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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泊岸在線閱讀 - 泊岸 第132節(jié)

泊岸 第132節(jié)

    梁齊因用鉗子撥著柴火,忽然抬頭道:“爐上煮的茶好了,將軍們喜歡喝茶嗎?”

    季時傿一愣,隨即笑出聲,“都是粗人,誰喝茶啊?!?/br>
    “那沒辦法,家里只有茶,以茶代酒吧?!?/br>
    季時傿伸手將茶杯排開,“這杯是樊大哥的,另一杯給老羅,算了老羅不喝茶,給他少倒點?!?/br>
    隆康二年的新茶還未見著,泡的是先帝在時的陳茶,喝在嘴里有些苦澀,季時傿將茶盞中溫熱得剛好能下嘴的茶水倒在雪地里,輕聲道:“先將就著,等西洋人退了兵,給你們喝好酒?!?/br>
    梁齊因坐在一邊,透過跳動的篝火看向季時傿,他很少見她如此落寞的神情,很多時候季時傿嘴上都說將士死于江山社稷可以說得上是喜喪,但倘若能活著,誰會愿意去圖那一時的吉利。

    “阿傿,烤好了。”

    季時傿回過神,重新坐回火堆前,梁齊因遞給她一個烤得幾乎流油的地瓜,季時傿伸手接過,咬了一口,香甜的氣味在嘴里散開。

    她喟嘆一聲,靠著梁齊因的肩膀歪下頭,輕聲道:“等仗打完了,我要去西北將大家接回來。”

    “嗯?!?/br>
    過了半晌季時傿又道:“你還生我的氣嗎?”

    “什么氣?”

    “從我醒過來那天開始你就憋著氣,現(xiàn)在我傷沒養(yǎng)好又要出去,你就沒什么要說的?”

    梁齊因沉默良久,平靜道:“你還記得前年春蒐,我同你說過的話嗎?我希望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用被其他的事情束縛,雖然我有時候很想將你關在家里,但我知道我不能那樣,你有你想做的事情,我唯一可以為你做的,就是等你,讓你沒有后顧之憂。”

    “再說了?!?/br>
    梁齊因皮笑rou不笑,“我不讓你去你就不去了?你有那么聽話?”

    季時傿心頭一顫,還沒有感動完,又被他后半句煞了風景,抱著烤地瓜啃了兩口道:“說得真好,如果你能讓我喝兩口酒我就更喜歡了。”

    “那你不喜歡就不喜歡吧。”

    “……”

    簡單的休養(yǎng)、溫存過后,季時傿便隨軍南下,京城斷斷續(xù)續(xù)地準備重建,溫玉里著手開始給梁齊因解毒,過程痛苦難耐,與洗髓不相上下,梁齊因這才迷迷糊糊地慶幸,幸好季時傿先走了。

    雖是二月,西南依舊瘴氣叢生,兩河流域被登陸的西洋人侵占過,原先的魚米之鄉(xiāng),畫舫游湖如今都仿佛成了只有書中能出現(xiàn)的景色。

    越往南,山脈起伏,叢林遍野,西洋人一時半會捉摸不透地勢,不敢輕舉妄動,只敢徘徊在沿岸地區(qū)建起大片大片工廠,將附近的百姓抓過來做廉價苦力。

    南洋的群島在戰(zhàn)亂中被攻下,至今還沒有收復,徘徊在南洋流域的大型艦船停泊靠岸,瞭望臺上升起裊裊炊煙,瞳孔碧綠如深海般的少女一面打理著胸前的花邊領結(jié),一面抬頭看了看瞭望臺上的信號。

    “我們在江東的營地被西南駐軍偷襲,傷亡慘重?!鄙倥湫σ宦?,深邃的眼眸中怒意涌動,比浪潮迭起的海水更甚,“這手筆,我想,大靖軍方的那名最高統(tǒng)帥應該南下了?!?/br>
    一旁同樣的白面士兵吹胡子瞪眼道:“蠻人不是將都城包圍,還說她必死無疑嗎?她怎么會突然南下?”

    “挲摩訶簡直蠢豬一個?!鄙倥畵u了搖頭,“空有蠻力毫無頭腦的家伙?!?/br>
    “殿下,或許我們可以換一個合作對象了,東瀛人不是也想要登港嗎?”

