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 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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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叁往前湊了湊,好奇道:“寫的什么啊公子?” 梁齊因抿了抿唇,眸光微動,輕聲道:“她邀請我明日去定陽街的‘水云澗’喝茶……” 那日來借書,她臨走時喊住自己說的話,原本以為只是客套,沒想到是真的。 陶叁一聽頓時張大了嘴巴,忽然“噢”的猴叫了一聲,興奮地伸出手道:“真的嗎公子?快給我看看!” 誰知梁齊因猛地合上請?zhí)?,避開他伸來的手,往后退了兩步。 “嘖嘖——”見狀陶叁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兩眼,咋舌道:“好嘛,我這便識趣地滾遠些,我先去給公子備明日的馬車!”說罷便真的麻溜地跑遠了。 他一走,梁齊因便沉沉地呼出一口氣來,他這時心亂如麻,已經(jīng)確定重生之后與前世走的是完全不同的兩條路了,想清楚這些后頓時不知道是該哭還是笑。 人生際遇總是這般無常,以為一頭砸到了底,再往前走兩步卻又柳暗花明。他那困擾自己多年的夢魘一朝見了太陽,消散得讓他猝不及防。 既然這般,他不要再放手了,梁齊因想,他不甘心在季時傿心里只做一個幾面之緣的過路人,他想讓她重新記住自己。 作者有話說: 啊大家點開這一章會亂碼嗎,我自己點開是亂的…… 第43章 喝茶 由于京城的人口越來越多, 從前人煙稀少的定陽街也因為租金便宜逐漸熱鬧起來,但相比較于京南那種寸土寸金的繁華地段,定陽街的人口組成則更為復雜, 除了有幾處坐落于此的官員府邸外,更多的是販夫走卒與普通百姓會在這居住。 人多了起來,商鋪也會增多,定陽街陸陸續(xù)續(xù)地出現(xiàn)了酒樓小館, 鐵器鋪,成衣鋪, 胭脂鋪等店面, 雖然沒有祿廷街那種“亂花漸欲迷人眼”般的繁華, 但也算有種別樣的熱鬧。 “水云澗”就是定陽街人多了起來后出現(xiàn)的一家新茶樓,季時傿原本沒打算來這里, 對于她來說, 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 腦袋別在腰上,戰(zhàn)士往往喝酒壯行,二兩黃湯下肚便上陣殺敵,哪來的閑情品茶。 不過她估摸著梁齊因那樣斯斯文文的人,大概會喜歡來這種地方吧,所以才會想到邀請他來這兒。 季時傿從候府出來時正是艷陽高照的好天氣,定陽街的商販都已經(jīng)早早打開了店面, 鐵器鋪的鐵匠赤著膊正在“哐哐”地打鐵,火星四濺, 從旁邊走過就能感受到一股噴薄的熱氣。 “水云澗”就在侯府不遠處, 兩邊是矮小的民居, 對面是一家三層的酒樓, 從外面看上去,裝潢很氣派豪華,店前迎客的小二穿得也不普通,這樣的酒樓在樸素的定陽街就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 季時傿只是瞄了一眼便轉(zhuǎn)身走進了茶樓,侯府的下人先前來打點過,她一進去便有人領(lǐng)著自己上了二樓的雅間。從大堂穿過的時候,季時傿發(fā)現(xiàn)這里的生意很冷清,進來的只有喝口麥茶就走的販夫走卒,最不過的也就是幾個粗布麻衣的窮書生了。 真奇怪,為什么沒有人來。 她走近雅間,店家先給她上了熱茶,季時傿兀自坐了一會兒,一杯茶還沒喝完,就聽見外面淅淅瀝瀝地響起了落雨聲。 春日的雨總是來得這般突然,季時傿放下茶杯,側(cè)目往半開的窗戶看去,檐下趟過一串雨珠,被窗欞撞碎,而后四散開,濺落在干燥的地面上。 雨來得又急又迅猛,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停,季時傿想這種天氣梁齊因大概是不會來了,然而這個想法才在心頭冒了個尖,緊閉的房門便被人從外面敲響,繼而有個清潤舒朗的聲音傳進來,在瓢潑的大雨中有幾分模糊不清,“季將軍,你還在嗎?” 季時傿一驚,認出聲音的主人是誰,忙不迭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一邊跑過去伸手拉開雅間的門,一邊道:“雨下得這么大,你怎么還過來。” 梁齊因站在門外,肩膀上有一片暈開的水漬,發(fā)間濕蒙蒙的,睫羽上掛著一滴水珠,看到她后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眉眼彎了彎,水珠便落了下來,亮晶晶的,“沒關(guān)系,我不想失你的約?!?/br> 季時傿一愣,眸光動了動,輕聲道:“淋雨了?” 梁齊因有些不好意思道:“急著過來,忘了打傘?!?/br> 說完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怕靠得太近季時傿會沾上他身上帶來的雨水汽。 