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繭 第52節(jié)
兩人之間,夜色籠罩的長廊里忽然死寂下來。 如果不是游烈漆晦眸子失神卻又本能緊攫著她的眼神,就俯睨在咫尺間,不許她移開半分,那?夏鳶蝶可能都要以為他是沒聽到她的話?。 無比漫長的幾秒。 夏鳶蝶看見,近在咫尺的,男生修長脖頸上的喉結緩慢深滾了下,然后?游烈退了退身,像要躲開她的呼吸。 “夏鳶蝶…”他聲音無端地啞,像是?玩笑?,又從胸腔里低低悶悶地帶著顫。 “山里跑出來的野狐貍,膽子都像你這樣大嗎?!?/br> 夏鳶蝶一眼不眨地望著他:“我沒有和你開玩笑??!?/br> “那?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br> “不知道,也不重要,以前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但今晚忽然想?賭一把??!毕镍S蝶望著他,忽地,少女唇角輕翹,露出一個涼淡的笑?。 狐貍的眼神快要戳到他心底去,“游烈,你會讓我輸嗎?” “……” 薄薄的黑襯衫沒藏住,游烈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下。 他回眸看她的那?個眼神接近兇了: “但我不想?讓你上桌?!?/br> “我已經在了?!?/br> 小狐貍垂下眼角,虛扣著細白的指尖,在他腰側劃過?一圈,然后?拍在自己的手腕上。 “看到了嗎?” 少女勾回眸子,輕聲問他。 游烈銳垂的眼角微抖了下:“什么?” “線。” 夏鳶蝶似乎也覺著自己這樣太幼稚,忍不住很淡地笑?了下。 狐貍眼尾就溫軟垂彎下來一點:“已經拴好了,解不開。你就算不想?,我也會一直拽著你的?!?/br> “…………” 游烈啞然在仰起?臉來看他的少女的眸里。 那?是?一片填滿世界的靜謐,在月色下晃著溫柔溺人的淺光,游烈難以自拔地沉溺。直到她眼底的情?緒像沁漫過?他的春日的湖,他一下子驚醒,聽見心跳不知何時蓋過?樓外鼓噪的轟鳴。 游烈長睫垂過?眸去。 像是?繳械似的,他低哂了聲,說了句什么。 恰逢樓外音響震人,給那?句話?聲蓋了過?去,夏鳶蝶沒聽清,蹙起?眉心歪頭靠近他下頜:“你說什么?” 游烈緩下情?緒,慢條斯理地瞥過?她,“我說,敗給你了,狐貍?!?/br> “……” 女孩意外地轉回臉。 她剛想?說話?,敞開的窗外又炸響了一聲發(fā)瘋似的尖鳴。 游烈眉尾一抬,還未褪笑?意的眸子里劃上點冷淡的厭倦。 “去閣樓吧,這里太吵了?!庇瘟肄D過?身,下意識要扣住夏鳶蝶的手腕,在觸及之前他才忽地一停。 過?了兩秒,那?人像是?自嘲地笑?了下,他虛握起?指節(jié):“牽好你的繩,狐貍?!?/br> 夏鳶蝶眨了眨眼,當沒察覺他伸出來又插回褲袋的手,跟了上去。 兩人一直上到這棟偏隅小樓最?頂上的閣樓里。 上來前夏鳶蝶并不知道,頂層閣樓上是?一片幾乎全景的天窗。別墅區(qū)附近沒有高樓,風景無遮無攔,踏上來第?一眼,就能望盡了遠處曠野外星光密布的長夜。 一塊看不清花紋的羊絨毯上,隔著兩把?椅子和一張小木幾。 游烈上來后?就等在樓梯旁,靠著墻角看她:“想?坐嗎?” 夏鳶蝶機警回眸:“做什么?!?/br> 游烈一怔,回過?神后?,他低低嗤聲笑?了。 那?人走到椅子后?,看著就很沉的實木藤椅被他單手拎起?,輕巧隨意地向后?一拖,然后?修長五指勾著冷白的月色,在椅背上輕拍了拍。 他神色倦怠帶笑?地挑起?眼,“不坐就算了?!?/br> 夏鳶蝶:“……” 她走路半晚,又折騰著找他,當然要坐。 在她之后?,游烈也在另一張椅里坐下來。 他懶洋洋提起?長腿,搭在膝上,側拄著扶手撐起?下頜,黑漆漆的眸子不知情?緒地眺在長窗外的夜色里。 樓外依然吵鬧,但看著遠野的星空和夜色,夏鳶蝶又覺著世界好像都安靜下來了。 兩人間很久很久的安靜過?后?。 游烈在某一刻,沒什么征兆地,聲音低低地開了口:“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夏鳶蝶回過?