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文志這?話可真是戳到趙淑的心肝了。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你以為你怎么出來?的？那?惡毒的女人說了，除非把房子還給她，要不然?她不原諒你，不把房子還回去，你還在派出所里待著呢?！?/br>
    趙淑越說越心痛，那?房子遠是遠了點，但好歹也是一套房子。

    現(xiàn)在沒了，文志怎么好說媳婦?。?/br>
    還有……還有……五百塊錢，她的心都快滴血了。

    竇文志才不會去想老娘有多痛苦，他只?知道?，現(xiàn)在他的房子沒了，“誰叫你們受她威脅，大不了就讓我在里面待著，總會把我放出來?。你們看看現(xiàn)在，我人被打?了，房子也沒了?！?/br>
    趙淑沒想到自己疼愛的小兒子會這?樣說，氣得擰了竇文志兩下：“你以為我們是為了誰，是為了誰！你二哥幾天沒休息好，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忙著離婚了，好不容易把你保出來?，你說這?話寒誰的心！那?死貨離婚就算了，帶走一套房子，還拿了五百塊錢呢！”

    “五百塊錢？”竇文志眼睛都瞪大了？

    原來?家里還有這?么多錢，居然?都被季蘭君給拿去了？！

    這?幾日堆積的怨恨在此時?隱隱約約爆發(fā)，他捏緊了拳頭?，想想這?五百塊能喝多少酒，能買多少布，眼睛就頓時?紅得不行。

    竇文志咬著牙，輕哼了一聲：“從家里拿走了這?么多錢，她也得花得出去！”

    第22章 022

    離開竇家的第一天, 季蘭君的心里別提多暢快了。上輩子自從嫁給竇文?華，她就沒再回到?家里住過，這房子在她記憶中都快變得陌生, 但自己?家總歸是自己?家, 能夠讓人有一種?歸屬感。

    好好地休息了一宿, 次日一早季蘭君醒來，金巧和銀巧在炕上睡得正香。

    銀巧睡相?不好, 一晚上過去, 從豎著睡成橫著, 腦袋垂在炕邊, 看著不大舒服。季蘭君把她抱起來，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 穿好了衣服去灶房給兩個孩子做早飯。

    她剛帶著孩子回來，這邊什么東西都缺, 吃的更是沒多少，還好方紅英事先送了一點蔬菜和精面過來，她不至于要愁今早吃什么。

    季蘭君把蔬菜全部切碎，和?面揉成面皮，迅速捏成幾個包子放在蒸籠里蒸。

    把水燒熱以?后, 她沖了兩杯奶粉，就等著兩個小丫頭睡醒。

    金巧銀巧沒有睡懶覺的習(xí)慣，她沒等多久，就見兩個小家伙一前一后打著呵欠從臥室里走出來, 金巧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聞到?灶房里傳來的香味, 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立馬精神了：“娘, 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你這小狗鼻子，聞什么都聞不了，就聞吃的最靈了是吧！”

    銀巧在后面揉揉肚子，“娘，我餓啦?！?/br>
    “餓了就先去洗漱，洗干凈才能上桌吃飯。”

    兩個女兒?乖乖地點了點頭，熟練地到?灶房里把燒開的水拎到?院子里，然后沖了冷水開始洗臉刷牙。

    看著她倆逐漸地養(yǎng)成習(xí)慣，季蘭君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們還在竇家的時候，季蘭君整天忙這忙那，不能隨時盯著金巧銀巧，趙淑也?不管她倆的衛(wèi)生，經(jīng)常早上不洗臉晚上不洗腳，在山里轉(zhuǎn)悠一圈該上炕上炕。

    有時候季蘭君發(fā)現(xiàn)了說?她們兩句，趙淑還會陰陽怪氣地說?兩句她窮講究，久而久之，她不當著大伙的面講，金巧銀巧也?跟著趙淑她們學(xué)，才沒有講衛(wèi)生的習(xí)慣。

    后來季蘭君一直叮囑她們要勤洗手、多洗漱，一來二去，兩人也?就慢慢愛干凈了。

    趁著她們洗漱的功夫，季蘭君去灶房把包子拿出來。

    精面揉的包子又軟又白?，金巧銀巧從院子里走進來，聞到?包子的香味，就迫不及待地上來吃了。

    季蘭君怕她們被燙到?，讓兩人先把奶粉喝了。

    等包子涼了些，金巧趕緊拿起一個咬了一口，軟乎乎的面皮包著餡料，一點也?不膩，金巧邊哈氣邊嚼著嘴里的包子，吃得不亦樂乎，還給她娘預(yù)約：“娘，下次我們吃rou餡的好不好？”

    金巧是個會享福的，這年頭在過年吃到?一點rou都是最讓人的高興的事了，這小丫頭倒好，平日里的伙食也?想得這么好。

    季蘭君在心頭算了一下每月可以?從供銷社那里拿到?的東西，覺得給倆孩子做rou包子不算是奢望，方才答應(yīng)了她：“好啊，不過前提是你們要聽話?！?/br>
    “嗯吶！”