    少女緩緩戴上白手套,“東瀛過去一向以大靖馬首是瞻,是個不折不扣的墻頭草,指望不上,我倒是聽說,西域那群鴿子蛋一樣的小國家聯(lián)合起來援救大靖了?有意思,挲摩訶打了幾個月都沒有攻下大靖都城,我還真是高看他了?!?/br>
    白面士兵啐了一口,“枉殿下幫助了他們那么多?!?/br>
    “現(xiàn)下還只能與他合作,讓人去給挲摩訶再傳一個消息,那個人已經(jīng)離開都城,此刻正是反撲的機會,要是這次他再失敗,別怪我不給他機會?!?/br>
    “是,公主殿下?!?/br>
    季時傿率軍從江對岸穿過,隱隱可以看見山道上筑起的籬笆,不知道是誰在山峰間用麻繩纏繞拉起了溜索,山中可以借助此迅速傳遞物資。

    她一來,先設計炸了西洋人的陸地輜重處,而后登港的西洋人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援軍已經(jīng)南下,立刻退守江東。

    等季時傿從南洋巡視回來,西南駐軍參將之一已經(jīng)等在前面,季時傿長靴里雖夾著鋼板,走起來仍舊健步如飛,看不出差別,“馬觀同呢?”

    參將愁眉苦臉,面有菜色,說話間已經(jīng)走進軍營,入耳的便是一串殺豬般的嚎叫聲,士兵掀開簾帳,馬觀同赤著膀子坐在榻上,一旁的軍醫(yī)手起刀落地處理了他肩頭上的箭傷。

    幾名將領相繼站起來,拱手抱拳,簇擁著圍住季時傿,她隨意一擺手,“別整這些虛頭巴腦的,布防圖呢,拿過來給我看。”

    聞言一名將領將布防圖遞給她,上面簡要的畫出了輜重地等重要部署方案,季時傿略微翻開一看,“西南多山地,易守難攻,倒是天然優(yōu)勢,不過我們也不能太依賴于此?!?/br>
    “兩江環(huán)繞,來時我路過江東,當真民不聊生,外敵擅水攻海戰(zhàn),這正是我們的薄弱之處。”

    聞言馬觀同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倒也不是不能打,我們自然也是有心想要借鑒,但造船需要錢,朝廷這兩年撥給我們的都什么三瓜兩棗,勉強給弟兄們活口度日就不錯了?!?/br>
    說來說去還說差在一個錢字,先帝在時,整個大靖就已經(jīng)窮得叮當響了,后來楚王雖然變法維新,國庫復蘇了幾分,但很快又被臭名昭著的肖黨敗完,如今新帝即位,更是個任人拿捏毫無追求的軟柿子。

    “如今我們同西域簽訂了條約,屆時西北會開放十三座城池通商。”季時傿將布防圖放下,“楊和榮走私導致西南頹靡,當初應該頒布法令嚴禁相關貨物進出港口,不然也不會給他們可乘之機,哎?!?/br>
    馬觀同跟著哀嘆一聲,搖了搖頭。

    “西洋水軍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光一味地往后退,準備給他們騰地起灶嗎?”季時傿點了點圖上幾個點,“我說大老爺們,能不能別一天到晚閉門造車了,打了這么久有繳械到什么軍需嗎,我這次帶了幾個兵器署的人過來,拿給他們看看?!?/br>
    眾人只能跟著點頭,正說話間,一名斥候撲騰著沖到營帳前,急道:“各位將軍,西洋人來襲了!”

    季時傿笑了一聲,“好啊,我正愁著還沒見識過西洋水軍,他們就自己送上門了,將沿岸警戒線拉高,準備防守?!?/br>
    作者有話說:

    退燒了,我還健在(阿門)

    第156章 火舌

    南洋諸多島嶼, 每片海域上都有數(shù)艘艦船穿行,瞭望塔上如同擊鼓傳花,黃鐘大呂在整片海平面上蕩開, 沿岸的哨兵吹響號角,信號彈如游龍一般直沖上天,炸得煙霧繚繞,火樹銀花。

    西洋水軍一字排開, 呈包圍勢逼近港口,白面士兵火急火燎地跨上甲板, “公主殿下, 西南駐軍開始防守了。”

    “他們反應倒是快, 看來季時傿的確是個很優(yōu)秀的對手?!?/br>
    年輕的水軍指揮官抬起千里眼,此物是從大靖戰(zhàn)俘手中繳獲, 借助它可以目視極遠的地方, 用以窺探敵情。視線中, 瞭望塔上的鳴鐘正在劇烈地晃動,無數(shù)只蛟龍一般的艦船穿梭在浪潮中,高昂的船帆如同擺動的龍尾,每一次晃動都能掀起層層巨浪。

    她緩緩將千里眼放下,“消息傳給挲摩訶了嗎?”

    “傳到了。”

    “他怎么說?”