頭:“和阿姨有關嗎?” “…嗯?!?/br> 游烈并不意外狐貍的敏銳,他淡淡闔下睫,“她的生日?!?/br> 夏鳶蝶頓了下,在窗外震耳的喧囂歡鬧里,她心口卻莫名?有根刺扎進去了的感覺。 “沒人記得了?!?/br> 游烈低繾著聲,自嘲卻冷淡地笑?了,“也對?,她已經離開十一年了,誰還會記得?!?/br> 那?根刺楔得深了些。 夏鳶蝶皺起?眉:“阿姨的離開,不是?一場意外嗎?” “是?意外,但也是?……原本不會發(fā)生的意外?!?/br> 夏鳶蝶不解回眸。 游烈低垂著眼,不再看那?片星光月野:“她是?個理想?主義者,徹頭徹尾的。為了愛情?結婚,為了愛情?放棄了她的星空,為了愛情?將自己困在一個房子里……可惜她愛上的人,骨子里就是?個視利益重于一切的商人?!?/br> “結婚沒兩年,游懷瑾下海的生意有了起?色,他開始流連酒局,夜不歸宿,各種小報上的桃色新聞傳得滿天飛的時候,她一個人守著家里殘羹冷炙,孤燈夜明?!?/br> “哦,也不是?一個人,”游烈想?起?什么,嘲弄地勾了下唇角。 他抬頭時,窗外的燈火掠過?他漆黑的眸子,在里面灼下冰冷的光色,“還有一個他留給她的孩子。” 夏鳶蝶心口那?根刺楔入更深,疼得她蹙眉,無聲咬緊了唇。 游烈淡著焦點,仍是?譏嘲:“那?年給他做人物專訪的云歡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壓倒的不是?她,是?我。” “我看夠了她夜夜坐在客廳垂淚還要在我面前裝作沒事?的假笑?,看夠了那?些女人挑釁她發(fā)來的照片和消息,更看夠了游懷瑾虛與委蛇家庭美滿的嘴臉——” “那?年是?我拿刀抵著這,”游烈在頸動脈前漠然一劃,“逼他們離的婚?!?/br> 夏鳶蝶一驚,瞬間繃直了腰背,回頭。 大概是?被女孩難得驚慌的眼神觸及,游烈眸里的冷意稍融。 他淡淡牽了下唇:“別怕,我只是?故意嚇他們?!?/br> “我知道他們那?時候的婚姻本來就岌岌可危,是?她一次又一次心軟,只要給她一個借口,我就能把?她從那?死水一樣叫人絕望的生活里拯救出來……” 游烈的聲音忽然啞了。 就像那?雙漆眸里的光忽然黯淡。 他睫瞼一顫,闔下去:“我以為,我是?在把?她拯救出來?!?/br> “——” 夏鳶蝶忽然預料到什么,驚駭的情?緒如?過?電,從她脖頸一直炸到腳踝,雞皮疙瘩在游烈沙啞近慟的聲線里顫栗著跳出來。 而就像她預料的,她聽見他聲音顫啞。 “離婚的第?二個月,她終于可以不再配合他一切家庭美滿的假象,只專注于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她出差了,和同?事?一起?坐上了那?班飛往南美洲的飛機。” “走之前她說她要去智利和秘魯的交界,去給我拍最?浩瀚的宇宙星海。讓她的兒子知道她曾經做的是?多浪漫的事??!?/br> “她走了?!?/br> “再也沒有回來?!?/br> “…………” 夏鳶蝶僵在那?只椅子里。 雞皮疙瘩無法壓下去,像身體靈魂全在驚栗。 她知道這時候她該說出口的是?,“那?不是?你的錯”,“你也沒有料到”,“你是?為她好”,“那?只是?一場意外而已”。 但她更知道這些話?對?已經審判了自己不知年月的游烈來說,有多蒼白無力。 樓內死寂。 樓外震耳欲聾。 那?極致詭異的安靜與噪聲里,游烈慢慢抬起?眸,他朝她牽了下唇角,但那?個眼神難過?得無法稱之為笑?。 他低聲問她。 “狐貍,你說……游懷瑾和我,到底誰更該死?!?/br> “——!” 那?根刺終于楔到了底。 一切柔軟的,理性的,能夠思考的東西都被它穿透、刺破,風像從夜色中空曠的遠野里灌進心口,冰冷又凄厲。 夏鳶蝶的理智都凝住了,她也不想?聽它的。 于是?循著本能,女孩起?身,繞過?椅子和木幾,她走到頹然坐在那?兒、卻好像隨時都要落入他身后?無邊深淵里的游烈面前,她伸出手—— 很輕的,少女微微冰涼的手,捂在他的雙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