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 第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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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齊因彎下腰在床邊坐下,伸手將她整個人摟進懷里,季時傿一挨到他便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攥著他胸前的衣服,她剛剛吐過血,喉嚨里一片腥甜,如同被鐵銹磨過,張嘴都發(fā)不出成句的聲音。 這時溫玉里終于趕過來,她面色焦急,跑得氣喘吁吁,拎著藥箱沖進來道:“怎么回事?” 梁齊因抬起頭,“徐大夫,阿傿方才吐血了,還一直發(fā)抖說疼?!?/br> “吐血?!”溫玉里揚了揚聲,轉(zhuǎn)身放下藥箱,跑過來拉住季時傿的手,“先讓我把個脈?!?/br> 她指尖搭在季時傿手腕上,臉色愈漸沉重,“方才是不是突然受什么刺激了才會急火攻心,脈象太亂了,時傿,還有哪里不舒服,你告訴我?!?/br> 季時傿從梁齊因懷里探出半張臉,微微點頭,尾音戚長,“腹痛,頭也疼……” “怎么會……”溫玉里喃喃一聲,放下她的手腕,低聲道:“你冷靜一些,心緒不寧也會影響氣血,怕是又拉扯到舊傷了?!?/br> 她抬頭看向梁齊因,“難道前段時日你不曾按照我給的方子照顧她嗎,為什么還會弄成這樣?” 梁齊因心里萬分自責(zé),“我一切都……我不知道,我……” 季時傿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按住溫玉里,“他沒有……” 溫玉里自然知道梁齊因照顧她絕不可能有一絲懈怠,可是若真如此,為什么季時傿的病情反而會加重,難道是她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嗎? 梁齊因這時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取下腰間的荷包遞給溫玉里道:“這里面是宮里的陳太醫(yī)給阿傿配制的安神丸,她時常頭痛,一直在吃,我便隨身帶著,徐大夫你、你看看……” 溫玉里伸手接過,取出一枚在指尖碾磨,又挨到鼻尖聞了聞。 季時傿盯著她的動作,手攥得死緊,陳太醫(yī)是當(dāng)初她剛回京不久,太后娘娘叫過來給她看病的,他的醫(yī)術(shù)在京城內(nèi)無人能出其右,太后信他,自己也信他。 可最讓她絕望的是,溫玉里聞著那枚安神丸,臉色居然真的變了。 “這個藥丸,沒有毒,清心降火,安神補氣可屬藥中第一品,且用料昂貴,但……” 溫玉里話音頓住,目光移向雙目怔然的季時傿道:“這里面有一味藥材,性苦寒,對于本就體質(zhì)偏寒的女人來說,是催命藥?!?/br> “長久服用,氣血會越來越貧乏,氣血貧乏便會心緒不寧,多夢難眠,這是個死循環(huán)?!?/br> 說罷輕聲問道:“時傿,你……用這個藥多久了?” 季時傿緊閉雙眼,只能發(fā)出氣音,“半年……” 梁齊因繃著背,眼睛漸漸發(fā)紅,吐出一口濁氣道:“所以,她總是腹痛,是因為這個引起的嗎?” 