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門 第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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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局是她輸了,又下一局是陸璘輸了。 正當(dāng)她要點(diǎn)小曲時,目光瞥到棋盤,卻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自己剛剛那一步分明是走錯了,露了個大大的破綻出來,只要陸璘看到了,走了那一步,立刻就能將她打敗,絕不會輸。 這么大的破綻,他竟沒看到嗎? 不……他不可能沒看到,除非他是裝的。 對,他們的輸贏局似安排得很好,既不會一直讓她贏,也不會讓她連輸兩局,一般是她贏兩三局,然后再輸一局,而且都沒有那種非常妖的棋局出現(xiàn)。 施菀抬起頭來看他:“你騙我,故意輸給我逗我玩,你分明就是高手,剛剛就是你故意輸?shù)?!?/br> “我哪里有……我沒有……”陸璘立刻否認(rèn)。 施菀卻已經(jīng)站起身來去拿斗篷:“我不和你下了,省得你演得那么辛苦,什么圍棋象棋五子棋你一定是樣樣精通,還要來騙我!” 她是真生氣,畢竟自己剛才贏了那么多局頗有些沾沾自喜,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和人家棋技比起來就是云泥之別,他是云,她是泥! 陸璘拉住她:“我是會下,但其實(shí)不是我厲害,是我曾背過棋譜,圍棋象棋五子棋都有棋譜,尤其五子棋,棋譜就那么幾種,只要背會了,贏過普通人不是問題,你不信的話,我將棋譜教你?!?/br> 施菀站在了原地,他將棋盤上棋子收回,果然在上面放下兩顆黑子,一顆白子,然后道:“這是黑子為先,如此陣形,名花月局,為黑子必勝開局……” 說罷,還真是三兩句將棋局講完,向她演示花月局下法。 又聽了兩副棋譜,施菀也算懂了,這便與背詩差不多,只要背熟了,出去的確可以大殺四方,普通棋局都不在話下。 難為他,還陪她演了這么久。本來覺得他見她沾沾自喜,不可一世,一定在心里笑壞了,但又想他費(fèi)心讓自己贏,還唱了那么多首小曲,也是用心良苦,便又覺得不該氣,只低著頭一臉委屈不說話。 最后她問:“所以有你不會的東西嗎?” 陸璘很快道:“我不會的東西多得是,只是正好下棋懂得多一些,比如搖骰子,那個我一點(diǎn)都不會?!?/br> 爾后,他問:“你會嗎?要不然我們玩那個?” 所以這是……和長喜他們一樣賭博嗎? 施菀沒說話,最后陸璘似是怕她又要走,果真就去廂房找長喜要了個骰盅來,扣上碗,問施菀道:“這個……要怎么玩?” 施菀也不會,但托豐子奕的福,她知道最簡單的。 她將兩顆骰子拿出一顆來,只留一顆在蠱內(nèi),然后道:“比大小,輸了的……回答問題?!?/br> 吟詩作對猜謎她可都不是陸璘的對手,只能賭這最質(zhì)樸的東西。 陸璘同意了,兩人搖第一局骰子,竟還又是陸璘輸了。 施菀狐疑地看著他:“你不會也是個賭場高手吧?” 陸璘無奈地笑,“你見我像會進(jìn)賭場的人么?”最后道:“要不然找機(jī)會讓豐子奕和我比一比?” 施菀又想,反正是他輸,他要裝輸就裝輸吧,思慮片刻,問:“你幾歲才……不尿床?” 陸璘一時怔住,半晌不答話,施菀又補(bǔ)充道:“不許說謊,實(shí)在不想說的話,可以喝酒代替?!?