    士兵憤懣地啐了一口,“他說了,讓我們再給他十架‘鋸齒虎’?!?/br>
    另一名士兵驚駭?shù)溃骸笆??這簡直是獅子大開口!”

    “公主, 依我所見,挲摩訶遲早脫離掌控, 我們不能再和這樣的人合作了?!?/br>
    少女冷哼一聲, 皮質(zhì)的白手套在日照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澤, 飛舞的領結(jié)像是海岸線上鳴亢的白鷗, 純色的緊身軍服勾勒出了她纖細婀娜的身形,“十架就十架,立刻撥,讓他這次務必攻下大靖都城?!?/br>
    “我們遠渡重洋,退無可退,倘若不與人合作,怎么一口咬下這么大一只肥羊?!鄙倥⑽⑻鹗?,“左右包抄,西南水軍落后,先轟了他們的主艦,再依次登港。”

    裝滿鳥銃的艦船飛速往北行駛,瞭望臺上的哨兵拉響鳴鐘,白帆緊隨其后高高升起,季時傿舉起千里眼,厲聲道:“我們本來戰(zhàn)備就比不過他們,別硬碰硬,撤了主艦上的東西,吃水別露餡兒,先溜他們幾圈?!?/br>
    其余人依言將主艦作為靶子挺進了西洋水軍的包圍圈中,兩側(cè)小型戰(zhàn)艦渾水摸魚,時不時地浮出水面sao擾一番,西洋水軍被他們煩得徹底,鳥銃火炮對準了緩緩行進的主艦,萬箭齊發(fā),炸得南洋海面上硝煙彌漫,死魚翻肚飄滿了水面,渾濁的海水滌蕩開。

    “公主!他們的主戰(zhàn)艦是假的!”

    金發(fā)碧眼的少女猛地從甲板上跳起來,戴著花邊手套的雙手按在桅桿上,“別往后退,他們現(xiàn)在正等著我們無功而返撤退呢,全速前進,火炮開路,我就不信了連一個南洋港口都攻不下!”

    最前方的一圈艦船往四周散開,露出了后面足足有兩層樓高的巨型海船,兩側(cè)甲板升起,船身的鳥銃口額外增加了數(shù)倍有余,馬觀同從瞭望塔上抬起頭,瞪大眼睛,“乖乖,怎么這么大?!?/br>
    “他那玩意不吃水嗎?我怎么感覺開得還挺快?”

    季時傿抬起手,兩耳被海上炮火的轟鳴聲炸得嗡嗡作響,“材質(zhì)肯定換了,前面將戰(zhàn)線拉長,后面往里縮,他們已經(jīng)進包圍圈了,長炮架上去,攻擊左右兩翼,我倒要看看西洋人搗鼓的什么玩意?!?/br>
    馬觀同隨即站起來,敲響警示鐘,“把防護板升起來!”

    西南水軍將船壁改進得高而堅,用以防守,季時傿站在甲板上,腥咸的海風吹得她眼睛微微瞇起,西洋裝有巨炮的小船沖鋒陷陣,將鐵甲艦的裝甲轟得見了底,幾艘大型戰(zhàn)艦隨即重炮下壓,如同炸魚一般,方才沖在最前面的小船四分五裂,殘尸在海面上升起。

    季時傿等待片刻,白帆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上空翱翔的海鷗驚懼于這一片不管死活的打法,鳴叫數(shù)聲,遁入另一片海域。季時傿猛然揮下手,瞭望塔上的鐘鼓敲響,“起風了,上火箭,滾油,從兩面包抄,燒了他們主艦?!?/br>
    而此時,一隊蛟船潛入波濤洶涌的海水中,西洋水軍占據(jù)南洋諸島,建立起岸邊補給,蛟船速度極快,未等西洋水軍捕捉到航跡,便如數(shù)條蛟龍一般遁入巨浪中,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西洋人的補給線炸成了灰燼。

    一連串的火箭向船體射落,有好幾只火炮甚至轟進了船艙,西洋水軍的指揮官在甲板上滾了一圈,扶著傾斜的桅桿站穩(wěn),火箭上滾了熱油,一落地就如卷舌般肆虐開來,身旁的士兵撲過來道:“公主,船已經(jīng)備好了,我們趕緊撤退吧,再不然主艦要沉了?!?/br>
    “該死!”