    接下來兩日，季蘭君就領(lǐng)著倆孩子在家中打掃衛(wèi)生，以?及準備缺少的日常生活用品。

    因為上次金巧頭被撞破，供銷社那邊給了季蘭君幾天假，讓她在家里好好照顧孩子。趁著這個時間，她領(lǐng)著孩子把家里打掃了。

    她一貫手腳麻利，金巧銀巧也?是會干活的，把屋子打掃干凈不說?，還在外頭她家的自留地上種?了一些蔬菜。

    把家里清掃完，季蘭君請李有才一家人來做客。

    李有才有三個孩子，現(xiàn)在只有大兒?子在身邊。季蘭君盛情邀請，他們叫著大兒?子一家也?上門做客，正好兩個孫子孫女的年紀和?金巧差不多，四?個小孩一見面，頓時就玩到?一起去了。

    這次來，李有才應(yīng)季蘭君的要求給她找一條看門狗。

    不過不是鄉(xiāng)下已經(jīng)長大的那種?大土狗，李有才找的這條要稍微小一些，幫季蘭君把狗拴在院子里，李有才說?：“你們可以?養(yǎng)幾天看看，這狗能看得了門不。大狗我那邊還能找到?，只是我想養(yǎng)大的了沒有認你們做主人，怕傷著金巧銀巧，太小的又起不了看門作用，像這種?幾個月的正好，不至于太小，你們養(yǎng)兩個月也?就養(yǎng)熟了?！?/br>
    季蘭君感激地說?：“謝謝你了有叔，替我們考慮得這么周到??！?/br>
    “還擱這兒?和?你叔說?謝呢，什么大事，能難倒我？”李有才笑呵呵道?，“狗我給你拴著了，要是不喜歡，回頭我再給你換?！?/br>
    “汪汪——”

    被拴在旁邊的狗狗忽然嚎叫了兩聲，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李有才的話，像向他表示抗議。

    瞧它叫得這么大聲，季蘭君還樂了，“有叔你看，你要換回去，狗還不樂意呢！”

    “行行行，那就先讓它在你這兒?先過過好日子！”

    兩人邊說?邊進了屋發(fā)，方紅英趕緊過來拉著季蘭君，坐到?椅子上，從兜里抽出了一張紙來，“你那天給我說?讓我給金巧銀巧起名，我回去想了一下，挑出幾個，你看看喜歡哪個？”

    季蘭君一愣，“已經(jīng)起好了嗎？”

    她當時是那樣給方紅英說?，但起名這個事終究不急。

    現(xiàn)在改名比后世簡單多了，哪怕是把金巧銀巧的戶口遷出來，改名都可以?等到?兩個孩子日后上了學(xué)再改。

    話音一落，旁邊的李有才就替方紅英答：“那可不是，你方姨最熱衷給人起名了，你別看她說?得這么輕松，其實?回去翻了半天，大半宿才睡?！?/br>
    方紅英瞪了一下李有才，“邊兒?去，別在這里胡說??！?/br>
    季蘭君笑：“那是方姨做事有效率，有叔你還不是，這才兩天就給我把狗找來了?！?/br>
    這一下，夸了方紅英又夸了李有才，二人都聽得樂意。方紅英把手中那張紙展開，推到?季蘭君前面，那上頭寫了幾對名字。

    多虧了她上輩子死后變成魂魄游蕩，無?形中學(xué)會了很?多字，這些名字她都認得。

    但避免在方紅英他們面前露餡，她只是看了一眼沒說?話，聽方紅英一個個解釋：“我是想著，你離婚了以?后帶著兩個孩子辛苦，養(yǎng)孩子難養(yǎng)，尤其你還是一個人。我別的不求，就求金巧銀巧平平安安幸福長大，所以?名字都是往這方面想的?！?/br>
    “方姨想的，肯定是有自己?的寓意?！?/br>
    “那你覺得幸福和?幸運怎么樣？還是喜悅和?喜樂……”

    方紅英把紙上寫的幾對名字一個念出來，季蘭君按著順序，把名字全部指了一遍。

    看著紙張上的字良久，她把手指停在第二個上，“我覺得這個可以??！?/br>
    “喜悅和?喜樂嗎？”方紅英說?，“這個好聽。季喜悅，季喜樂，希望她們以?后都開開心心的，平安喜樂。”

    “那我把兩個孩子喊進來?！?/br>
    季蘭君在門口叫了一聲，就在外頭玩的金巧銀巧意猶未盡地帶著兩個小伙伴進來，聽她們娘說?：“金巧，銀巧，娘給你們換個名字，以?后跟著娘姓，你們愿不愿意呀？”

