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劫 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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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配些點心,你們關(guān)照好阿嫂?!?/br> 說完,鐘嘉聿轉(zhuǎn)身走出?觀光樓。 二樓視野頗佳,開闊而遼遠,一壟壟茶樹經(jīng)早上暴雨沖刷,在陽光下鮮翠欲滴,格外耀目。 陳佳玉挑了一處落地窗邊的吧臺,坐上高腳凳,摘下墨鏡。 “阿嫂,您的飲品和點心來了。” 送餐的是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利索地將?清茶和山嶺造型的抹茶蛋糕擺到陳佳玉眼前。 都是一人份。 陳佳玉不禁別過身,剛才上來的旋梯口并無熟悉的身影。 女孩很機靈道?:“老板剛剛出?去了。” 她的愣怔一閃而過,擠出?笑容點頭,“謝謝。” “阿嫂,您慢用,有什么需要您舉手我們馬上來?!?/br> 女孩抱著托盤致禮退下。 陳佳玉挑的位置也?不太好,旋梯上來一時失了方?向感,沒選在皮卡停車那一面,只聽?到引擎轟隆,無法分辨是否是皮卡。 隔開冷靜也?好,他們本?就不該見面,開頭是,現(xiàn)在更?是。 她就是一道?腐爛的傷口,既然?招惹細菌,又釋放毒素。 陳佳玉雙手撐著額角,往吧臺靠了好一會。 如果換成是其他保鏢,她肯定悄悄謀劃新?一次的逃亡。但面對鐘嘉聿不行,她不能?連累他,如果她憑空消失,周繁輝會唯他是問,會處理第二個?“鉗工”。 不知道?鐘嘉聿離開時,她是否還神志清醒,他能?否賞她一張“掛票”,一起捎走她…… 不一會,引擎聲再起,豐田灰皮卡停到了陳佳玉這一面。 鐘嘉聿下車,再拉后座門。 有一瞬沒見落客,陳佳玉一顆心提起,害怕他帶來一個?真實的“萊萊”。她下意識在等待他同?等的心理“懲罰”。 沒人下車。 千里搖頭擺尾蹦下來, 鐘嘉聿推上門,抬頭掃了二樓一眼,應(yīng)該在看她。這一面不朝陽,他的眉頭不知自?然?蹙起還是從未舒展,陰陰郁郁的。 陳佳玉受到召喚一般,拎著手袋下樓。 近墻腳的花叢邊擺了一只狗碗,服務(wù)生加了比手掌大?的一塊冰,千里就在樓宇的陰影里叭叭猛舔。 陳佳玉沒戴太陽鏡,皺著眼睛走到它身旁,疊了裙子蹲下,伸出?手掌小心翼翼觸碰它的長毛——相對煙仔來說——然?后蓋到了溫暖的皮膚。 “千里,還記得我嗎?” 千里扭頭轉(zhuǎn)身,興奮而急促哈著氣,微涼的鼻尖蹭上她的手背,舔了她一口,熱乎乎往她懷里拱。她避了避,皺起鼻子含笑捧著毛茸茸的腦袋擺回狗碗的方?向。 “快吃你的冰?!?/br> 冰塊的涼意仿佛一絲絲往鼻尖鉆,陳佳玉鼻頭酸澀難堪,流淚又太矯情,心里擰成一團。 以前尊嚴掃地,即使有第三?者目睹,不過是些跟周繁輝狼狽為jian的陌生人,眼光無足輕重。鐘嘉聿不一樣,既是見識過她正常一面的舊識,又是住在她心上的神祇。