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門 第1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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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記起,他曾教過她寫字,隨意的幾筆而已,都不成字,她卻說要拿回去看看,那時他還意外她如此好學(xué),更沒想到她會將那紙收起來。 如今他知道,她并沒有很喜歡書法,她真正喜歡的、想鉆研的是醫(yī)術(shù),她當(dāng)初苦心練字,收下他的筆畫,恐怕只是……因?yàn)樗?/br> 于是他終于想起旁邊那手帕是什么了,那是他曾用過的手帕,他給她的,他隱約記得她說那手帕臟了,洗不掉了,還了他一幅新手帕,但她給他的那手帕呢? 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放在了哪里,可是明明當(dāng)時他是收下了的……不,他沒收,那手帕她是給他了,放在了他桌上,但他好像沒有去收起來,后來呢? 手帕哪里去了呢? 他不知道,他竟不知道。 她收藏了他所有的東西,可收來收去,竟然只有這么幾樣,然后在離開那一日,與500兩銀子一起投入了流金河。 一道氣血上涌,陸璘“嘔”地一下吐出大口的血來。 門外長喜見了,大驚失色,三步并作兩步跑進(jìn)屋來,扶了他道:“公子,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會有血?” 說著朝外面喊:“來人,來人,快去叫大夫——” 陸璘伸出手來攔他,示意他不要叫大夫,卻久久說不出話來。 張五嚇得又跪在了地上,低著頭,身體抖似篩糠。 陸璘拿出身上手帕來拭去了唇邊的血,朝張五道:“你回去吧,這錢就當(dāng)是我夫人贈你了,布包里面的東西我收回?!?/br> 張五目瞪口呆,半晌也不敢相信他的話。 他道:“好了,你拿著錢走吧?!?/br> 張五這才確定真是讓他拿錢,他猶豫半晌,硬下心道:“小的不敢,這錢還是還給大人,物歸原主!” 長喜急道:“哎,公子讓你拿走你就拿走,下去吧?!?/br> 張五茫然看向他,這才連聲道“是”,搬了錢箱離開。 陸璘悲愴地看著門外。 他知道她曾喜歡過他,是因?yàn)橄矚g他才嫁給他的,卻從來不知道,她如此深深愛過他。 所謂要500兩銀子,不過是她的借口,從那一刻起,她決定不再愛他,決定永遠(yuǎn)埋藏曾愛過他這件事。 他只覺得口中有一股腥甜味,似乎又要吐出一口血來。 此時的血,是他欠她的情,而他欠她的,這一世也還不清。 …… 兩日后,施菀拿到了太醫(yī)局發(fā)放的金牌,也租好了馬車,找祿安客棧掌柜退房離開。 才與掌柜說完話,轉(zhuǎn)過頭,卻見石全騎馬佇立在馬車旁。 此時石全朝車夫拿出一塊腰牌來,開口道:“我乃當(dāng)朝工部侍郎陸子微大人的護(hù)衛(wèi),我家大人命我此行隨你們一起保護(hù)那兩位娘子,我有令牌和驛符在身,路上若遇到什么事,也有個照應(yīng)?!?/br> 那車夫愣了一下,先怔怔看著騎了高頭大馬的他,又轉(zhuǎn)眼看看施菀和枇杷,頓時惶恐道:“好好好,小人一定好好駕車,把兩位娘子平安送到安陸?!?/br> 施菀往這邊走來,石全立刻下馬,朝她道:“施大夫,枇杷姑娘。” 施菀開口:“不必你送,我們自己能回去。” 石全連忙回:“施大夫,這是公子給我下的死命令,我怎么能抗命?!闭f話間,他往施菀身后抬眼看了一下。 施菀突然有所感應(yīng),轉(zhuǎn)身一看,果然在遠(yuǎn)處見到了陸璘的身影。 只是遠(yuǎn)遠(yuǎn)能看見,他沒有靠近,她也就不能和他說她不要見他。 這一刻,她又不由自主想起了韋超的事。 真是他做的嗎?韋家會不會覺察到蛛絲馬跡,然后懷疑到他頭上?那可是真正的皇親國戚。 陸璘見她一直看向他這邊,忍不住策馬向前來,似乎還有話想要和她說。 可她卻突然生起魄力來,立刻轉(zhuǎn)頭上了馬車,也不去管石全,只待枇杷上馬車后就朝車夫道:“快走吧?!?/br> 車夫揮一揮韁繩,駛動了馬車。 陸璘追來這邊時,她的馬車已經(jīng)離去。 “公子……”石全喊。 陸璘看著遠(yuǎn)方的馬車,蒼涼道:“你去吧,護(hù)好她。” “是,公子?!笔唏R朝馬車追去。 馬車與石全的馬漸行漸遠(yuǎn),消失在視線中。 陸璘突然間不知往哪里去。 看著茫茫天地,悵然若失,好似身體已被割掉了一半。 他騎在馬上,信馬由韁,踽踽獨(dú)行,一步步晃到了接近南城門的大街。 遠(yuǎn)處傳來熱鬧的鑼鼓聲,沒多久,一只送親隊(duì)伍出現(xiàn)在街上。彩色的花船,熱鬧的嗩吶鑼鼓隊(duì),滿街灑的喜糖,圍觀的人比以往都要多,那滿眼喜慶的大紅更讓人感傷。 陸璘退到了街邊。 他也曾為新郎官,親娘還是她,可他……卻不曾好好感受過那一刻。 心口只覺再次發(fā)痛。 