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后季時傿難免的心頭一熱,回想起前世他那總是沉默不語,什么都憋得死死的行事作風,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她一向堅忍慣了,風浪直面于前也能咬牙迎上,久而久之連身邊的部下都覺得她是個無堅不摧的鐵人,著了風寒灌兩碗藥照樣生龍活虎,什么時候有人這么細致入微地待她了。 溫和得像是涓涓細流一般,若非她現(xiàn)在心境與往日不同,換做前世的自己,哪里察覺得出這些。 季時傿在心里默默地嘆了嘆氣,轉(zhuǎn)過身,待梁齊因進來后拉上門,輕笑道:“傻嗎?急什么,我還能跑了不成?” 梁齊因含笑不語,見她伸手指了指里面的桌子道:“快去喝杯熱茶,驅(qū)寒?!?/br> “好。” 兩人在屏風后坐下,茶幾中間擺著一個精致的細口花瓶,里面插著幾枝玉蘭,芳香四溢,枝梗碧綠,花瓣上甚至還掛著幾滴澄澈的露珠。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剛剛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便停了,外面又開始放晴,艷陽透過窗欞投進來一片光影,將玉蘭花上的露珠照得瑩瑩生輝。 季時傿往窗戶看了看,“這雨來得急,去得也快?!?/br> “是啊?!?/br> 梁齊因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隱隱可見對面繁華的酒樓,碧瓦紅墻折射出來的光芒有些刺眼。不過一街之隔,這間茶坊門可羅雀,對面卻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怪不得陶叁在門口會嘀咕道掌柜的怎么擺著一張臭臉。 從雅間的窗戶往外看正好可以看到對面店鋪的二樓,人影交錯,來來往往的有許多人,婉轉(zhuǎn)悠揚的歌聲從對面?zhèn)鱽?,伴著悅耳的琵琶曲,季時傿瞇了瞇眼道:“對面生意還挺好的樣子,我還以為和這家茶坊一樣沒什么人呢。” 梁齊因收回目光,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大概有什么特別之處吧?!?/br> 季時傿點了點頭,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剛想說要不下次一起去看看,琵琶與歌聲便忽然戛然而止,隨即二樓一個緊閉的窗戶便被人從里推開。 不,應該是撞開,窗欞上的木頭頓時四分五裂,有一個紫色的身影從里面翻滾了出來,極速下墜,季時傿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到“砰”的一聲悶響,像是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音,緊接著樓下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叫聲。 窗后有人一閃而過,季時傿一頓,倏地站起來奔至窗前往下一看,果然,街道上散開的人群中間躺著一個渾身都是血的人,穿著紫色的羅裙,懷抱的琵琶碎成好幾截,地上紅的白的流了一地,人顯然已經(jīng)沒了。 “怎么了?” 梁齊因見她臉色一僵,擔憂地跑過來,季時傿驀地回過頭攔住他,急道:“等等,有人從樓上摔下來了,有點嚇人你別過來?!?/br> “好……” 梁齊因堪堪停下腳步,只站在她身旁,其實他本來也就看不清楚,再者上輩子在金池什么樣的尸體沒有看過,他其實并不怕這些,但季時傿讓他不要看,他就真的不再往前了。 季時傿定了定神,見樓下的人都已經(jīng)散得差不多了,有些膽大的會湊上前瞄兩眼,然后她便聽到有人道:“這不是麗娘嗎?她怎么會在這兒啊?” 旁邊又有其他人嚷道:“管她誰啊,趕緊報官,這這……放在這兒嚇死人??!” “對對對,報官報官!” 緊接著便有人跑出去,京兆尹離這兒不遠,要是報官肯定先去那兒。 季時傿定了定神,忽然聽到身旁的梁齊因有些疑惑道:“麗娘?” 季時傿道:“你認識?” “不認識,但聽說過。”梁齊因頓了頓,輕聲道:“京中有名的琵琶手,千金難求一曲?!?/br> 說罷微微皺了皺眉,凝眸望向?qū)γ娴您Q鳴樓,盛京第一琵琶手,跑定陽街賣藝? 季時傿捕捉到他神情一瞬間的變化,詢問道:“六公子察覺出哪里有異了?” 梁齊因一怔,忽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莫名地覺得有些心虛,好像自己被季時傿看透了一般,他愣愣道:“什么……有異?” 看出他在扮豬吃老虎,想裝作什么都不懂的樣子,季時傿有些想笑,嘴角動了動又壓下去,“剛剛麗娘從樓上摔下來的一瞬間,我在窗戶后面看到了一個人?!?/br> 梁齊因驚訝于她毫不隱瞞地將所見告訴自己,張了張嘴,一時啞然道:“誰?” “刑部尚書孫琮孫大人府上的暗衛(wèi)?!?