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 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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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桂花糖 夜深寂靜時, 只能聽到蟋蟀的鳴叫,草叢內偶爾有幾點螢火略過,一行人在其中快速穿行, 連一點響動都未發(fā)出,季時傿奔至一間流民所前,避開里面眾人的視線,翻進了施粥的棚子內。 已是夜半, 鍋爐都熄了火,里面靜悄悄的, 季時傿借著月色走到柴火堆前, 伸手摸了一把, 黏糊的碎屑粘在她的手指上,里面果然已經(jīng)濕透了, 再看另一側的鍋爐, 湊近些便能聞到鐵銹味兒, 指尖在上面刮蹭一圈,都是灰。 季時傿目光微凝,片刻后抬了抬手,壓低聲音道:“走?!?/br> 身旁一個親兵道:“大帥,不進去看看嗎?” “不用了?!奔緯r傿冷笑一聲,“里面的人什么德行我已經(jīng)猜出來,先回去找殿下?!?/br> 盧濟宗給趙嘉晏安排的住處是府上最大最寬敞的廂房, 里面陳設復雜精致,十分講究, 連屋子里的燈都是西洋貨, 底座還會轉動, 不用火便能照明, 將屋內照得滿是熏黃的暖色流光。 盧濟宗夜里為了籠絡趙嘉晏,給他屋里塞了一個嬌俏美艷的女人,然而此時這位美姬卻被束縛著手腳,狼狽地跪倒在地,身后便是趙嘉晏的近身護衛(wèi),刀就架在她的脖頸上,美姬淚痕滿面,抖得如同一只被雨水打濕的鵪鶉。 又過了片刻,半開的窗戶被人從外面推開,緊接著一個身影翻窗而入,動作干脆利落,頷首行禮道:“殿下。” 趙嘉晏端坐堂前,擺了擺手,“柏舟不必多禮?!?/br> 季時傿站穩(wěn)身體,瞥了一眼角落里被綁著的美姬,對方一觸到她的目光便害怕地低下頭,季時傿收回視線,轉而面向趙嘉晏道:“殿下,微臣帶人一共發(fā)現(xiàn)了三十七個流民所。” “里面統(tǒng)共有多少人?” “不到五百。” 趙嘉晏搭在桌子上的手抬了抬,指節(jié)彎曲成一個冷厲的弧度,三十幾處流民所,加起來的流民卻不足五百,是中州流民都已經(jīng)被妥善安置,還是盧濟宗這群狗膽包天的東西把人都藏起來了? 季時傿道:“殿下,流民所內住得根本就不是流民?!?/br> 趙嘉晏驚詫地抬起頭,“假的?” “是?!奔緯r傿點了點頭,“我看了,棚子里的柴火已經(jīng)潮得不能用了,鍋灶生了灰,銹跡斑斑,顯然也許久不曾用過,并且那些流民一個個面色紅潤,根本不像是食不果腹的模樣?!?/br> 趙嘉晏捏緊拳頭,“他們這是把本王當傻子戲耍?!?/br> 話音落下,趙嘉晏臉色倏地一變,“倘若流民所內的流民都是他們找人假扮的,那真的流民去哪兒了?” “難道盧濟宗為了瞞報中州災情,坑殺無辜百姓嗎?” 季時傿頓了頓,沉思片刻道:“不會,中州城內至少數(shù)萬百姓,那么大的動靜,官逼民反,就不會只是一小批人渡江南下勾結山匪了,盧濟宗沒那個能耐?!?/br> “他應該是想辦法將這些流民集聚起來,關在了什么地方?!?/br> 趙嘉晏神色嚴峻,“那么多人,不好管理,一般的地方藏不下……” 能是哪兒? “大帥!” 驀地窗外有人喊了一聲,季時傿聽出這是她安排在知府府邸附近盯梢的親兵,立刻走過去道:“出什么事了?” 那位親兵遞進來一個信封,“方才有個人送過來的,讓我一定要交到大帥手中。” 季時傿接過信封,“有說是誰嗎?” “他說他姓裴?!?/br> 季時傿手指一頓,轉頭與趙嘉晏對視了一眼,“是裴懷遠?!?/br> 趙嘉晏意識到是白天被自己夸贊過的那位年輕官員,皺了皺眉,抬手接過季時傿遞來的信封,摸著有些厚度,打開一看里面有四張紙。 前兩張交代了自己在中州立身艱難,只能同盧濟宗等人虛與委蛇,盡力周旋。