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門 第1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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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夫人還要再說什么,陸璘勸道:“母親,不必再說了?!?/br> 所有人都看著這邊。 陸夫人也有片刻遲疑,隨后又看著施菀道:“你是怨我,還是怨子微?不管怎樣,我今日這番心意是真的,子微一直念著你,我作為母親,代他提親,只望你能允了這婚事,嫁娶事宜,一切都好說?!?/br> “我誰也不怨,陸夫人,開年清明前后我就回家鄉(xiāng)了,就算我要嫁人,也是在家鄉(xiāng)挑人,所謂齊大非偶,無論陸家門庭還是陸子微大人,對我來說都是高攀,實在沒有必要。” 這番拒絕,清楚直接。 齊大非偶只是托辭,分明就是哪怕回安陸嫁人,也不會嫁進陸家。 陸夫人沒話了,臉色有些尷尬難看,場上一片寂靜。 直到陸庸說:“既然如此,那便不好強求了,也愿施大夫回家鄉(xiāng)后前程遠大,杏林春暖?!?/br> “謝陸尚書?!笔┹艺f。 蕭惠貞悄悄拉了拉旁邊的綿兒,給她耳語了幾句,綿兒起身道:“祖母,今夜除夕,我給祖母敬酒,祝祖母歲歲安康,福壽綿長?!?/br> 陸夫人總算擠出一絲笑來:“綿兒真乖。” “我也祝祖父祖母。”陸躍家的兩個兒子也站起身來敬酒。 幾個孫兒的圓場打得縱使刻意,但終歸是圓場,好歹有了個臺階,大家又說起辭舊迎新的話。 這年夜飯最后又吃了兩刻,該散了,施菀起身與陸夫人辭行。 陸夫人留了兩句,最后客氣道:“施大夫執(zhí)意要走,那我便不留了,我讓人安排個車送你們回去。” “不必,母親,我送她們回去吧?!标懎U起身說。 陸家其他人都看向這邊,剛才施菀在大庭廣眾之下拒絕陸璘,沒想到陸璘還心平氣和送她回去。 大概也有話要說吧。 陸夫人點點頭,讓他們路上小心。 陸璘送施菀出門乘上馬車,自己與來時一樣騎馬跟在一旁,兩人一路無話,連一向多話的枇杷都一聲不吭。 走到小院前,陸璘下了馬,施菀與枇杷從馬車上下來,陸璘朝她道:“能同你說幾句話么?” 施菀輕點頭,兩人一同走到了遠處墻根下。 “對不起,我只知母親今晚要請你,同你道謝,也算是道歉,但不知道她其他的安排?!彼狼傅?。 施菀靜默半晌,說道:“陸璘,我們以后不要再見面了吧。 陸璘一怔。 她繼續(xù)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陸夫人和旁人覺得我一定會答應,所以鬧出了今天下不來臺的局面,大概是我和陸家走太近,所以以后我們不要再見面了吧,以免誤會?!?/br> 第115章 “沒有下不來臺,也沒別的……”陸璘有些著急道:“今日的事,是我們家太想當然,太自以為是,這事過去了就過去了,并不影響……” “但我還是覺得不見面的好,差點忘了,還有這個——”她從身上拿出一只錢袋來遞給他:“安客棧退的錢。租這院子,我總覺得也許有你的幫忙吧,但院子已經(jīng)租了,我不知怎么還錢你,這個恩我便受了,多謝?!?/br> 陸璘很快道:“這院子和我沒關(guān)系,我只是問了掌柜的才知道這里。這錢也只是一些零碎,當初說好住陸家的,不管怎樣,你在京城的食宿費用該我付。” 施菀卻還是伸著手,要將錢袋給他。 “菀菀……”陸璘語氣里幾乎帶著乞求。 施菀認真道:“當初說好的,我來就是為陸夫人治病,現(xiàn)在陸夫人好了,所以……陸璘,就此別過吧?!?