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走，瞥見她把包落下了，簡單的白色帆布包，開口很大，他一動，一份文件從里面掉了出來。

    十分鐘后，祁禹把包送到曲榛手上，拍拍她的腦袋說好好上班，自己溜達去逛車隊了，逛了一圈，進了技術(shù)部。

    進入漫長的暑假，車隊的工作時間表也做出了調(diào)整。

    曲榛早上九點上班，六點下班。

    許枳風(fēng)為她開的綠色通道仍在，她忙完可以先走，雖然她通常會選擇溜達到周溯車間玩兒。

    今天也同樣，祁禹來接曲榛下班的時候，她也在周溯車間看他修車。

    夏天暑氣正盛，周溯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工字背心，戴著手套，弓著身，肩胛骨拉出漂亮流暢的線條，肌rou起伏。

    再冷淡的外表也擋不住空氣中的荷爾蒙。

    曲榛不敢往他身上多看，卻忍不住想他體脂率到底有多低，穿上衣服明明那么清瘦。

    衣服一脫，像換了個人。

    青澀的少年感褪去，屬于成年男性的成熟撲面而來。

    “榛兒？”祁禹從門口探頭進來，湊熱鬧看了會兒，把人拽起來，“今天得早點走，別看了?！?/br>
    “去哪兒？”曲榛問。

    “先保密?！?/br>
    “溯神，我們先走了。”

    祁禹一揮手，把人帶走了。

    周溯垂下眼，看忽然沒有了女孩子懷抱的小貓咪粘過來，無情地拎起貓丟到沙發(fā)上，冷淡道：“這周零食沒收?！?/br>
    混球：喵喵喵？

    祁禹帶曲榛去日落大道兜了一圈。

    夕陽下的海面柔和靜謐，海風(fēng)微涼，吹散一天的燥郁。

    車停在一家小餐館外。

    餐館的老板是洛京人，開口便讓人覺得親切，曲榛湊上去和老板說話，老板像是沒聽出來她結(jié)巴，樂呵呵地和她聊天。

    老板隨口和祁禹打招呼：“這回帶meimei過來了？”

    祁禹笑著點頭，熟練地點了一桌子菜，把家里的小話癆拉回來，再聊下去沒飯吃了。

    “放暑假不打算回家看敏姨？”祁禹瞧著曲榛，“她早就不生氣了。上回見我還問起你?！?/br>
    曲榛抿唇，她其實知道m(xù)ama不生氣了。

    但她一回去，總避免不了談到畢業(yè)之后的就業(yè)問題，每次一談這個又會吵架。說是吵架，只是她單方面挨訓(xùn)。

    結(jié)巴吵架真吃虧。

    祁禹悶聲笑了會兒，“那你想過嗎？以后想做什么。”

    以后啊……曲榛托著腮，漫無目的地想。

    她無端想起小時候。

    祁禹又一次趕跑說她是小結(jié)巴的孩子們，摸遍全身上下的口袋，只找出一個橘子味的果凍。

    他把果凍遞給憋紅了臉、卻沒有哭的小女孩。

    她不理，他便撕開果凍遞到她嘴邊。

    “長大就沒人欺負你了。”小祁禹笨拙地安慰著自己的青梅，“還有我呢，以后我會保護你?！?/br>
    小女孩用霧蒙蒙的杏眼看了他一會兒，咬下果凍。

    “長、長大，會好嗎？”她這樣問。

    小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拍著胸脯保證：“當(dāng)然會好的，我會變成最厲害的賽車手。榛兒，你想做什么？”

    曲榛小聲說：“那、那我，就給你設(shè)、設(shè)計賽車?！?/br>
    小祁禹咧嘴笑了：“好啊，那我以后就只開你設(shè)計的賽車。說好了啊，誰都不能反悔?！?/br>
    曲榛用力點頭。

    “設(shè)、設(shè)計賽車?！?/br>
    曲榛從回憶里出來，對祁禹說。

    祁禹也想到小時候的事，裝模作樣去摸身上，摸了半天，跟變魔法似的變了個橘子果凍出來，遞到曲榛面前。

    曲榛也笑起來，接過果凍。

    和小時候的味道一樣。

    上了菜，祁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等曲榛吃得差不多了，才隨口道：“早上你包落我車里的東西我看見了，不打算報名？”

    曲榛一怔，不滿地鼓起臉。

    祁禹笑笑：“不是故意看的。不過那可是方程式賽車設(shè)計，不想去玩玩嗎？難得的機會?！?/br>
    曲榛安靜片刻，小聲說：“你、你又不開方程式?！?/br>
    祁禹：“你設(shè)計的車我就開?！?/br>
    曲榛別開臉，一副我不想談這件事的模樣。祁禹沒多說，付了錢就領(lǐng)著人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安安靜靜的，沒說話。