后兩張則簡單明了地將他在中州所見有條有理地列了出來,包括賑災米糧被吞,盧濟宗為隱瞞災情,轉移流民等事。 中州水患至今月余,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 見他長久沉默,季時傿出聲道:“殿下?!?/br> 趙嘉晏開口道:“他信上說他確實見到過有人將流民聚集起來,但他不知道人都被帶去了哪里?!?/br> “柏舟,此人可信嗎?” 季時傿點了點頭,“可信,我與他結交多年,不會騙我?!?/br> “既然如此,殿下,我們該怎么辦?” 趙嘉晏掀起眼皮,目光從角落的美姬身上一掃而過,一旁的親衛(wèi)立刻反應過來,以手為刃,將她劈暈了。 “不若將計就計?!壁w嘉晏站起身,“盧濟宗不是覺得本王好拿捏嗎,那便讓他一直這么覺得?!?/br> “柏舟,你待在中州到底讓他們覺得束手束腳,明日我會以捉拿南下流民的名義派你去南疆,你也正好可以去徹查煙草的事?!?/br> 季時傿應聲道:“好,臣會挑二十名親兵留下來保護殿下?!?/br> 趙嘉晏眼含慍色,沉聲道:“本王倒要看看,盧濟宗他能在中州只手遮天到什么地步?!?/br> 如果盧濟宗真的將江河流域的驛站都控制了,消息傳不出去,自然也進不來,季時傿繼續(xù)南下,楚王在中州境況如何她就難以得知。 臨走前把雪蒼留給梁齊因了,她該怎么和楚王聯(lián)絡。 趙嘉晏看出她心中所想,神色緩和了幾分,笑了一下道:“無妨,你不必擔憂。我少時就被父皇丟到封地,行伍中摸爬滾打過,一點自保的手段還是有的?!?/br> 季時傿略微松了一口氣,從腰間掏出來一物,呈上道:“這是兵器署謝冶尹新制的信號彈,尚未投入軍營使用,離京前我討了一支。尋常人認不得這是什么東西,殿下可以放心收下,此物射到高空后會釋放煙霧,殿下若是遇到危險,一定要及時通知臣?!?/br> 趙嘉晏接過,“好?!?/br> 角落的親兵突然開口道:“殿下,大帥,那這個女人怎么辦?” 季時傿看了一眼,“她應該是盧濟宗派來監(jiān)視殿下的,殿下打算處置她嗎?” “我若是處置她,會打草驚蛇的。” “也是。” 季時傿抿了抿唇,將腰間的荷包摘下來翻了翻,這里面裝的是陳太醫(yī)煉制的安神丸,方便出門在外服用的,不必就水,入口即化,就是苦得厲害。 季時傿護送楚王南下的途中不敢懈怠,所以一直沒有服用過,自然也沒有打開過這個荷包,此時拆開一看才知道里面不僅有藥丸,還有一包桂花糖。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偷偷塞進來的。 季時傿心里一熱,暖化了開,剛剛還緊繃的嘴角陡然溢出來幾分笑意,但現(xiàn)在不是她能睹物思人的時候,只能壓下心頭的情緒,從荷包里拿出來一枚安神丸,往角落的美姬走去。 她抬起手又將對方劈醒了,未等對方完全清醒,便強行掰開她的齒縫,硬是將那枚安神丸塞了進去。 美姬猝然驚醒,來不及吐,藥丸已經(jīng)在她嘴里化了個干凈,苦得她胃里直反酸水。 季時傿捂住她試圖干嘔的動作,厲聲道:“再亂動小心毒素流得更快!” 她眼尾狹長,笑起來尚有幾分親和,冷臉的時候則格外駭人,那名美姬果然不敢動了,眼睛幾乎被淚水泡腫,喉嚨里是抑制不住的嗚咽聲。 趙嘉晏從堂屋中心走過來,一字一頓道:“解藥只有本王有,不想死的話,你應該知道怎么做吧?” 美姬俯身連連磕頭,聲淚俱下,惶恐道:“是,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 千里之外的京城,熱浪guntang,暑風吹得人心神煩悶。 梁齊因看不進去書,只能從案前直起身,將窗戶推得更開些。 “公子!” 陶叁急匆匆地跑到廊下,熱得出了一身的汗,擦了擦臉道:“那個安神丸我找大夫查過了,一點問題也沒有?!?/br> 梁齊因怔了怔,有些不可置信道:“沒有問題?” 