溫玉里猶豫半刻,望著季時傿點頭道:“是,配此藥者必定極了解你的體質(zhì),他用藥嚴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哪怕是我,剛剛也差點沒察覺出來?!?/br> “除了上面我說的那些癥狀外,只要再多服用一月,你這輩子都不會再有身孕了?!?/br> 季時傿愣了愣,半晌苦笑了一聲,原來最終目的還是這個啊。 當(dāng)年因為惻隱之心饒了她一命,卻沒想到她陰差陽錯地成為了第二個鎮(zhèn)北侯,所以早做準備,只要她不會有孕,季家便絕后了不是嗎。 溫玉里立在一旁,見氣氛低沉,也知道她這幾句話必定在季時傿心里攪動起了什么,她雖然不知道今夜到底發(fā)生了何事,這個藥又是誰配的,但她知道今夜之后一定有什么變了。 溫玉里垂首欠身,“我先去開藥?!?/br> 她走出廂房,跨過門檻時停了一瞬,而后嘆了聲氣,將房門重新闔上。 屋內(nèi)的點燃的燭火被關(guān)門時帶起的風(fēng)吹動了幾分。 季時傿沉默良久,忽然開口道:“你說……太后當(dāng)年將我接進宮,到底是因為可憐我,還是拿我做人質(zhì)呢?!?/br> 她語氣稀松平常,好像只是在跟他說家常話,梁齊因喉間一緊,啞聲道:“阿傿……” 季時傿偏過頭,將臉埋進他懷里,肩膀先是微微聳動,而后梁齊因便聽到她的啜泣聲,最后是嚎啕大哭。 她是太后牽著學(xué)會走路的,她還記得五歲那年第一次學(xué)會背詩,太后將她抱在膝頭,說“我們小時傿是這天底下最聰明的丫頭。” 她也記得七歲那年父親回京,將她從宮內(nèi)接出,太后在慈寧宮哭了一夜,抱著她不肯松手。 她還記得十六歲第一次上戰(zhàn)場,向來不過問前朝之事的太后向成元帝發(fā)了好大的火,臨行前握著她的手泣不成聲。 自然也記得,前不久她進宮打碎瑤臺玉鳳,太后摸著她的臉說,“小時傿,你是皇奶奶的心肝丫頭?!?/br> 她叫了二十一年皇奶奶的太后,比任何人陪在她身邊的時間都要長,甚至父親也遠遠抵不過,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奪走了她母親的生命,用她作為人質(zhì)囚了父親半生。 就是這樣一個人…… 季時傿哭得撕心裂肺,為了給太后賀壽而精心打扮的妝容臟亂不堪,胭脂蹭在袖子上,眼淚在臉頰流下一串長痕,她雙目通紅,已經(jīng)分不清此刻到底是腹部更痛,還是心更痛了。 她只能哽咽地哭喊,“齊因,我疼,我好疼啊——” 梁齊因摟緊她,聽著耳邊的哭喊聲,心漸漸沉了下去,他從未像此刻一般會涌起如此強烈的殺意,在季時傿這一聲聲的“我疼”中被澆到極致。 “別怕……”梁齊因咽下喉嚨里泛上來的血腥氣,輕聲道:“我在呢?!?/br> ———— 博文館外漆黑一片,車前的鬃馬等得有些不耐煩,微微撅了下蹄子,打了個噴嚏。 琨玉冷得跺了跺腳,博文館的大門不知為何突然緊閉,方才派人去傳也一直沒有回應(yīng)。 她有些著急,望向一旁沉默的秋霜道:“秋霜,再等下去真趕不上了,如今宴席怕是已經(jīng)開了,姑娘她怎么還不出來呢?” 秋霜直立在馬車旁,聞聲并不回答,她神色冰寒,嘴角緊抿,盯著大門看了片刻,道:“再……” 剛開口門便被從里推開,梁齊因身邊的那個隨從冷言丟下一句“將軍叫你們等著,別催”就又“砰”地將門合上了。 琨玉不明所以,還要追問門卻已經(jīng)鎖上了,她急道:“這是干嘛啊?