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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泊岸在線閱讀 - 泊岸 第38節(jié)

泊岸 第38節(jié)

    季時傿眸子怔動。

    “蔣搏山的妻妾在他叛逃后便聞風(fēng)跑了,她們身上應(yīng)該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回去之后我會讓各地的暗樁去調(diào)查?!?/br>
    這樣鮮為人知的事情,梁齊因卻主動告訴她,季時傿說不心熱是假的,但她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嘴上奇道:“暗樁?”

    “就是用來傳信和收集情報的?!?/br>
    季時傿頓時愕然,“你還有這個?”

    梁齊因有些不好意思道:“是祖父留給我的?!?/br>
    “噢——”季時傿張大了嘴巴,恍然大悟。瞥見他的神情后又忽然起了逗他的心思,試探道:“那這么隱秘的東西,你就這么隨便告訴別人真的好嗎?”

    梁齊因抬起眼看她,眉尖聳起,目光真摯,“你不是別人?!?/br>
    季時傿:遭了,被反將一軍!

    說完正事,閑聊了幾句后天色漸有了要暗下去的趨勢,梁齊因便起身告辭。

    季時傿本來想讓人備馬車送他,誰知道出了前廳秋霜便說她已經(jīng)將車備好了,季時傿還有些意外,心想真不愧是太后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啊,做事果然穩(wěn)妥事無巨細(xì)。

    梁齊因神色依舊,目光一掃而過,狀似無意開口道:“這位姑娘舉止端莊,儀態(tài)不俗,倒不像是普通的丫鬟?!?/br>
    秋霜欠了欠身,輕聲道:“回世子,奴婢與琨玉是太后挑選來服侍將軍的?!?/br>
    梁齊因微微頷首,“原來是太后娘娘身邊的女使,難怪非同一般。”

    秋霜再次欠身。

    出了門,侯府門口果真已經(jīng)停了一輛馬車了。

    “齊因?!?/br>
    梁齊因扶著車轅剛跨上去,便忽然聽到季時傿喊了他一聲。

    “嗯?”梁齊因回過頭。

    季時傿仰頭看他,叮囑道:“你記得回去跟陶叁說,讓他夜里多給你添些炭火,風(fēng)寒雖不是什么大病,但也不能不當(dāng)回事?!?/br>
    梁齊因聽后嘴角咧開一個大大的微笑,整個人看上去也多了幾分活力,他揮了揮手道,“好,我知道了,我回去就和他說,那……阿傿,過幾天見?”

    季時傿微笑道:“嗯,過幾天見。”

    因為沈先生回來講學(xué),再加上藏書閣內(nèi)損壞的藏書都已經(jīng)修補好,梁齊因便回了慶國公府。

    馬車駛到門口時陶叁正要出門,見狀跑上來扶住要下車的梁齊因道:“原本我正打算去接公子呢,沒想到您先回來了?!?/br>
    梁齊因轉(zhuǎn)過身,朝著送他回來的車夫微微拱手,待人駕著馬車打轉(zhuǎn)后,剛剛還笑盈盈的神情便倏地冷了下來,沉聲道:“陶叁,讓人去查查侯府那兩個大丫鬟的底細(xì)。”

    作者有話說:

    第52章 擁抱

    青河縣原來的住民大部分都死了在五年前的屠殺中, 當(dāng)初光是給死去的同胞收尸下葬就用了快兩個月,戰(zhàn)后的五年基本一直都在重建,海岸的防線也加固了許多。

    那幾場海戰(zhàn)也讓大靖清楚地認(rèn)知到了自家水師的實力還停留在數(shù)十年前, 在外敵突飛猛進(jìn)的革新技術(shù)下簡直不堪一擊。

    朝廷后來招了一批人去研究新型艦船火炮,統(tǒng)歸于兵部軍器署下,里面那群工匠頭發(fā)整天大把大把地掉,季時傿有幸見過一次, 領(lǐng)頭的那位謝大師腦袋上已經(jīng)只剩一縷毛了。

    季時傿到了青河后是如今的東海水師提督賀利良親自接待的,原先賀利良是上任提督何賢手下的一個參將, 不過自東海之戰(zhàn)后, 兩廣水師指揮軍官死的死, 傷的傷,最后也就賀利良還算齊整地活了下來, 便也繼任了水師提督之位, 統(tǒng)管東海臨岸五個縣城的海防之責(zé)。

    賀利良聽說季時傿是來祭祖之后, 便連忙親自帶著她到供奉武毅公的祠堂拜見。祠堂是成元帝下令差人建造的,從外面看便是一片莊嚴(yán)肅穆,大堂內(nèi)擺放著武毅公的金像,兩排石柱上刻的是成元帝親寫的“忠”“義”二字。

