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烈靠上后枕，仰了仰頭，他啞聲笑了。

    “那我也回不來了?！?/br>
    “——”

    電話?對面一寂。

    幾秒后。

    “……看看你這點出息，當(dāng)?初你本科畢業(yè)，心心念念多少年的?研究所都放棄了，跑去學(xué)你爸開公司，混那個銅臭氣的?生意場，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是?因為?誰！”

    庚老?爺子越說越惱火，“家里怎么就出了你們這么兩個情種？”

    這次是?給老?人家氣壞了，沒等游烈說一個字，對面電話?啪嗒一聲就掛斷了。

    坐在車?yán)?，游烈無聲勾了下唇。

    他摘掉藍(lán)牙耳機前，瞥見了方向盤上的?雙r疊字車標(biāo)，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于?是?指骨在手機上劃了兩下，一通電話?從通訊錄里撥了出去。

    沒一會兒，對面接起。

    “烈總？”男聲意外又諂笑，“您這么個大忙人，怎么有時間給我打電話?了？”

    “從你那兒提輛車，急用??！?/br>
    “幻影終于?坐膩了？行啊，沒問題，什么車？”

    游烈想了想，指骨在方向盤上輕叩：“二十萬以下的?，轎車。”

    對面愣了三秒：“噢，helena要發(fā)員工福利是?吧！多少輛??？”

    “一輛，”游烈淡聲，“我自己開?！?/br>
    “…………”

    “？？”

    第53章 男朋友

    把原定周日的事情安排妥當(dāng)后，游烈還是?回了一趟老爺子家里。

    一方面是?老爺子上了年紀(jì)，萬一憋點情緒積郁成疾，那他這個做長外孫的未免罪過太大。

    另一方面……

    “哼，怎么，怕我找人料理你藏起來的那個小姑娘？”茶室里，老爺子坐在茶海旁，一壺剛起?的新茶裊裊成香，第一泡的茶湯正被穿著正派大氣的京派旗袍的茶藝師信手灑洗過低掛的茶碗。

    濃郁的茶湯色澤就給瓷質(zhì)細(xì)膩勻停的杯釉鍍上一層沉樸盈曳的光。

    游烈走過去，西裝外套早在玄關(guān)就脫給了家里的用人，此時?一身清厲線條，被筆直襯衫恰到好處地收匝進腰線處的皮帶，他邊進來邊漫不經(jīng)心地解了袖扣，隨手?jǐn)R在旁柜的書架上。

    “我來吧?！?/br>
    到茶海前，他已將?板正的白襯衫袖口挽上半截，露出薄肌分明的小臂，在旁邊暗銅色浮雕凈手盆里洗了手，拿茶巾拭過，從家里茶藝師那兒接過去茶具。

    茶藝師顯然是?見慣了這爺孫倆的相處模式的，盈盈勾著?笑朝兩人分別點了下頭，就轉(zhuǎn)身出去了。

    門一帶上。

    老爺子扶著?老花鏡，手里不知道打哪兒淘來的古籍頁翻了過去，跟了一聲冷哼：“少給我來這套，沒?用。”

    “那您早說，”游烈聲線淡淡起?了旁邊琉璃壺里煮的山泉水，“既然沒?用，要不我把她?再喊回來？”

    老爺子拎書頁的手一抖，差點給古籍薅成個?殘廢。

    他惱火地放下書，摘下老花鏡，往書上一擱：“你是?專程回來氣我的？”

    “哪敢?！?/br>
    游烈垂眸笑了，上好的瓷質(zhì)茶壺薄胎細(xì)膩地吻著?他指腹，修長指骨抵壓著?壺蓋，悶了足夠時?數(shù)，他起?茶挑入公道杯中，又轉(zhuǎn)斟進茶盞。

    等一盞香茗擱在老爺子面前的茶托上，游烈才擱下茶具，拿茶巾慢條斯理擦過手，坐回椅里——

    “分明是?給您賠罪來的?！?/br>
    他笑著?一示茶盞：“您請?！?/br>
    老爺子神情古怪地盯著?他眼角眉梢分明的情緒。

    這樣?大?概持續(xù)了三五秒，游烈難得有點不自在，白襯衫收束的精瘦腰身微微后挺：“我臉上有什么嗎？”

    話頭在嘴邊轉(zhuǎn)了一圈，最?后還是?被聲嘆壓了回去，庚老爺子放下古籍，倚進實木椅里：“那小姑娘，真就有那么好？”

    好到能為她?幾年不見什么笑模樣?，一朝回到身畔，就把他這長外孫不知丟哪兒的魂也牽回來了。

    “……”

    這話題來得突然。

    游烈微微正色：“當(dāng)然，她?很好。您應(yīng)該知道的?！?/br>
    “是?個?負(fù)責(zé)任也上進的孩子，沒?什么歪心思，只是?脾性多少倔了些……”在知根知底的長外孫面前，老人家也沒?有掩飾自己調(diào)查過那邊的意思。

    游烈接得淡定?：“沒?事，我脾氣軟?！?/br>
    “…………”

    老爺子給了他一個?我都懶得說你的冷眼。

    于是?游烈從善如流地補充：“在她?面前?！?/br>
    “是?，在她?面前你豈止脾氣軟，我看骨子都軟了，”提起?這個?老人家就沒?好氣，抬手將?實木茶海扣出誠樸的聲響，“當(dāng)初就在這屋里，信誓旦旦地跟我說，自己一不從商二?不從政的人，是?誰？”