怎么也不說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秋霜神色斂住,聞言呼吸一滯,忽然抬手摘下頭上的絨花,看向面前的琨玉,淡淡道:“既然姑娘讓我們等,那便等著,對了琨玉,我頭上的絨花好像掉了,你幫我找找。” 琨玉回過頭,看了她一眼,“?。亢孟裾娴袅?,什么時候掉的啊?” “我也不記得了,快陪我找找吧?!?/br> 琨玉走過去,“好吧?!?/br> 秋霜離開博文館大門前,一旁的街巷幽深,并無人煙,因此也沒有點燈。 “你跑這兒干嘛,我們來的時候又不是從這兒走的,我記得這個巷子里有個井,黑燈瞎火的別掉下去了?!辩裆锨袄∷?,“我們?nèi)ツ恰?/br> 話音未落,秋霜便突然拔下頭上的發(fā)釵,另一只手從后捂住琨玉的嘴,猛地抬手將發(fā)釵的尖端刺進了她的心口。 琨玉瞳孔震顫,眼睛瞪得巨大,滿臉不可置信。 秋霜夾著她的脖子把她拉到井邊,而后一把將她推了下去。 “這就是叛主的下場,我早就和你說過,若你有二心,我必會殺了你。” 作者有話說: 這章白天寫完就放在零點發(fā)了,明天晚上不一定更新,最近熬夜熬太多加上受涼就進醫(yī)院了orz,硬寫的話狀態(tài)不行,寫的東西也不對味,先跟大家說抱歉啦。 第103章 交談 夜色深深, 宮墻內(nèi)燈火連天,亮如白晝,瓊宇碧樓更甚瑤臺仙境。眾嬪妃緊隨中宮皇后向乘坐金輦轎輿而來的太后跪拜賀頌, 接著是朝廷命婦,并依次獻上準備的賀壽禮。 太后身上所穿的新衣乃肖皇后差人至江南等地五大織布局,命三百余技藝精湛的繡娘耗時半年所制。頭頂鳳冠上的上百顆東珠,則是臨海的采珠人從上萬顆珍珠里挑揀呈貢所得, 世間僅此一頂。 為了更添壽宴的喜慶氛圍,端王特地從江南等地請來著名的戲班子, 宮內(nèi)的戲臺也是肖皇后早就命人搭建所成, 除此之外, 還有番邦來使前來祝賀,宴席間更有西洋人歌樂助興, 太后大喜, 光是為她畫像的宮廷畫師就被賞賜了數(shù)萬黃金。 百官跪拜, 王公貴族頌賀聲不斷,絲竹之音靡靡不停,宴上眾人卻各懷心事,并不似表面一般其樂融融。 趙嘉晏實在喝不下去酒,借故從席上離開,臨走前差人攔下了快要按捺不住痛斥yin靡之風(fēng)的申行甫。他站在涼亭里吹風(fēng),過了會兒忽然聽到腳步聲, 轉(zhuǎn)身一看,卻見是內(nèi)閣大學(xué)士戚方禹。 戚方禹本就年老, 上個月又因突聞長子死因而病倒, 待喪事過后將將修養(yǎng)了幾日, 怕閣中事務(wù)堆積, 前些時日硬是拖著病體返回官場。 他喪妻多年,又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小兒子還去了東北參軍,身邊故無人照顧,趙嘉晏很尊敬他,因此陡一看到是戚方禹,便上前止住他的行禮,躬身道:“戚閣老,外頭風(fēng)大,您老人家怎么出來了。” 戚方禹掩唇咳嗽了兩聲,還是彎腰作揖道:“席上暖意如春,叫人軟骨松筋,臣身子骨本就不算硬朗,出來吹吹風(fēng),倒舒服些?!?/br> 聞言趙嘉晏心中五味雜陳,伸手攙扶住他,喃喃道:“是啊,暖閣內(nèi)的炭火燒得有些旺了,身處其間,竟比我在中州時的盛夏還要更熱些?!?/br> 戚方禹目光一頓,對趙嘉晏并不自稱“本王”感到詫異。他在朝中聽聞旁人對楚王的評價,說他謙遜有禮,雖冷面薄唇,人卻和善勤政;自然也有人說他早早發(fā)配封地,鄉(xiāng)野出身,不知尊卑有別,有失皇家顏面。 戚相野對此人知之甚少,朝中少不得弄虛作假,沽名釣譽之輩,更何況是堂堂皇子,拉攏人心的手段自然層出不窮。 