/br> 陸璘無言以對,最后道:“不管怎樣,錢是我該付的,算你后面在京城的費用,不必還我。后面我不會刻意找你,你若有事,就來找我,和門房說一聲就行,我會交待下去?!?/br> 施菀仍是遞著那錢袋,陸璘仍是沒接,兩人如此僵持一會兒,最后施菀認了輸,收回了錢袋。 “多謝,我先進去了?!彼f了一句,也沒抬眼看他,轉(zhuǎn)身去往小院門前。 枇杷就在門前等著她,待她過去,與她一起進了院子。 陸璘遠遠看著她身影消失在視線里,在原地佇立很久,才頹然往回走。 去年除夕,他滿懷欣喜與憧憬,今年除夕,她要與他成為陌路。 又怎會成為陌路呢,他這一輩子,都不能割舍掉她。 除夕之后,很快到元宵,歧黃班又放假三天。 元宵晚上,施菀與枇杷出去看燈,京城的繁華遠非安陸可比,各種各樣的彩燈數(shù)不勝數(shù),各大商家的花燈游街鬧得像比賽一樣,更有皇上出現(xiàn)在暢春園,與萬民同樂,可惜人實在太多,她們兩人都擠不進去,只見到把守在一旁的侍衛(wèi)。 施菀與枇杷在人山人海中看了半夜熱鬧,買了些許小吃,又一人買了一只燈籠,趁街上人還多時回家去。 枇杷歡喜得不得了,一邊看著手上燈籠,一邊往回走,和她道:“師父,京城的元宵可真熱鬧,聽說他們清明也熱鬧,許多人都會出來踏青,京城那些園子各種各樣的花都開了,可惜到時候我們就要走了。” 施菀回道:“京城熱鬧,但市場的燈籠也貴啊,就這兩個燈籠,夠我在安陸坐半天診呢!” “那倒是,京城什么都貴,不是做高官、開大鋪子,一輩子也買不起房?!辫凌苏f。 “所以,他們才是適合京城的人吧?!笔┹艺f。 枇杷也嘆息一聲,沒說話,轉(zhuǎn)眼間看到了個坐在墻根下要飯的乞丐。 俗話說“乞丐也有三天年”,意思是過年期間,就算是乞丐也會穿身整潔的衣服吃幾天好吃的,不會出來行乞,卻沒想到元宵節(jié)當日,還有人在街邊乞討。 見枇杷一直看著自己,那乞討連忙道:“二位娘子行行好,賞點吃的……” 這時施菀也看到了那邊,元宵依然很冷,可他卻坐在路口,大約是因為這邊經(jīng)過的人多,他能多要點錢,而他坐的那個姿勢,似乎腿有點問題。 這時前面一人扔了半個餅過去,卻沒扔到他面前的碗里,而是扔上前了一點,那乞丐拿兩只手“走”過去撿那半塊餅,后面兩條腿是拖著的。 難怪這人看著還年輕,卻做了乞丐,沒想到是殘腿。 既親眼看見,又是元宵節(jié),施菀從身上拿出兩枚銅錢來,走近了些,準備放到他碗里。 那乞丐連忙道:“謝謝娘子,謝謝娘子!” 施菀正要放下錢,卻覺得這人看著有些眼熟,抬眼又看了他一下,手上的燈籠照得他臉上明晃晃的。 那乞丐也在燈籠的光亮下看見了她,瞬時神色大變,明顯他也認識她。 看見這乞丐的神色,施菀這時想了起來,這是韋超身邊的小廝。 很久以前見過一面,那時韋超在街邊攔下她又見過一面,當時這小廝沒動手,卻在邊上得意地笑。 施菀收回了手,準備離開。 那小廝道:“求求娘子可憐可憐我,我家公子做的事和我沒關(guān)系,他是主子,我總拗不過他,而且他挨了陸大人一頓打,又得報應死了,我這腿也被打斷了……娘子行行好,給口飯吃……” 施菀問:“陸子微大人打過他?” 小廝回答:“不是在飛星樓么,將我家公子打得滿頭滿臉的血,就為上次街上那事,公子說和你睡過,那就是嘴硬,我還勸過公子討嘴上的便宜沒意思……” 施菀有一回在國子監(jiān)聽里面學生在議論誰誰在飛星樓打架,見她來了卻馬上閉口不言,她當時覺得可能是什么不好被女人聽到的事,并沒想到是和自己有關(guān),現(xiàn)在聽這小廝提起,便覺得也許當時他們議論的就是陸璘打韋超。 他打韋超是為上次街頭的事?還是……韋超說那種話的事?她怎么從沒聽陸璘提過? 她看看這小廝的腿,問:“你腿是被誰打斷的?” 