,拼了命的鼓噪折磨著走廊里任何一個沒聾的人的耳膜。 而走廊上少女置若罔聞。 她只朝著樓外,伸出一只清白細瘦的胳膊,五指指尖張得很開,像是要感受穿過指縫間的每一寸燥熱的風(fēng)。 沒緣由地,游烈想起總是溜進別墅后花園的那只野貓。 在太陽底下伸懶腰的時候,胖成球的貓爪就會像她這樣,在地上張得圓圓的,每根貓爪尖都有自己想去的方向。 游烈舌尖抵了下薄唇唇角,仍未能抑住那一聲極輕的笑。 “——” 窗前的夏鳶蝶聽見那聲極近的笑,心頭受驚地一跳,她抽回手,倏地向后轉(zhuǎn)身。 “啪?!?/br> 少女身后,長長的蝎尾辮甩在了剛要過去的人的手上。 夏鳶蝶還沒轉(zhuǎn)正,眼角余光里,就瞥見塊一晃而過的黑,從身前男生修長微屈的指間跌落,一路翻滾著,掉下旁側(cè)的樓梯去了。 夏鳶蝶遲疑了下。 她仰眸望回面前那道清俊挺拔的身影上。 而那人也在此刻從樓梯口收回目光。 一點極淡的笑意還未從他眼尾褪去,就被擰作鋒利的薄涼。 他望著她的眼底透著漆黑的冷淡和不爽。 甚至有種被這人眼神罵了的感覺。 夏鳶蝶:“……?” 如果沒記錯—— 明明是他先嘲笑她,還突然出聲,驚到她她才轉(zhuǎn)身的吧? 隔著那副土氣難看的黑框眼鏡,少女眼底鋒芒微凌的敵對情緒還是顯露出來了,細白清瘦的下頜朝他揚起,她淡色的唇微張,就要說什么。 便在此時。 老苗的聲音從后而降:“游烈,你不回去上自習(xí),站外面干什么?” “——” 走廊上的少女驀地一停。 下一秒。 女孩眼底鋒銳的情緒霎時收斂,柔軟得仿佛是游烈一場錯覺。 少女縮起肩。 然后游烈第一次聽到夏鳶蝶張口說話,女孩的聲音微微帶顫,普通話也不標(biāo)準(zhǔn),更近是種吳儂軟語似的勾撥人的腔: “于,于同學(xué)?對不起,我剛剛碰掉你的東西了嗎?” 仿佛下一秒就要叫他嚇哭了。 “?!?/br> 游烈輕瞇了瞇眼。 老苗已經(jīng)走到兩人旁邊,嚴(yán)肅地繃著臉:“還站在外面,你上不上自習(xí)課了?” “……上?!?/br> 游烈漆著眸睨了夏鳶蝶幾秒,懶啞著聲應(yīng)了。然后他退后兩步,調(diào)轉(zhuǎn)身向樓梯口走。 “東西掉了,”他一抬左手,“撿了回來?!?/br> 原本有些惱火的老苗見了游烈空撩起來的左手,倒是情緒一松,似乎知道什么就轉(zhuǎn)回來了。 “不用怕他,等你進班久了就知道了,這就是個大少爺脾氣,臭毛病一堆,跟誰說話都那樣?!?/br> 老苗安撫完,想起什么,他遲疑地低了聲問:“我看你沒申請住校?” “嗯。” “那你在坤城這邊,有地方住嗎?” “有的?!?/br> 轉(zhuǎn)角的樓梯上,游烈俯身,撿起掉到中層臺階的薄石。 他直回去,轉(zhuǎn)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