他愛子便是死于官場的爾虞我詐,黨同伐異之中,數(shù)十年下來戚方禹對此厭惡至極,但也無法狠下心就此脫身,面對趙嘉晏的幾句話,他只笑不語,好話人人都會說,真正能做到知行合一的又有幾個。 因此他稍稍詫異完便開口道: “說到中州,殿下救萬民于水深火熱,此等功績足以名垂青史,臣實感敬佩。” 趙嘉晏立刻低下頭去,神情謙卑,“戚閣老實在是折煞我了,哪里說的上是什么功績。在其位,盡其責(zé)罷了,我既姓趙,享有皇室尊榮,為百姓謀求生計本就是我分內(nèi)之事,父皇既命我為欽差,我只是按律行事,不過是湊巧沒有辦砸,戚閣老莫要再說‘青史’之言,叫我惶恐?!?/br> 戚方禹笑了一下,往涼亭內(nèi)走進了幾分,負手而立。其實他今年不過半百之齡,兩鬢卻已霜白勝雪,然脊背挺直,目光如炬,看上去反倒叫人心生敬畏。 遠處暖閣傳來的樂聲聽不太清晰,恍惚間若天外來音。戚方禹沉默半晌,忽然道:“殿下覺得今日這宴會如何?” “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戚方禹遙望宮墻流水,嘆道:“殿下可知,為了那鳳冠上的珍珠,今年東北等地有多少采珠人亡于冰寒的江流與兇惡的水獸腹中?!?/br> “那戲臺上唱戲的有幾人乃中州人士,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卻被強抓來唱這盛世和睦的假象歡曲?!?/br> 趙嘉晏眼睛動了動,“我聽說今年北地嚴寒,九月就開始下雪了?!?/br> “年關(guān)難過,只怕又是一場惡戰(zhàn)?!逼莘接硎栈啬抗?,“近日殿下是向圣上啟奏要前往江南清算李氏嗎?” 趙嘉晏點點頭,“是,不過清算李氏是一回事,我更想做的,是重新丈量土地。江南魚米之鄉(xiāng),富饒之地,只是大部分農(nóng)田都被豪紳權(quán)貴占據(jù),清田過后,稅源擴大,或可扭轉(zhuǎn)往年大靖入不敷出的局面。” 戚方禹攥緊被風(fēng)吹起的衣袖,忍下喉間的瘙|癢,咽了咽口水道:“陛下同意了?” “還沒……” “這樣的活計,攬起來可沒那么輕松?!?/br> 趙嘉晏自然明白,淡淡道:“民為本,行利民之事,實則為國夯基,是不輕松,但總得有人去做吧。” “令郎之言,我一直記得,也不止我一個人會記得?!壁w嘉晏面向戚方禹道:“如今它就刻在中州河道旁的石碑上,每一個從那里路過的人都能看到那句話,從此前赴后繼,絕不止他一人?!?/br> 戚方禹頓時愣住,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喉嚨里頓時奇癢難耐,剛張口就猛咳不止。 趙嘉晏臉色一變,慌亂地上前扶住他,“戚閣老,是不是這里風(fēng)太大嗆著了?您還好嗎?我去給您請?zhí)t(yī)吧?!?/br> “不、不用……”戚方禹按住他的手臂,眼睛被嗆得有些紅,干枯緊瘦的雙手顫抖了一下,“殿下等等!” 他也不知道他此刻的選擇到底正不正確,但面前這個青年剛剛說的那段提到了他慘死愛子的話,讓戚方禹突然覺得,在他眼里毫無意義的身后名,未必不是后繼者引以為鑒的指路明燈。 至少在這一瞬間,他愿意相信趙嘉晏利民之心不假。 “殿下此去江南……真的能為百姓謀來福祉嗎?” 趙嘉晏沉下聲,鄭重道:“我不敢托大,但……萬死不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