/br> 陸璘幾乎立刻就選擇了喝酒。 然后下一局,卻是施菀輸了。 陸璘問:“你幾歲才不尿床?” 想到自己七歲還有一次將床尿濕,施菀不由紅了臉,想回答,但又想,喝酒也是甜酒,便也選擇了喝酒。 第三局她竟又輸了,陸璘一動不動看著她,讓她忐忑又心虛,已經(jīng)想拿起酒壺給自己倒酒。 陸璘道:“你再喝,我便把酒換成汾酒了?” 施菀只好停了手道:“你問?!?/br> 陸璘卻沒有太為難她,只是問:“小時候做過的,最丟人的事。” 施菀想了想,看看酒壺,又看看他,最后道:“小時候和人玩,被村口的水牛用角拱進(jìn)了村里人積糞的坑?!?/br> 陸璘低低笑起來,問她:“那時幾歲?” 施菀反應(yīng)極快道:“我又沒輸,不用回答問題?!?/br> 陸璘便不再問,繼續(xù)搖骰子。 下一局施菀總算贏了,得意地問他:“小時候因?yàn)槭裁炊ご蜻^?” 陸璘搖頭:“沒有,我向來是京城后輩里的翹楚,從沒挨過打。” 施菀只想到村里那些男孩調(diào)皮搗蛋挨打的經(jīng)歷,卻忘了對面這個是天子驕子,沒那種時候。 可惜,浪費(fèi)了一次機(jī)會。 好在下一局又是她贏了,她問:“最近做過的一件壞事?!?/br> 陸璘想了想,看著她道:“那次你那個狗……如意掉水溝里是我把它扔進(jìn)去的,我就是想……找個機(jī)會和你說上話?!?/br> “你……”施菀大吃一驚,愣了半晌,才又有些不自然道:“你那么機(jī)靈,你怎么把它扔進(jìn)去的?” “我讓長喜和五兒拿骨頭誘它,然后用布袋捉住的?!标懎U說完,自己又喝了一杯酒,道:“這事是我做得卑鄙?!?/br> 施菀喃喃道:“難怪它要沖你叫……”說完,卻也不知能說什么了。 下一局,陸璘又輸了。 施菀卻還想著剛才的事,不敢再亂問,最后緊張著問了個十分無聊的問題:“比較喜歡白天還是晚上?” “白天。”陸璘回答,“晚上很容易想起想見的人,會很難受?!?/br> 施菀低頭不說話,開始后悔玩這個骰子。 陸璘卻又開抬搖起來。 這一次是她輸了。 陸璘看著她問:“八年前,喜歡我什么呢?” 施菀喝了一杯酒。 下一局她又輸了,他又問:“什么時候開始,就不再喜歡我了?” 施菀仍是喝酒。 他又開始搖骰子,搖出四點(diǎn)。 施菀已十分遲疑,很久才將骰蠱隨意晃了一下,卻是五點(diǎn)。 好在又是她贏,她故作輕松地問:“今晚的雪好大,是不是?” “是,而且我很喜歡,沒有它,興許你今天不會過來?!彼f,然后又開始搖骰子。 這一局他又贏了。 施菀從他搖骰子時就開始呼吸緊促。 他問:“會有一點(diǎn)點(diǎn)想我留下來嗎?來安陸是我最低落的日子,那時總想離開,可現(xiàn)在我卻不想走,卻沒有留下的理由?!?/br> 施菀又端起酒杯,陸璘攔住她:“別喝,回答我。還是說……你沒辦法說出‘一點(diǎn)也沒有’這種答案,你想我留下是不是?” 施菀匆忙道:“我不玩了,時候不早,我也該走了。”她說著站起身,卻發(fā)現(xiàn)頭有些暈,身體也有些站不直。 這酒好像還真會醉人。 陸璘立刻過來扶住她,道歉道:“對不起,我沒有想要惹你不高興,我只是……太想找到希望。自收到家書,我想過許多次離開后的日子。你一個人在安陸會怎么樣呢?會有人欺負(fù)你嗎?張家人還會來找你嗎?縣城那些老大夫,會讓你安穩(wěn)做這個會長嗎?如這樣的夜晚,你一個人怎么熬得下去? “而我自己在京城也只有無盡的孤寂,縱然仕途順?biāo)欤傥伙@赫,卻沒有人能說,我此生,永遠(yuǎn)不會有真正平靜安樂的那一天,還沒走,我便開始想你?!?