    這個?游烈理虧，聽話受訓(xùn)。

    “自小受夸，當(dāng)你多聰慧。你當(dāng)真就沒?看出來，你父親當(dāng)年是?直鉤釣?zāi)愕?？如果沒?有這茬，你現(xiàn)在在哪個?研究所做你的航天器，用得著?跟些不三不四上不得臺面的生意人混在一起?？”

    游烈聽得笑了，輕描淡寫地接：“那我現(xiàn)在在別人眼里，也是?不三不四上不得臺面的了?！?/br>
    老人家冷乜了他一眼：“誰敢。”

    庚老爺子這個?家里訓(xùn)成丑兒也不許外人置喙的護短性子，打游烈小時?候就沒?變過。

    “再說，我現(xiàn)在不一樣?也在做航天器么，曲線救國，沒?什么不好。等年底項目試車完成，我會邀請您去發(fā)射中心觀測的?！?/br>
    他淡淡笑了下，給老爺子茶盞又斟了半趟：“至于當(dāng)初那直鉤，即便游懷瑾不說，我一樣?會去查。查到了，就還是?這一條道，”游烈放下公道杯時?也隨撩起?眸，“沒?辦法，既改不了她?的性子，那就只能讓我每一次都在她?的最?優(yōu)選項。”

    “……”

    這份子理直氣壯給老人家梗得不輕。

    他擺擺手，“我是?管不了你。也不知道哪輩子祖上積德，一家子能養(yǎng)出來你們這么兩個?腦有反骨的東西，見天地不消停?！?/br>
    “我也聽出來了，這是?有人點了您的炮仗還不著?家，我今天是?捱兩份罵呢，”游烈玩笑，“出了這個?門，我就替您找庚野討債?！?/br>
    老爺子虎目一瞪，剛要發(fā)火。

    “再說，性子隨根，”游烈及時?行茶澆火，“您的孫子外孫，什么脾性，那不都像您了嗎？”

    “——”

    頂受用的一句。

    老人家要發(fā)到一半的火就這么熄了半截，只剩點硬話：“哼，好事兒你沒?往我身上想?！?/br>
    話這樣?說，房間?里氣氛立刻就松弛下來了。

    游烈又陪著?老爺子喝了幾泡茶，聊了片刻鐘。

    中午家里沒?旁人，趕上飯點，他又陪著?外公用了午餐，還趁老人家午睡工夫，去給花房里的花草侍弄一翻。

    家里傭人阿姨過來給他送點心，見狀笑著?道：“哄老爺子開?心還是?烈哥兒來，不像野哥兒，偶爾回來一趟，非跟老人家吵得把屋頂都掀了不行?！?/br>
    游烈放下灑壺，眼尾曳著?點輕淡笑色：“外公該起?了吧？”

    “該起?了，我去看看。”

    “好。”

    等老爺子午睡醒過，花房里又待了片刻，游烈確定?外公這火氣應(yīng)該是?順出來了，這才起?身辭行。

    臨走前，老爺子背手，就站在游烈這幾年回家就最?喜歡侍弄的那株“笑蝶”春蘭前。

    “你只要別生些框外事兒，我不會插手，你父親可沒?那么好糊弄。從前他跟你鬧不到份兒上，但你終歸是?他唯一的兒子。他能容忍你跟那小姑娘談?wù)?，可結(jié)婚是?另一碼事，他不會同意的?！?/br>
    “我知道。”

    游烈在花房門旁停了身，睫尾垂下點薄冷的翳影，“好在我不需要他同意?！?/br>
    老人家拿濕布小心擦拭過蘭花上的一點浮塵，眼皮耷著?：“你想清楚了，游懷瑾在那個?泥潭子里比你多折騰了幾十年，不是?白折騰的。他的手段，你還沒?見著?最?不留情份兒的時?候?！?/br>
    “這幾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想得很清楚了?！?/br>
    “……”

    老爺子回過頭，在自己那個?已經(jīng)褪去稚澀卻凌厲不減的長外孫眼里，看見了些藏鋒也露骨的銳利。

    他知道游烈和?游懷瑾終究是?不同的。

    游懷瑾骨子里就是?個?精明的商人，可以搏殺，但不會搏命。而游烈，看上去冷淡克制，進退有度，可一旦觸及底線，他向來是?不懼魚死網(wǎng)破的。

    只可惜游懷瑾看不懂這一點，也看不懂他自己的兒子。

    于是?老爺子明知結(jié)局既定?。

    但中間?翻山越嶺，不知道游烈受過又還要受多少磋磨，更不知道他想要成為對?方唯一選項的那個?小姑娘，最?后翻過那座山去，是?不是?還陪在他的身旁。

    “…鬧心玩意?！?/br>
    老爺子扔了擦花布，擺手：“沒?事別回來了，快滾?！?/br>
    游烈笑了。

    他知道外公這就是?最?后真有事可以回來家里請他出手的意思，但老人家要面，嘴硬心軟的，話總比心思難聽。

    “不勞煩您了，我改天再來?！?/br>
    “……”

    夏鳶蝶收到游烈的信息時?，正和?黎昕一起?，在北城老城區(qū)某棟老居民樓的一處住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