她在意他的看法,痛苦和快樂便主動交由他主宰。 周繁輝帶來的痛苦是正面摧毀,鐘嘉聿只需一個?漠視的眼神便能?令她心如死灰。 戶外熱浪逼人,香煙味道?蒸騰,陳佳玉莫名有些熏眼,想回茶餐廳呆著。她扶著膝蓋緩緩起身,久蹲眼花,踉蹌一下,亂抓空氣的手,抓到一只真實的大?手。 “小心點。”鐘嘉聿好生扶穩(wěn)她,另一邊夾煙的手同?時避開。 陳佳玉抬眼,今天第一次四目相對,她的茫然?對上他的關(guān)切,熟悉的氣氛似乎激活肌rou記憶,交纏的手忍不住纏綿—— 鐘嘉聿倉促捏一下她的手背,才松開,“回去坐著,天陰再出?來?!?/br> 陳佳玉便在這小小的力度里悄悄松弛,傍晚啟程,鐘嘉聿照舊為她打開后座門時,她自?顧自?坐到副駕。 鐘嘉聿頓了下,沒說什么,回頭招呼千里上車,才推上門。 皮卡上路,落日柔和,鐘嘉聿之前眉頭的緊繃,逐漸釋放在飛飚的車速,車窗半降,燥風獵獵,雙耳嗡然?。千里在突變的氣流緊張吠了兩聲,意外松懈了一直緊張的氣氛,陳佳玉給?逗笑了。 鐘嘉聿抽空看了她一眼,跟觀光樓前的捏手一樣明顯,沉默的笑意一如感情深沉。 他的正面反應(yīng)便是一劑甜口良藥,療愈她的傷口,陳佳玉禁不住又笑了兩聲,喜憂參半,雙目泫然?。 皮卡維持飛快又平穩(wěn)的速度,奔馳在空無一人的綠野闊路,偶爾超過的車輛反而激起鐘嘉聿的好勝欲,皮卡開成了賽車。 夏風捎走陳佳玉的淚意,只剩下燥烘烘的笑容。她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皮卡一直開到天荒地老。 一陣手機鈴聲忽然?打斷了車廂難得的平和,持續(xù)不斷,聒噪不已。 鐘嘉聿放慢了車速,欠身左手掏出?手機,屏幕上的名字像一個?黑洞,吞噬了所?有愉悅。 陳佳玉笑意收斂,表情凝固。鐘嘉聿猛地將?車拐到小路口停下,換到右手接起電話。 “喂,老板?!?/br> 那股不祥像透過手機通話打進車廂。 千里莫名其妙嗚一聲。 鐘嘉聿說:“在送阿嫂回去的路上了?!?/br> 不止是黑洞,還是催命符。 鐘嘉聿的左肘隨意搭在扶手箱,赤露的手臂忽覺異物靠近,還未轉(zhuǎn)頭,陳佳玉像之前逃亡一樣靠過來,又比之前靠得更?近。陳佳玉摟住他的胳膊,下巴墊著他的肩頭,呼吸溫熱,裹著他的耳朵,像要說悄悄話。鐘嘉聿下意識抬手要按住她,但那只柔軟的小手跟蛇形過他的手腕,第一次果斷扣住他。 他放棄其他可能?性,手心對手心,與她緊緊相扣。 左耳濡濕了。鐘嘉聿以為是吻,輕含慢吮的觸感,氣息深鉆的撩撥,是手指無法比擬的微潤。當濕意沿著耳背滑落,他才知道?還有陳佳玉的淚。 右耳是周繁輝的咄咄逼人,“你阿嫂下午有沒有搞事?” 一邊是泣露玫瑰,一邊是無情槍口,左右兩重天,如火似冰夾擊著他,鐘嘉聿的靈魂撕裂成兩片,一片溺在溫柔鄉(xiāng),一片與惡魔交火。 很乖。 鐘嘉聿咽下唇邊的兩個?字,滾動的喉結(jié)是欲望也?是冷靜,“沒有。” 有。 濕漉漉的,包裹住他的左耳垂。 “太陽太曬,阿嫂大?部分時間在觀光樓,天陰了出?去轉(zhuǎn)一圈,高跟鞋走不遠,就上車了?!?/br> 右耳的聲音說:“果然?女人還是要管,給?點教訓(xùn)這不就聽?話了。送回來吧?!?