/br> 施菀低下頭,躲開他的視線,然后道:“你只是因?yàn)檎眯那槁淠?,又在異鄉(xiāng),所以才會覺得難以放下我。” 說著她似乎有了底氣,抬起頭:“待你回京城,你又是從前那個人人艷羨仰慕的陸二公子,便不會再想起這里的事。你也會娶得貌美賢妻,夫妻順和,你會很好的,陸璘?!?/br> “可你離開后的四年我也沒有娶妻不是嗎?”陸璘沉聲道:“菀菀,我如今已是二十有八,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喜歡的是什么女子,我不是見誰都愛、處處留情的多情公子,我也不是行事魯莽不顧后果的無知莽漢,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深思熟慮之后的肺腑之言,我確信,若我今生要選一人為伴,那人便是你。” 施菀不知說什么,只是下意識想逃,她扶著桌子便要往外走,卻被面前的他抱?。骸皠e走……回答我,真的不再愛我嗎?真的一點(diǎn)都不想和我在一起嗎?就當(dāng)我求你,再給我一次機(jī)會好不好?” 她沒辦法說話,身體已有些站不穩(wěn),最后殘存的意志想走,卻又走不了。 陸璘再次喚她:“菀菀……再看我一次,好嗎?你怎樣不再喜歡我,怎樣決定忘記我,就讓我一一補(bǔ)償好嗎?” 施菀不由自主哭起來,淚水汨汨往下淌。 她怎樣不再喜歡他,怎樣忘記他呢? 她的確這樣想,卻從未成功過。曾經(jīng)她以為是成功的,直到他竟出現(xiàn)在安陸。 他怎么能出現(xiàn)在安陸,他怎么能一次次來找她,怎么能……和她說愛她? 他依然如二十歲她初見他時那樣明亮耀眼,依然如天神一般站在她面前,他來到她的家鄉(xiāng),成為她家鄉(xiāng)歷任知縣里最好的一個官,他勤政愛民,他光風(fēng)霽月,他既有為民之心,又有為民之能,因?yàn)樗?,才讓她的家鄉(xiāng)免于大難。 他如她所知道的那樣,是個至誠至純的人,出身優(yōu)渥,天縱英才,卻愿俯視人間。 四年后他再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印證了他仍然是她所愛的人。 可是,人怎能墜入同一座深淵兩次呢? 她怎能允許自己犯這樣的錯呢? 但她此時卻無法推開他,不知是酒讓人無力,還是他讓她無力。 見她哭,陸璘拿自己的袖子給她擦淚,低低道:“為什么哭?你能為我哭,是因?yàn)閷ξ疫€有幾分感情么?” 他紅了眼眶,再一次問:“你也有一絲想我,是么?” 爾后,他看見她望著他,淚眼朦朧,而那淚眼里分明是深深的眷戀。 她的臉就在他面前,她的眼里映著的全是他,他垂下給她擦淚的手,一瞬不瞬看著她,然后緩緩靠近,試探般觸及她的唇。 她沒有拒絕。 施菀閉上眼,覺得自己仿若溺水,身體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水里沉去。 又仿佛在夢中。 他站在她面前,抱著她,胸膛那樣寬,臂膀那樣有力,肌膚那樣暖。身旁縈繞的都是他的氣息,清冷如雪松,卻熱情地一絲一絲往她鼻間鉆。 還以為她長大了呢……原來二十四歲的她,仍如十六歲的她一樣,如此不堪一擊。 她終究還是沒能推開他,求救似地攀住地了他的肩。 然后他便重重吻住她,將她緊緊箍入懷中,一手捧住她后腦,掠住她唇舌。 屋中碳火燒出一陣“噼啪”的響聲,將房中烘得暖意融融,仿佛不在隆冬,走馬燈還在緩緩轉(zhuǎn)動,照出蝴蝶和人的影子。 當(dāng)雪在外飄落時,她的衣服也落在了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