    季時傿跨過祠堂的門檻,點了幾根香,不住看了幾眼面前的金像,跪下時心里五味雜陳, 心道:這跟我爹一點也不像。

    建造祠堂的匠人沒有見過大名鼎鼎的鎮(zhèn)北侯季暮,只能從后人的評說與傳頌中勉強提取出他是一個魁梧雄壯, 不茍言笑的大將軍。

    然而事實上季暮性情很率真, 雖沒讀過幾本書, 但也并非粗鄙無禮之輩, 甚至看上去還頗具有幾分親和力。

    從祠堂出來后,季時傿又去了一趟季家老宅,早先季家還算名門望族,后來落魄后宅子也被抵押出去了,幾經(jīng)周轉(zhuǎn),又在戰(zhàn)火中被炸毀了一大半,如今僅剩的幾面墻壁還昭示著它曾經(jīng)的輝煌身份。

    第一天是祭祖,第二天便是簡單地巡查青河的布防。東海岸的大壩被加固加高,站在瞭望臺上向東方眺望,海平面一望無際,有時似乎隱隱約約可以見到遠(yuǎn)在東海另一端的大陸或是島嶼。

    由于近幾年來季時傿一顆心都撲在北境的建設(shè)上,回京前西域通商路已經(jīng)初具雛形,甚至可以窺探到幾分來日的繁華景象。

    此刻她遙望千里之外的海島與國家,又不禁突發(fā)奇想,如果能在東海成功打造一條海上貿(mào)易之路,那么沿岸地區(qū)的經(jīng)濟(jì)將會飛速發(fā)展,甚至帶動大江流域的其他地區(qū),因戰(zhàn)爭和天災(zāi)而捉襟見肘的國庫或許能迎來源源不斷的暖流。

    等這次的事辦完,回了京就遞封折子。

    巡查完邊防的當(dāng)天晚上,季時傿便喬裝打扮去了青河臨縣。

    信上說崔氏如今并不住在青河,當(dāng)年從京城回來之后,成元帝賜了她一筆豐厚的嘉賞,還著人將她護(hù)送回了青河,只不過后來崔氏嫁給了一位在戰(zhàn)亂時死了妻子的鰥夫,兩個人沒多久便搬到臨縣居住了。

    崔氏和她丈夫在臨縣置辦了宅子和田地,做起了小生意,日子過得還算有滋有味。季時傿夜入她們府邸的時候,崔氏正大著肚子,坐在窗前給將要出生的孩子繡衣裳。

    不知道為什么,崔氏陡然見到院子里進(jìn)來幾人竟然沒有驚訝,甚至顫顫巍巍地彎下腰準(zhǔn)備跪下,怯生生道:“民婦拜見季將軍?!?/br>
    季時傿心一驚,連忙上前攔住她的動作,輕聲道:“夫人,莫要多禮,身子要緊。”

    崔氏在她的攙扶下站起來,小心翼翼地坐回原位。

    季時傿退后一步,道:“夫人既認(rèn)出我是誰,那想必也已經(jīng)知曉了我的來意了?!?/br>
    崔氏訥訥地點了點頭。

    “我想知道,當(dāng)年您是真的看到有人攛掇季瑞去陷害我父親的嗎?”

    崔氏道:“是,民婦親眼所見?!?/br>
    季時傿道:“那您還記得他長什么樣嗎?”

    崔氏搖了搖頭,“他背對著我?!?/br>
    “那這人身形如何,胖瘦高矮,夫人還有印象嗎?”

    崔氏想了想道:“大概與季瑞差不多高,不胖?!?/br>
    季時傿追問道:“除此之外呢,還有沒有其他的特點?”

    崔氏膽怯地瞥了她一眼,小聲道:“民婦能說的當(dāng)年都說過了?!?/br>
    季時傿懇切道:“夫人,麻煩您再想想,這對我很重要。”

    “侯爺?shù)陌缸蛹纫逊?,將軍又何必再?zhí)著于過去的事……”

    季時傿怔住,抿了抿唇道:“我只是想還原真相。”

    崔氏低著頭,聞言沉默良久,半晌才道:“我看到那個人的脖頸下面有一個鳥嘴的圖案,其余的在衣服里,我看不見?!?/br>
    “鳥嘴……”季時傿頓時愣住,“什么顏色?”

    崔氏搖頭,“民婦不知?!?/br>
    季時傿神色冷凝,心里飛快地掠過許多東西,排除崔氏可能說謊的情況,這個圖案要么是疤痕,要么是刺青。如果是刺青,一般不會是隨便紋上的,那大概率象征著什么東西,組織?還是部落圖騰?