/br> 鐘嘉聿垂下右手,通話被掛斷后屏幕不一瞬熄滅了。 左耳細細碎碎的觸感,變成了濕潤而戰(zhàn)栗的哀求,“嘉聿哥,你走的時候,帶我一起走吧?!?/br> 十指相扣的手沒有絲毫松懈,鐘嘉聿轉(zhuǎn)頭望住那雙楚楚漣漣的小鹿眼。 “就算前面是一條死路……” 陳佳玉伏在他肩膀上,一滴熱淚沿著他的鎖骨滑進衣領(lǐng),終于在徹底變涼前,抵達他跳動而溫熱的胸口。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們的時間向來有限,七年前的七日,七年后的一瞬,需要許許多多的瞬間,才能?拼湊出?一段正常的感情。但短暫的時光里壓縮了生與死的重量,每一分每一秒尤為珍貴,放大?每一份細微的快樂,往往一個?默契的對視便簽下心靈契約,一次主動的肌膚觸碰便交換相守承諾,唯有如此才扛得住肩上的重壓。 孤獨在這一刻的虔誠中終結(jié)。 “好?!?/br> 鐘嘉聿往儲物格順手擱下手機,捧住她的臉頰,拇指揩去幾顆淚珠,更?多冒了出?來。 “我送你回國。” 鐘嘉聿攬過陳佳玉的肩膀,深深吻住她,帶著欲望與掌控,纏綿又強勢,淚水滑進交纏的唇舌,消弭了她的戰(zhàn)栗,一如清茶苦后回甘。陳佳玉按著他年輕的胸膛,也?會是她堅硬的盔甲,身體仿佛注入一股活力,每一個?細胞久違地蘇醒、沸騰。 鐘嘉聿和陳佳玉將?同?名的緣分與奧義附著到肌膚之上,他們本?該相生相惜。 沉默的狼狗成了最忠誠的見證人,千里一瞬不瞬地注視這對沒有負罪感只有危機感的偷情男女。 皮卡窗戶未閉,車廂溫度冷熱不均,冰火夾攻,一如他們將?面臨的未來。 在看不見的遠處,咔嚓一聲,一臺長焦相機被按下快門鍵。 第21章 “我們還剩多少時間?” 皮卡后?座, 陳佳玉靠在鐘嘉聿懷里,枕著他的肩窩,他環(huán)住她,雙手捏住她的兩只, 右手拇指偶爾摩挲她腕部的兩道疤痕。 千里被安置到了副駕座, 勉強充當崗哨。 “十分鐘?!?/br> 鐘嘉聿說, 還是剛才他狂飆擠出的時間。 再磨蹭下去?, 恐怕引起懷疑。 鐘嘉聿拉過她的右手,低頭逐一吻過兩道疤痕,“還疼嗎?” 溫潤的觸感像祛疤膏, 抹平陳佳玉心里的皺褶。 她無端泫然, 卻不敢抬頭, 不敢撒嬌說不想?回去?, 鐘嘉聿的壓力已?經(jīng)超出負荷。她只搖搖頭, 發(fā)絲磨蹭肩窩窸窣作響, 單調(diào)而寂寞。 “看著就疼?!?/br> 鐘嘉聿輕佻時一股亦正亦邪的吸引力, 認真的柔情竟也能溺死?人。 陳佳玉想?起舊事,“你背上?的傷口?跟我是同一個醫(yī)生縫的?” 鐘嘉聿淡笑,“你聽到了?!?/br> 失血送到醫(yī)院時, 陳佳玉昏昏沉沉, 跟淺睡的人差不多, 視覺主動?屏蔽了, 聽覺還在?。 “我能看看嗎?” 托詞的理論根基很強大, “哪有第一天就看男人的身體?” “第一天”的標識耐人尋味。他們很難界定彼此的關(guān)系, 交換了誓約, 有了淺層的肌膚之親,情況特殊, 無需像普通情侶一樣對外介紹彼此,甚至避免使用慣用稱呼,他不是她的男朋友,她也不是他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