/br> 梁齊因頓時愕然,孫琮可是端王趙嘉禮那頭的,他的人跑鶴鳴樓把琵琶女推下樓,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是要干什么? 季時傿目光淺淺地落在他身上,嘴角帶笑,意味不明。 梁齊因?qū)ι纤囊暰€,眼睫一顫低下頭去,知道她就是把自己看透了,頓時耳根就開始發(fā)燙。 梁齊因神情猶豫,沉默了片刻,才認命道:“定陽街地處京北,來時我看到這里有許多矮小的民居,所以我覺得居住在這里的人大多都是普通百姓?!?/br> “將軍之前說為什么茶樓很冷清,對面卻很熱鬧,實際上,像水云澗這樣無人光顧的情況才是正常的。住在定陽街的百姓并不富裕,渴了粗茶一杯即可,怎么會有閑情逸致去品茶,水云澗開不了多久?!?/br> 季時傿若有所思道:“但鶴鳴樓卻很熱鬧……”她一頓,“原來你說它有特別之處是意有所指?” “是?!绷糊R因抿了抿唇,又開口道:“城南繁華,城北卻都是販夫走卒,京中的達官貴人是不會愿意來這兒的。像這樣豪華的酒樓,只靠那些鐵匠過來喝兩口燒刀子怎么經(jīng)營得下去?” 一個地方出現(xiàn)了并不屬于它的繁華,就必然隱藏了不為人知的秘密。 說完,梁齊因轉(zhuǎn)頭看向了對面鶴鳴樓閃爍的碧瓦,輕聲道:“快了?!?/br> 季時傿愣愣道:“什……” 話音未落,樓下便傳來一陣喧嘩聲,季時傿往下一瞥,原來是京兆尹的人已經(jīng)馬不停蹄地趕過來了。 作者有話說: 第44章 升溫 京兆的官吏及時疏散了現(xiàn)場, 正在處理麗娘的尸體,這條街上的人散得七七八八,有些膽子大的還圍在不遠處指指點點。 抬起尸體的官吏皺了皺眉, 聲音傳到雅間:“這樓也不高,本來摔不死人的,她估計頭先著的地,脖子都斷了!” 鶴鳴樓的客人都跑得差不多了, 有些還沒離開的都被京兆的官吏攔了下來詢問情況,先前看見的那個店小二一臉驚慌, 頭搖得都要冒煙了似的, “我不知道啊, 她自己摔下去的,我們鶴鳴樓從來沒有發(fā)生過尋釁滋事的事, 大老爺饒命啊, 我就一跑堂的我知道啥??!” 季時傿看了一眼被抬走的尸體, 道:“孫琮為什么要讓人把麗娘推下來?” 梁齊因道:“為了把動靜鬧大,麗娘在京中很有名氣,圍著她轉(zhuǎn)的公子哥兒不少,她突然死了,這些人必然會鬧起不小的風波。再加上這里距離京兆衙門很近,從報官到官吏趕來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鶴鳴樓如果真藏了什么, 來不及掩蓋?!?/br> 聞言季時傿轉(zhuǎn)過頭看向他,詢問道:“你能猜到是什么嗎?” 梁齊因思量一番, 如實道:“大差不差?!?/br> 季時傿神情認真起來, 甚至抱了抱拳, “愿聞其詳?!?/br> 梁齊因彎了彎嘴角, 隔著衣袖用手腕輕輕壓下她的動作,低笑道:“將軍不用這么嚴肅,你想知道什么我都會告訴你。” 被綿軟的布料擦過的手背有些癢,季時傿一時愣住,手指下意識地蜷曲了一下,含糊道:“嗯?!?/br> “鶴鳴樓開在定陽街,這里的住民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單靠他們的酒水錢是撐不起這么大的門面的,然而它卻開得風生水起,里面必然藏了其他的經(jīng)營方式?!?/br> “比如?” “賭場,或者妓院?!?/br> 梁齊因抬手指了指鶴鳴樓,“定陽街人口復雜,街道四通八達,因為外來進京人員甚多,近兩年這里便出現(xiàn)了大批未經(jīng)批準建造的房屋,街道擁擠,違建叢生,人在其間眼花繚亂,便很難發(fā)現(xiàn)鶴鳴樓所處之地的特殊?!?/br> “其實從這兒看并不明顯,倘若我們所在的位置再高些,便能看到鶴鳴樓背靠的是東坊的蘭香院?!?/br> 那是京城最大的煙花之地。 季時傿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雜亂的民居間確實隱隱可見蘭香院那標志的紅樓。 梁齊因淡淡道:“自古嫖/賭不分家,鶴鳴樓與蘭香院乍一看在不同的坊市,實際上卻背靠背,不過一墻之隔。我朝雖無明文規(guī)定不可狎妓,但卻嚴令禁止賭博,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輕者笞刑,重則絞候,設(shè)賭之人再罪加一等?!?/br> 季時傿恍然大悟,“所以鶴鳴樓是在給地下賭坊打掩護?” 梁齊因微微一笑,“將軍一點就通?!?/br> 麗娘被人從樓上推下來,那么大的動靜,就是為了引起關(guān)注,招來京兆尹將鶴鳴樓底下的地下賭坊打得措手不及。平時衙役查賭時,若及時撤退便能安然無恙,像這樣緊急的情況,又有幕后之人刻意引導,只怕賭坊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要被人贓并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