    金巧銀巧一愣，完全沒聽說?過還能夠換名字的！

    村里孩子多，鄉(xiāng)下人又講究賤命好養(yǎng)活，所以?“二蛋”“狗?！边@種?名字在五里屯并不罕見。

    有些孩子不喜歡自己?名字的，會求他們爹娘改，但往往都會被大人罵一句，說?“名字哪有瞎改的”。

    金巧銀巧雖然不討厭自己?的名字，可聽說?能換，還是激動了一下，趕緊點頭表態(tài)，“嗯吶！”

    季蘭君說?：“方奶奶給你們起了新的名字，從今以?后，金巧叫季喜悅，銀巧叫季喜樂，喜歡嗎？

    金巧銀巧這一聽可就激動了。

    大隊里的女孩子們，名字不是妮，就是妞和?丫的，哪里有這么洋氣好聽的名字！

    這一聽，感覺像是城里姑娘才會起的。在金巧銀巧的認知里，城里人的東西都是好的，城里姑娘的名，那不就是好名了？

    于是，兩個小丫頭又樂得蹦蹦跳跳，一邊嘴里說?好聽，一邊重復(fù)著自己?的新名字。

    李有才那兩個孫子孫女大概是看金巧她們有了新名，自己?也?饞得慌，連忙撲到?方紅英懷里喊：“奶奶，我們也?要改名字！”

    李有才一瞪眼：“你們的名字好好的，該什么呢！別瞎湊熱鬧?！?/br>
    小孫女說?：“才不好呢，我們也?要換名字?！?/br>
    “哪不好了？你把爺爺說?服了，爺爺給你改！”

    得到?承諾，小孫女皺著眉頭冥思苦想了一會兒?，最后說?出一句特?別氣李有才的話：“因為是爺爺起的，所以?不好！”

    李有才：“……”

    ***

    李有才一家人吃了晚飯，趁著天還沒黑，就趕緊告辭了。

    季蘭君帶著兩個女兒?把他們送出去，折返回來時，就看到?剛成為家庭新成員的狗狗沖著對面的院子汪汪叫個不停。

    季家的房子在村尾，這里寥寥住了幾家人，周圍的這兩日季蘭君都見過了，唯獨對面這家。

    見狗狗在喊，她條件反射看過去，就見一個頭上綁著黑色頭巾，身材佝僂的老太太正看著她們這邊。

    老太太眼神陰鷙，乍一對上的瞬間還有些恐怖，季蘭君在認出對面來之前，金巧就先喊道?：“娘，是鬼姥姥！”

    這一說?，季蘭君才記起來，村里的確有個老太太經(jīng)常被孩子們戲稱為鬼姥姥。

    鬼姥姥原名楊寶珍，是個獨居的老婦人，說?她老也?不準確，其實?也?就是五十?來歲的年紀，或許是人瘦，加上cao勞過度，所以?看起來像六七十?的老嫗。

    季蘭君對楊寶珍記憶還挺深刻，她原不是五里屯的人，據(jù)說?是她兒?子在朝鮮戰(zhàn)場上失蹤，為了尋找兒?子，楊寶珍和?老伴離開了老家，準備去鴨綠江邊打探打探消息，在路過五里屯的時候，楊寶珍生病，只能停下腳步。

    這一病，楊寶珍就在床上養(yǎng)了好幾個月，等到?她痊愈后，身子骨已經(jīng)不比從前，她老伴便說?服她一起留在了五里屯。

    不過，月有陰晴圓缺，幾年過去，她老伴就先走了，只留下楊寶珍一個人。后來，屯里不知道?怎么傳開，楊寶珍家里有資本家的東西，再結(jié)合她和?老伴二人的行事方式，一頂資本家的帽子就已經(jīng)落在了她的頭上。

    這年頭看成分，家里祖上是地主的都要被戳著脊梁骨罵，更別說?是資本家了。

    楊寶珍就這樣成了五里屯人人喊打的存在。

    在五里屯境遇成了這樣，因為老伴埋在了這里，楊寶珍也?沒有想過離開。她失去了自己?的兒?子以?后，一直都喜歡小孩兒?，遇到?村里的孩子都會給他們發(fā)糖。

    可小孩兒?受家長影響，對楊寶珍沒有好態(tài)度，拿了她的糖以?后，就罵她是資本家，朝她砸石頭吐口水，久而久之，楊寶珍見到?小孩子們就是兇巴巴拿著掃帚趕人的模樣，在孩子中間，她便有了鬼姥姥這個稱號。

    季蘭君清楚地記得，再過兩年，大運動開展地越發(fā)極端，楊寶珍就成了大隊里的第一批.斗對象。

    小事要批.斗她，大事也?要批.斗她，楊寶珍不堪其辱，于家中上吊自盡，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尸體都臭了。

    回想起她上輩子的遭遇，季蘭君不禁有些唏噓。

    其實?楊寶珍什么都沒有做錯，就因為她可能是資本家小姐，最后有那樣的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