    少女忍不住唾罵一聲,在士兵的掩護下跳上甲板,迅速往南撤去,無數(shù)艦船斷后,被西南水軍不知何時形成的包圍圈轟得連渣都不剩。

    季時傿再次拉響鐘鼓的引線,左手下壓,裝有火炮的艦船象征性地追擊了幾個來回,緩慢回航。

    西南駐軍軍需儲備即將耗完,倘若再打下去誰都討不到好,季時傿松了一口氣,受過傷的腿幾乎僵得使不上勁,她緩緩從甲板上走出,招來馬觀同道:“別急著得意,洋人說不定這幾日還會再炮轟港口,你吩咐下去,海上巡防一刻都不能停?!?/br>
    “是!”

    沿著兩江往北,則是已經(jīng)被西洋人占領的江東地區(qū),寸草不生,魚米之鄉(xiāng)淪為阿鼻地獄,一眼望過去,了無人煙。

    西洋人每占領一個地方,便會將此搜刮干凈,供養(yǎng)海上軍隊,江東富奢,因此西洋水軍也格外兇悍先進。季時傿手握虎符,提筆調(diào)動全境兵馬,消息很快層層傳遞下去,身在蜀州的趙嘉晏率先收到緊急軍報,立刻按照信上所說,將駐軍調(diào)動部署完畢。

    其實對于蜀州郡來說,難的是暴/動的起義軍,打也不是,驅(qū)逐也不是,其中還有趁亂渾水摸魚,煽風點火的反賊,對朝廷皇室尤為憎恨,趙嘉晏就好幾次差點死在他們手中。

    僵持了數(shù)月有余,蜀州駐軍才好不容易抓住了起義軍的頭目,這人一身燒傷,單看身形來講還算有個人樣,湊近了看則實在慘不忍睹,蜀州駐軍被起義軍煩得受不了,連帶著押解叛賊首領的小將士也沒什么好脾氣,推了一把那人道:“磨磨蹭蹭什么,這時候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一身燎泡傷痕的叛軍首領頭一撇,斥道:“狗官!”

    趙嘉晏身著輕甲從軍營里穿過,部下正在同他匯報起義軍的事情,趙嘉晏聽著聽著腳下頓住,“那頭目是中州人?”

    “對。”部下點了點頭,“他名叫許茂,籍貫中州,也不知道怎么摻合進叛黨中了。”

    趙嘉晏若有所思,組建起義軍的畢竟過去都是老百姓,以招降為主,他們一路北上,是想打上都城,趙嘉晏本意不想與他們硬碰硬,語氣盡量平靜道:“將你們的各個據(jù)點說出來,也好將功折罪。”

    “呸!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少他娘的作這惡心嘴臉給老子看!”

    “國難當頭?!壁w嘉晏蹲下身,“蜀州駐軍與你們貓抓耗子似的轉(zhuǎn)了幾個月,也是時候收網(wǎng)了。你們?nèi)宕巫璧K大軍行進,以至于西洋人沿兩江往上,占據(jù)江東,至今未曾收復失地,此等賣國大罪,你死多少回都不夠!”

    “我呸!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倘若當初求告有門,誰愿意背井離鄉(xiāng)。”許茂仰起頭掙扎起來,捆繩將他坑坑洼洼的皮rou勒起,“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姓趙的既然坐不穩(wěn)這個江山,哪就別坐了!”

    其余知曉趙嘉晏身份的人不免膽寒,生怕他會氣急一刀砍死這個口不擇言的叛賊,趙嘉晏沉默許久,卻道:“你說的對,失職之人理當向你們賠罪,只是國土不安,并非換個人坐江山敵人就會撤軍,難道江東的人不無辜嗎,你們現(xiàn)在這樣,就比西洋人,比韃靼人高尚到哪里去了?”

    “官官相護?!痹S茂喉間一梗,森然冷笑道:“里面已經(jīng)爛透了,我等被逼上梁山,皆是拜爾等所賜,如今說這些漂亮話有什么用,當官的依舊高高在上,也就我們這些人的命不值錢,輕易便能舍棄罷了?!?/br>
    趙嘉晏聽出他話里有話,他緩緩站起身,“肖黨已經(jīng)伏誅,倘若你們還有什么不滿的地方,之后會一一清算?!?/br>
    “嗤,肖黨……”

    許茂不知道想到什么,雙目中仿佛要燒起來,“肖黨算個屁!”

    趙嘉晏已經(jīng)沒有耐心再同他周旋,沉聲道:“我最后一次奉勸你,將據(jù)點全部說出來,駐軍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同你耗,先禮后兵,再之后動手,便不是招降,是清剿了?!?/br>
    “狗官你敢動我兄弟!”

    “你看我敢不敢!”

    許茂臉紅脖子粗,半晌終于泄氣道:“交手這么多次來,老子信你是條漢子,據(jù)點我可以告訴你,不過我問你,假如狗官當?shù)溃銈兏姨嫣煨械绬???/br>