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化成新的“鏈條”纏繞收緊。

    隨著尸體顫抖加劇，鏈條扯斷的速度大于重新纏繞的速度。

    尸體唰的抬起眼皮，死寂瞳孔仿佛深淵中誕生的漩渦，在拼命掙脫。

    緊接著上半身猛然抬起，連手也伸了起來。

    啪——

    一只小手隔空放它腦門上拍了一下。

    尸體哐咚重新倒回冰柜，因慣性還彈了彈。

    睜開的眼皮也重新閉上，隱隱透出一股不甘心的意味。

    那些激蕩得不斷裂開的“鎖鏈”緩緩平靜，重新鎖起來。

    與此同時，老李喉嚨里發(fā)出的嗬嗬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慌亂無措的哀求：

    “別傷害她，求求別傷害她……”

    他咚的上前一步，又迅速止住。

    將長出鋒利的青黑指甲的雙手笨拙地背在身后：

    “我不會動手，我只是一下子沒控制住好才變成這樣?！?/br>
    僵尸腥紅的已經(jīng)完全沒有瞳孔的非人雙眼，此時卻流露出能感知到的人性化的討好和畏懼。

    “我需要點時間，我需要些東西，我馬上變回去……”

    “我的保溫杯呢，保溫杯保溫杯?！?/br>
    尖銳的指甲撕開衣服的口袋，保溫杯應(yīng)聲落地。

    高大恐怖的僵硬趴在地上，將獠牙刺入保溫杯。

    蘇時若聞到了熟悉的鐵銹味。

    保溫杯里裝的是血。

    ……

    “不夠！不夠！我需要更多……”

    “不不不，我要冷靜……”

    “阿秀，阿秀，阿秀……”

    那只趴在地上的僵尸似乎自己在對抗著無形的怪物。

    他時而無助低語，時而憤怒咆哮。

    保溫杯已經(jīng)被撕得支離破碎，地板同樣劃出無數(shù)飛濺碎石。

    覆在臉上的那層黑色剛毛開始如液體蠕動生長。

    他猛然抬頭，冰冷漠然的雙眼鎖定蘇時若，即將暴起撲向后者。

    下一秒。

    蘇時若聽到一陣清脆的鈴音。

    僵尸身形頓住，臉上的那些剛毛停止生長，并且開始回縮。

    老李充滿尸斑的臉重新呈現(xiàn)出來，表情慢慢變得平靜呆滯。

    青年微微側(cè)目，小女孩的右手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只有點眼熟的紅色小鈴鐺。

    他想起來，是第一次事右右回他那兒，結(jié)果他家有只厲鬼。

    他被怨氣侵蝕，右右為了救他，從冥王那里得了這枚鈴鐺。

    右右飄至老李頭頂，手中鈴音不斷。

    蘇時若勉強(qiáng)能聽出來鈴音不是右右隨便亂晃，而是有節(jié)奏的變化。

    老李徹底安靜下來，屬于僵尸的那些異常全部消失。

    他從地上站起來，雙手自然下垂，脖頸微微垂下，眼睛閉闔。

    此時，他回歸成本該的狀態(tài)——死人。

    右右停止搖鈴后，老李重新睜開了眼睛。

    面對近在咫尺的小女孩，他畏懼地蹬蹬蹬后退幾步。

    然后將視線落向青年，表情帶著愧疚：

    “對不起，我……”

    他剛才想吃了蘇時若。

    話到這里，老李頓住，好似失去說話的欲望，眼中慢慢流露出了絕望。

    他似乎明白自己已經(jīng)沒有了懇求的機(jī)會。

    他的妻子是一團(tuán)只能封印、沒有封印好就會出去害人的怪物。

    他自己也是一只會受到刺激隨時失去控制的怪物。

    ……

    可是他不甘心啊。

    他好不容易才復(fù)活阿秀的啊。

    “能不能放過我們……”

    老李撲通一聲跪下，再次哀求。

    “我保證不會害人，我?guī)еァ?/br>
    去哪里呢。

    阿秀需要封印在人體里，既要封印不讓她出來，又要為她提供精氣不至于死亡。

    活人最好。

    他以前是用自己封印的。

    后來不行了。

    可又不能用別的活人

    于是他經(jīng)過仔細(xì)思考，醫(yī)院的太平間是最好的去處。

    那里會源源不斷送來新鮮尸體。

    新鮮尸體還余留殘存精氣，都可以讓阿秀吸食。

    量不多，但足以讓阿秀活下去。

    只是最近這段時間，他感覺到阿秀越來越有活力。

    他心里有個不愿承認(rèn)的聲音：要不了多久，阿秀會沖破封印出來。

    ……

    這時，老李聽到蘇時若問他：“你喝的血是從哪里來的？”

    他如實回答：“從供血站那里買的?！?/br>
    醫(yī)院還有過期的血，他也會花錢購買。

    以及一些動物的血。

    不過動物血和過期血的作用于他來說沒那么好。

    但只要能攝入到足夠維持平衡的量，他就不會失控。

    這么久來，他都控制得很好，只出過幾次意外。

    那幾次意外沒被人看到，也沒有傷人。

    他努力解釋，表明自己真的沒有害過人。

    犯罪嫌疑人還想爭取寬大處理。

    他想表明自己和妻子無害，或者說，過去和現(xiàn)在他們都是無害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奢求什么。

    然而最后，他仍然只能眼睜睜看那個讓他畏懼的小女孩。

    用可怕的蠻橫力量，扯斷封印的那些鎖鏈。

    放出了他的阿秀。

    盡管那團(tuán)扭曲的四不像，沒有絲毫阿秀的影子。

    可他能感覺到阿秀的氣息。

    他看到小女孩張開了手。

    不——

    右右輕描淡寫地將失去封印，蠕動張開口要將她吞噬的邪惡四不像擊碎了。

    老李怔怔看著。

    早已死去的干枯眼眶中流不出眼淚。

    下一秒。

    一陣清脆悅耳的鈴音響起。

    小女孩飄到他面前，白生生的掌心攤開，里面躺著一縷干凈純潔的碎魂。

    隱隱是個女人的影子，閉著眼睛，眉眼溫柔安靜。

    “你別哭呀，這是你的妻子哦，”小奶音軟軟的，“我只能分出這么多啦。”

    老李怔渾濁的死寂雙眼不可置信地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