陶叁道:“我找了許多有名的大夫,都看了,真沒問題,就是普通的安神丸,用料倒是很昂貴,尋常人都用不起。” 怎么會呢。 梁齊因神情凝重,難道真的是他想多了,那兩個宮女沒有問題,陳太醫(yī)也沒有問題?先前讓陶叁他們去調查過太后賜給季時傿的那兩個丫鬟,確實沒有查出來任何疑點。 家世清白又簡單,但干凈過頭的事物就有造假的可能性,所以他才會在給季時傿放桂花糖的時候偷拿了一顆安神丸,讓陶叁去找人化驗。 然而現(xiàn)在陶叁告訴他,安神丸沒有問題,丫鬟也沒有問題,難道真的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公子,那現(xiàn)在怎么辦?” 梁齊因搖了搖頭,“暫時先這樣吧?!?/br> 陶叁聳了聳肩,寬慰道:“公子,你就是太緊張了,季將軍那么強勢一個人,哪里那么容易被人迫害?!?/br> “鎮(zhèn)北侯難道不強勢?”梁齊因淡淡道:“你看他是什么下場。” 陶叁一時語塞,訕笑著刮了刮鼻子。 梁齊因呼出一口氣,轉身坐回案前,“她強勢是她的事,我想保護她是我的事?!?/br> 好像世人都認為,本身性格剛烈要強的女人就活該被忽視,活該承擔更多,哪來的歪門邪道,真廢話似的。 第71章 戒斷 六月中旬的時候, 楚王趙嘉晏以捉拿南下流民的名義讓季時傿去了南疆,統(tǒng)共帶了不到二十人,原本一切計劃得都很順利, 但沒想到被申行甫臨時插了一腳。 果然如同梁齊因所說,哪怕成元帝同意季時傿可以南下,也不會允許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申行甫這個寒門出來的窮書生,固執(zhí)且守舊, 官場蹉跎后心有怨言,想改革但死腦筋, 看著像激進派, 思想?yún)s又古板。趙嘉晏安排季時傿去南疆, 申行甫也能猜出其中用意,但嘴上卻不留情, 認為趙嘉晏不應該把重要的擔子交到女人身上。 哪怕季時傿多年來坐鎮(zhèn)北境, 戰(zhàn)功赫赫, 申行甫這個遠在京城的讀書人體會不到,他只認書上的死理,“修身莫若敬,避強莫若順。故曰敬順之道,婦人之大禮也。” 總之這些事情應該讓男人來做,婦人不該拋頭露面。 季時傿聽他嘰里呱啦地說了一通,照舊翻身上馬, 淡淡道:“大人《女戒》背得這么熟,莫非其實是女兒身?” 讀書人哪里受得了這種“侮辱”, 氣得申行甫當場就要撅過去了。 盧濟宗巴不得她趕緊走, 一聽說季時傿要去南疆便立刻派人給她開了城門。 一行十數(shù)人出了中州, 南下渡江之外還要翻過一片山林, 夏日暑氣蒸騰,蚊蟲極多,越往南越是,季時傿本就煩,被申行甫吵了一通就更煩了。 “嘖?!彼罩\繩忍不住罵了一句,“最煩這群啰哩巴嗦的老酸腐,不管民生管女人,讀得什么狗屁圣賢書,管得忒寬。” 罵完了又覺得何必呢,跟這種人計較什么,現(xiàn)在的人誰不是被三綱五常約束著長大的,只不過她是個特例,別人自然看不慣。 前世的時候,劉方周等人還不是一天到晚要參她,覺得只要她在朝一日,民間風氣就會被她帶歪,要是天下女子都學她一樣不恪守婦道,凈想著出去拋頭露面怎么辦? 那這從古至今以男人作為主體駕馭的官場和世道不就岌岌可危?季時傿一邊騎馬一邊忍不住心想,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好處他們占了,便理所應當?shù)赜X得自己有資格去規(guī)束別人,對女人那么多約束,是怕她們強大起來會搶自己飯碗嗎? 如果將來女子也能入學,也能為官就好了。季時傿酸溜溜地想到她自己,別人若跟她一樣早就封侯拜相,而自己只有成元帝賜的一張寫了“定寧”二字的牌子,太寒酸了也。 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吃不起飯了,圣上的墨寶能不能拿出去賣錢。 “大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