    這可是一個很關(guān)鍵的東西,崔氏當(dāng)年進(jìn)京訴狀竟然一點也沒有提起過。

    是她自己不愿說,還是別人不讓她說?

    季時傿緩了緩神情,輕聲道:“夫人,當(dāng)年送您進(jìn)京的人,您可否告知?”

    崔氏肩膀一顫,臉上一閃而過慌張,“將軍在說什么,民婦聽不懂?!?/br>
    “我知道,一定有人在背后幫您,我沒別的意思。不管怎樣,他也算幫了我一個大忙。”季時傿抱拳道:“我總得知道這恩人是誰,還請夫人告知?!?/br>
    話音落下,崔氏低下頭,緊張地攥著衣裙,前一日那位曾經(jīng)救下她并派人護(hù)送她進(jìn)京的公子說,如果鎮(zhèn)北侯的女兒找到她,堅持追問舊案的細(xì)節(jié),便不要隱瞞,她問什么便答什么。

    那她問起這個,是不是也要知無不言。

    崔氏抿了抿唇道:“是位年輕公子?!?/br>
    季時傿心急道:“叫什么?”

    “民婦不知?!?/br>
    “那他多大了,長什么模樣?”

    崔氏道:“初見時大概十六七歲,白,很高,十分清瘦?!?/br>
    季時傿一愣,眼前竟?jié)u漸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身影來,她幾乎脫口而出道:“是不是看上去氣色不好,病殃殃的?”

    崔氏愕然,回想起來每次見到那位小公子時他確實總是一副病容,“是……”

    季時傿身形晃了晃,果然,她早該猜到了,除了梁齊因還能有誰,難怪昨天在他面前提起要調(diào)查崔氏的時候,他問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還有今日崔氏這么輕易就把事情全說出來,也一定是他準(zhǔn)允的。

    “將軍……”崔氏見她神色不對,慌張地站起來,急得手足無措。

    季時傿倏地一把扶住她的手臂,道:“他先前為什么不讓夫人您將圖案的事情說出去?”

    崔氏道:“公子說,您當(dāng)時還小,若是知道了定不會善罷甘休,一旦沖動……”

    是啊,以她的性格,定要鬧得天翻地覆,可是她的手段斗得過誰,反倒會打草驚蛇。

    季時傿啞聲道:“那如今,為什么又肯讓您說了?”

    “這……民婦不清楚,他只說,若將軍問什么,一定要知無不言……”

    季時傿的喉嚨像是被突然攫住,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梁齊因怎么能這么會藏啊,季時傿原本以為他只是前世的時候幫她收了尸,哪里想到他還為自己做過這樣的事。這是幫她父親洗脫罪名,讓他們侯府清清白白留下來的關(guān)鍵證據(jù),他這也不說嗎?

    如果不是她重生后察覺到不對,如果不是她親自來問,是不是這件事就永永遠(yuǎn)遠(yuǎn)地被他藏在心底,一輩子也不會說出來。

    就跟他的喜歡一樣,藏得太深了。

    季時傿苦笑一聲,“梁齊因”這個名字驀地在她心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燙得她眼前頓時泛上來一圈水汽,季時傿抹了抹眼角,忍不住低聲呢喃道:“梁齊因,你就真的甘心瞞著我一輩子嗎?”

    ————

    立夏過后,氣溫攀升,人們逐漸褪下春冬時厚重的衣裳,換上了夏季輕薄的暑衫。

    梁齊因由于時常要去嵩鹿山講學(xué),所以陶三便干脆讓人在竹林里搭了個院子。春天的時候梁齊因在他的住舍前種了一株玉蘭花,他對他的花珍視得很,一直小心翼翼地照料著,哪怕如今過了花期,也每日不厭其煩地上山去給它澆水。

    季時傿明日便到京城了,梁齊因想她大概會先進(jìn)宮,稟報成元帝東海一帶的邊防部署情況后才會出來,屆時他們才能見面。

    因此他今日便沒有回城,書院里有沈先生講課,他也樂得清閑,提著鐵鍬站在花圃前轉(zhuǎn)了轉(zhuǎn),時不時給地松松土。

    他雖然眼睛不好,但聽覺卻很靈敏,因此當(dāng)竹林里響起腳步聲的時候,梁齊因登時警惕起來,誰知轉(zhuǎn)過身卻見走過來的,竟是明日才會回京的季時傿。

    她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明。

    梁齊因愣愣道:“阿傿,你不是明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