送親隊(duì)伍漸漸靠近,他卻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前面是騎馬戴紅花的新郎官,后面卻不是大紅花轎,而是口扎著紅綢帶、由十六人所抬的棺材! 紅白事竟在同一場,這是何等的詭異,難怪這么多人圍觀! 這時他馬下有人問出了同樣的問題:“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抬著口棺材,這么嚇人,這是辦喪事還是辦喜事?” 她旁邊提菜籃的中年婦人道:“你沒聽說啊,就前兩天的事,這是東邊那茶肆家的兒子,與他同街開棋社家的女兒,兩人打小要好,一起長大,早早就訂了婚,誰知姑娘的父親前些年沒了,她哥哥嫂子非要將她嫁給南寶街開賭坊的那金老板,姑娘不愿意,拿著未婚夫的信物一頭撞死了,到死那手都掰不開。 “這茶肆家兒子也是個癡的,知道了這事,非要照辦喜事,娶這姑娘進(jìn)門,說要埋在他家祖墳里,這不就迎了口棺材回去了,說是到家了先拜堂,拜完堂了就去埋的?!?/br> 問的婦人聽得潸然淚下,感傷道:“多好的一對人,竟有這樣混賬的兄嫂,老天爺也是沒眼?!?/br> “老天爺什么時候睜眼過?她兄嫂眼紅那金老板的錢唄,開個小茶肆能賺幾個錢,賭坊又能掙多少錢!” 送嫁隊(duì)伍從陸璘面前慢慢過去,那喜服的紅,那棺材的黑,是如此刺眼,又如此無奈。 誰也爭不過天意,生死兩隔是誰也過不去的天塹。 那他和施菀呢? 縱使他交待了石全,縱使他早已在安陸托付了所有能托付的人,可他終究是見不到她。 如果有一天,生老病死將他們永遠(yuǎn)隔開,他又如何去向她訴說心中的衷腸,如何保留那一絲“也許兩人還能再見面”的企盼? 如果兩人真的再也見不了,他又該怎么辦?又會有多少遺憾? 還有什么是比死亡更無望的分離嗎? 他真的要如此認(rèn)命? 他明白他的心里,分明是不想的。 “駕——”他突然策馬,風(fēng)一般往城門而去——他曾自以為是地滿懷希望,他曾后悔莫及地頹喪失落,他曾想,如果她真的不再想見他,也許放她自由是對她最好的。 但如今他覺得不是如此,他曾傷她,所以該由他將她傷口撫平;她曾因愛他而絕望,所以該他來償還她的愛,讓她對他重拾信心;無論是她空付的癡情,還是他們失去的孩子,還是陸家或韋超給她的傷害,這其中痛苦他既然懂,就不該讓她繼續(xù)痛苦。 他不想放手,而想強(qiáng)求。 第117章 身后傳來“達(dá)達(dá)”的馬蹄聲,石全回頭去看,竟見一騎從城門奔襲而來,是公子! 他“吁”一聲,不由放慢了速度,此時施菀也往外看了看,卻又收起了簾子。 馬車?yán)^續(xù)在往前走。 陸璘騎的是波斯馬,其慓悍矯健,遠(yuǎn)非普通馬可比,一會兒就追上石全,從石全身旁掠過,又追上了馬車。 “菀菀——” 馬車夫聽見聲音,將馬緩緩?fù)A讼聛怼?/br> 馬車還在路上緩行著,陸璘在馬車旁邊道:“菀菀,你下車,我有話和你說?!?/br> 施菀在車內(nèi)撩起了簾子,淡聲道:“陸大人,我想我們沒什么好說的。” “你沒有,但我有?!彼亍?/br> 施菀朝車夫道:“許師傅,不用停,走吧?!?/br> 車夫還沒回應(yīng),陸璘道:“我見過了張五,他撈起了你扔在流金河的箱子,我明白了一切;接下來,我要說說前年除夕的事——” “陸璘!”施菀不由叫住他,而他在馬車外平靜看著她。 兩人這么對視著,最后施菀從馬車下來,陸璘也下馬,隨后將韁繩扔到了石全手中,往旁邊草地上走去。 施菀跟上。 走到聲音傳不到馬車那邊去,施菀才道:“陸大人,不管你明白了什么,都與我無關(guān),我說過不要再見,你這樣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br> “很明顯,我要你愛我,我要娶你?!彼粗f。 施菀頓時被他堵得沒了話,半天才道:“這些話我們說過許多次了,沒有意義?!?/br> “怎么沒有意義?”陸璘道:“你曾愛我,證明我是一個會讓你動心的人,我深愛你,既然相愛,為什么不相守?人生苦短又無常,我不想虛耗。” 施菀回答:“我不愛你,為什么要和你相守?陸大人的話真好笑。” 他立刻道:“愛哪有那么容易消逝,如果容易,你就不需要扔掉500兩銀子。你不是不愛,你只是不想重蹈覆轍,但今日的我并不是昨日的我,我不是那條覆轍之路?!?/br> “但既曾‘覆轍’,有別的路走,我為什么還要去走它?” “是有別的路走,可你沒走,你只是待在原地未動。” 施菀急道:“我就樂意待在原地不動,只想做個大夫,不想談情說愛,不想嫁人?!?/br> “不,人生來就有情、有愛,只要是人,就不能斷情。”陸璘沉聲道:“菀菀,如果你如今已嫁人生子、生活如意,我會藏起我的感情,不會來打擾你,可你沒有,你既沒有丈夫,我為什么不能求娶你?” 施菀不想說了,轉(zhuǎn)身欲走,他一把將她拉住。 “韋超的事,不知你是否放下,他如今已死,你不必再將他放在心上,我怕你因此事而留傷痛。” 施菀看他一會兒,突然問:“他的死和你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