小廝回道:“自然是我家老爺夫人……他們怪我?guī)Ч尤g,怪我摔到捕獸陷阱里,害公子被凍死,可那是公子要求的,我不照做,他能扒掉我一層皮。 “公子酒量好得很,那天罵我還怪清醒的,我哪知道他摔一跤就爬不起來了,那我掉陷阱里不也差點被凍死么……” 施菀不想關(guān)注韋超的事,不管他怎么死的,這種人都是死有余辜,但此時卻又忍不住問:“所以那天是你和你家公子出去尋歡,你摔到了捕獸陷阱里,他喝多了酒,然后就被凍死了?” 小廝點頭:“要不是車陷進坑里,我也不會回去求救,留公子一個人在那里。也是公子命不好,以前喝酒了還能打人罵人,那天喝醉了摔個跤就昏迷了,那么冷的天,那么大的雪,找到時都凍成冰坨子了?!?/br> 施菀又看了他一會兒,將兩枚銅錢放在他碗里,起身離開。 枇杷沒見過這人,問她:“師父,他說的那些話……” 施菀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沒什么,你別放在心里,他家主子姓韋,是當朝國舅的兒子,臘月初一凍死的,也許你聽人說起過。那不是個好人,大概是做了壞事被天收?!?/br> 枇杷“哦”了一聲,又看看施菀,欲言又止,終歸是憋不住話的人,又問她:“他剛才說睡覺……是什么……” 施菀回答:“這人之前有過這樣的企圖,被我逃過了,大概他覺得沒面子,所以瞎說吧?!?/br> “當陸大人的面這樣說啊?”枇杷不敢置信道。 施菀看向她,意識到她們兩人好像都是這樣理解的。 那小廝說得并不清楚,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不敢細問,但心底拼湊著他的話,覺得他的意思就是陸璘因為上次街上的事在飛星樓打了韋超,韋超那樣的身份,自然不服,所以說他和她睡覺這種話。 說的大概是清雪庵那回事? 陸璘會信吧,理所當然會信,可他卻從未在她面前表露過,甚至比以前還平靜,似乎從來沒有這樣的事。 她總覺得這其中有許多的東西,讓她下意識想逃避,不敢往里面細想。 枇杷還疑惑著這事,她輕描淡寫道:“隨便他當著誰說,反正都是子虛烏有的事,他也死了,我們和陸家也沒關(guān)系了,再過兩個月也要離開了?!?/br> 枇杷明顯還有許多話想問,她就是個愛湊熱鬧聽故事的人,但看她沒有多說的意思,只好放棄。 施菀拿著手里的燈籠,心里卻蒙上一層陰影。 這天晚上回去,她意外做了個夢。 她夢見陸璘在雪地里打韋超,將他打得滿臉的血,然后又按了他在地上,拿出一瓶麻醉藥將韋超麻醉了,最后將他扔進了棺材里。 夢中的景象詭異又可怕,讓她一下子驚喜,看見明亮的月光從窗外照進來,灑滿半個房間。 心悸中,她起床點亮了燈。 夢里的可怕散了一些,但里面細節(jié)卻還記得,比如雪地,比如麻藥。 這時她才明白在見過韋超那小廝回來時,自己為什么那么不安。 因為她將陸璘和韋超的死聯(lián)系起來了,因為陸璘找她要過麻藥,以及韋超死的那一晚正是臘月初一,陸璘正好一整夜沒回來。 那天她一直緊張淑妃娘娘的事,總想快點見到陸璘,好問個清楚、落個心安,可石全明明答應過她,只等陸璘一回來他就會和陸璘說這事,但直到第二天一早陸璘才來找她。 那天晚上他去了哪里?他要止血藥倒能理解,怕平時有個傷痛,但他要麻藥做什么?而且他還問過她如果過一夜,能不能看出來中過麻藥…… 對,這又是一個奇怪的地方,以及小廝說的韋超醉酒之后還能打人罵人,獨獨那天卻摔一跤就爬不起來…… 會不會陸璘要麻藥是真,止血藥只是幌子? 會不會韋超不是酒醉后爬不起來,而是被麻藥迷暈了,這才在臘月初一的雪夜凍死? 如果還在陸家,施菀說不定就去找陸璘問個明白了,但她不在,而且半個月前就已和他認真說過,從此再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