    兩人回到汽修店，灰藍色的天空掛上星子。

    曲榛低著頭，慢吞吞地走在巷子里，余光里祁禹配合著她過慢的步伐，走得很慢。

    他還穿著去年的鞋子，她送的新年禮物。

    她悶聲問：“錢，為、為什么不要？”

    祁禹一愣，隨即把人摁胳膊下按住，咬牙道：“你不說我都忘了找你算賬了。你這家伙有沒有點防備心，這么大筆說轉(zhuǎn)就轉(zhuǎn)？我現(xiàn)在有贊助有獎金，不缺錢，自己留著?！?/br>
    曲榛掙扎道：“周溯的錢！”

    祁禹冷笑一聲：“吵架的時候嘴皮子不是挺利索嗎？”

    兩人邊走邊吵架，動靜大得連老秦都探出頭來看，大黃也昂著腦袋甩著尾巴看熱鬧。

    老秦喊：“祁禹你多大了??？還欺負meimei？”

    祁禹也大聲嚷嚷：“她長大了還不如小時候，膽小鬼一個，連比賽報名都不敢去！”

    “什么比賽？”

    十分鐘后，曲榛坐在小板凳上，耷拉著腦袋挨訓(xùn)。

    老秦和祁禹從多方面關(guān)心了一下孩子的心理健康，再好聲好氣地問為什么不想去。

    是不感興趣，還是別的原因。

    說不感興趣一定是借口，這小丫頭喜歡車喜歡的跟什么似的，在車隊天天往技術(shù)部跑，有這樣的機會她肯定會去參加。

    曲榛悶了半晌，低聲說：“沒、沒有人，和我一組?！?/br>
    老秦和祁禹愣住，兩人唰唰翻著文件，在報名條件上找到一行字：[本次報名方式采用小組報名，人數(shù)不小于三人，不大于八人。]

    曲榛打開郵箱給他們看。

    這幾天她陸續(xù)發(fā)郵件聯(lián)系了其他專業(yè)的校友，回復(fù)都大同小異，不是已經(jīng)有小組了就是婉言拒絕。

    有的甚至沒有回復(fù)。

    在方程式的世界，“團體”的概念很重要。

    顯然他們都認為曲榛的結(jié)巴會導(dǎo)致溝通困難，效率低下，即便她成績那么亮眼，也不足以彌補她的缺陷。

    她無法因此責(zé)怪別人。

    “我、我報不了名?！?/br>
    她看著面前兩個人，眼睛有點紅。

    老秦僵住，用胳膊肘推推祁禹，意思是你惹出來的事，你把人惹哭了你趕緊去哄。

    祁禹挨個點進郵件看，嘴里念念叨叨，一個個的都什么眼光，帶飛的機會都抓不住，難怪得不了冠軍。

    他一股腦把這些礙眼的郵件都刪了，哼道：“你們學(xué)校又不只有這些人。”

    “不就三個人嗎？我去給你找。”

    祁禹揉亂曲榛的發(fā)，看著她的眼睛說：“我們榛兒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管有什么事還有哥在。”

    曲榛不怕被拒絕，從小到大，她習(xí)慣了被群體排除在外。因為她有缺陷，和別人不一樣，異樣的眼光就會越來越多，哪怕一些人根本不認識她，不知道她的名字。

    但世界上還有很多包容她的地方。

    所以她接受被拒絕。

    但就像周溯說的，習(xí)慣了，也還是會難過。

    幸好她身邊還有很多人，老秦和祁禹都支撐著她。

    曲榛收起文件，對他們露出一個軟乎乎的笑，“我、我會繼續(xù)找的?！?/br>
    曲榛走后，老秦暗罵一聲，踢踢祁禹，“比賽而已，不去就不去，你非提這茬干什么?！?/br>
    小丫頭笑得他難受。

    祁禹臭著張臉不說話。

    在他心里，曲榛一定會成為最棒的賽車設(shè)計師。

    hurrie車行，技術(shù)部。

    許枳風(fēng)看完新賽季的賽車進度，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技術(shù)總監(jiān)，他今晚看微信的頻率過高了。

    他溫聲問：“最近有煩心事？別擔(dān)心請假，我會批準的。”

    技術(shù)總監(jiān)猶豫片刻，憂心道：“我在等小榛果的報名表，都快一周了都沒個信兒。會不會是擔(dān)心會影響車隊工作？要不我和她說一聲，不用擔(dān)心這個。”

    許枳風(fēng)：“大學(xué)生方程式賽車設(shè)計大賽？”

    最近圈子都在傳這個比賽，社團里也十分活躍，社員到處找人組隊，想報名參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